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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赤身 披甲 血肉之軀

  士可殺不可辱!

  包衣不做,奴才不做,要做便做你滿洲爺爺。

  匹夫一怒,尚血濺三尺,況堂堂大明參將乎!

  今生,漢滿誓不兩立,有它無我,有我無它!

  忍無可忍,便無須再忍。

  戰,一洗前恥;戰,一血前仇;戰,一報家國。

  城頭上,劉澤清以一口濃重的山東口音問道:“施大勇,你部可準備妥當?”

  施大勇解去袍服,露出渾身肌肉,朝上看了一眼,粗聲粗氣回道:“稍等!”

  還等什么?

  劉澤清見城下施大勇赤著上身,不由鄙夷,礙于巡撫大人在邊上,便不好催他。又道不過是個快死的人,死前圖個痛快,與他計較什么。

  施大勇盡解上衣,好似屠狗輩,丘禾嘉雖常年與行伍之輩相伴,但畢竟是讀書人,見了也不由眉頭一皺,暗道大勇這等行事有些粗魯了。雖說這赤身殺敵,確是豪氣,但卻是為將者所不應取的。當年薩爾滸一戰,總兵官劉挺便是仗著悍勇赤身而戰,結果身中數十箭而亡,死后,大軍無首,遂敗。今觀大勇,似便是要學那劉挺,這等舍了衣甲,可真是將性命置之度外了。

  勇則勇矣,卻非智選。

  心中不以為然,但施大勇馬上就要出城與建奴血戰,丘禾嘉也不好去勸他,以免影響士氣。

  那邊夏成德、品呂奇等人都是好奇,聞訊而來的祖大樂、祖寬等將也都上了城頭,紛紛打聽發生什么事。待聽說參將施大勇自請出戰,不由都有些佩服,又有些擔心。

  祖大樂畢竟是祖大壽的親弟弟,幾個哥哥都在大凌河圍著,說不著急那是假的,只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大凌河助兄長脫圍,可是事實卻是憑著錦州現有人馬根本無法解圍,只有等待經略的關門大軍到來。但眼睜睜的看著建奴在城外謾罵挑釁,城內卻如縮頭烏龜一般,也真是讓人憋屈。爾今有人敢出城與建奴一戰,確是振奮人心!

  祖寬是祖大壽家仆出身,論親近,不及祖大樂、吳襄;論忠心,不敢說強過祖大樂,但卻要強過吳襄這個妹夫太多。先前只知那施大勇在大凌河城下有血戰之勇,爾后卻來了個不戰而逃,不由大為改觀,只道此輩不過是外強中干之人,大凌河那仗贏得僥幸,實質也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卻不想他這會竟又血性了,敢出城與建奴一戰,真叫人驚訝。

  驚訝之后,卻是唏噓,建奴鑲紅旗就在數里外虎視眈眈著,他施大勇不過數百兵馬,就算部下皆如他一樣敢戰,又能濟得了什么事。還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唉,可惜了。

  施部出戰,誰也不看好,就連丘禾嘉心里也直打鼓,若不是施大勇執意要借此戰洗刷他那“不戰將軍”的恥辱,他怕也不會答應。

  現在,說什么都遲了,但盼大勇能夠絕境逢生吧。

  赤著上身,渾若無人,絲毫不理會別人如何看,施大勇只徑直走到已奉命前來的本部陣前,掃視部下一眼,揚手示意郭義將自己的座騎牽來。

  待座騎牽至后,施大勇也不做戰前動員,更不說什么令人熱血沸騰的話,揚手只說了兩字:“披甲!”

  頓時,四百名士兵奔出,什么話也不說,只顧為那兩百準備出戰的狼騎軍披甲。

  在郭義的幫助下,施大勇也披上了那八十余斤的重甲。

  方才解袍、赤身,可不是顯自己悍勇,而是天太熱,人在這甲中如蒸籠一般,能不穿衣就不穿衣。其實若不是有這么多人看著,施大勇真恨不得連褲子也脫了,如此,在甲內才涼快。

  這趟出戰,兇險不比當日大凌河城下低,也是腦袋系在褲腰上,這要是死都死得不痛快,活受罪,那才是叫人抓狂的事。

  狼騎軍披甲程序早已演練多遍,充任臨時輔兵的遼東騎兵們十分熟練,未及片刻,兩百人馬便置于重甲之內。

  仔細檢查連結處,確認不會有差錯后,四百遼東騎兵這才全部退下,返回到自己的本陣。

  城頭上,見施部有兩百重甲,吳襄與劉澤清都有些疑惑。施大勇在打造什么重甲鐵浮屠的事他們都聽說了,現在看來,他確是花了大力氣。但這鐵浮屠真能克制建奴騎兵么?

  數來數去,也就兩百人,六人一隊,很是笨重,馬速明顯快不了,這般大喇喇開出去,建奴也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重甲難透,他們無須交手,只要來回奔幾趟,便能累得這兩百重甲全部倒地。屆時,不費吹灰之力便能砍下這兩百顆人頭,施大勇根本就沒有活著回來的可能。

  疑惑、嘆惜之聲在城頭不時響起,雖說那兩百重甲騎兵看起來十分唬人,但卻是沒有一人認為憑著這兩百重甲就可以擊敗建奴。都道施大勇太過自大,一腔情愿了,白白浪費了這么多的好甲,可惜,真是可惜。

  身邊的議論聲,丘禾嘉如何聽不到,他心頭也困惑,也忐忑,也緊張,但想的卻是施大勇能夠再現奇跡,而非心疼他撥給的精鐵。

  黑壓壓的重甲騎兵中,他突然看到一張年輕的臉龐,心不由又是一緊:小曹怎么也出戰了!

  “蔣萬里、夏德勝、李一忠!”

  “末將在!”

  “你三人各領一百五十兵為我前鋒,多打旗幟,本將親領狼騎于后。你們的任務只有一個,便是在與建奴發現我狼騎之前,保證我狼騎軍能夠突進到五十步的距離內!”

  “是!”三將轟然應道。

  “你們皆是血肉之軀,此戰,傷亡必將很大,但能不能為狼騎軍獲得最佳沖陣的距離,卻全看你們的了。否則…”

  否則什么,施大勇沒有說,但眼神已經在告訴夏德勝他們,如果狼騎軍提前被發現,只怕出城的這數百將士誰也回不來了。

  “將軍放心,便是弟兄們都死了,末將也保證將軍能夠突到五十步內!”

  “好,準備出城吧!”

  施大勇也不再多言,夏李蔣三人所領的這四百五十騎兵身上已經是一件甲都沒有,等于完全是以血肉之軀為狼騎贏得突擊距離,最后的傷亡可想而知。但施大勇沒有選擇,因為他就這么點人,如果吳襄能夠派兵助他,他又何須把自己的家底全部押上。

  狼騎軍完全是重甲,根本不能長時間運動,馬速只能緩緩保持,只能在最后一刻之時發力加速,否則,戰馬根本承受不住。也就是說,狼騎軍是一次性產物,只能用一次,再想用第二次,根本沒有可能。這便決定在抵達最佳突擊距離——五十步之內時,根本不能讓城下的金軍發現明軍的隊伍后面有重甲騎兵,不然,這仗便是輸定了。

  但愿老天爺不要偏心,能給我大明,給我施大勇一個機會!

  最后看了一眼已日上正頭的太陽后,施大勇緩緩的拉下了面罩,揚起了右手,洪亮的喝了一聲:“出戰!”

  “打開城門!”

  “放吊橋!”

  “吱吱”的繩索中,施部緩緩向城門開去。

  狼騎軍的首戰,也是施大勇搏命的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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