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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昌平兵 赴死 逆流

  戰斗打響后,施大勇沒有聽從張春的命令,領所部距大軍三里之外,而是領著松山老營與那三千昌平子弟義無返顧的向大軍靠攏。

  如陜西榆林子弟一般,這昌平子弟仿佛天生強軍,竟然沒有對戰場的恐懼,便是前方炮聲隆隆,三千子弟也無有一人臉現畏色。

  昌平乃京郊之地,榆林卻是九邊之地,二者一個百年不經刀槍,一個卻是百年不離刀槍。按理這小子弟也應是截然不同,一為文,一為武,然則這昌平子弟卻與榆林子弟一般天生強軍,實在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施大勇也想不通這昌平子弟如何就這般不怕死,他想不通,不但他想不通,歷史也無法解釋這個迷題。

  歷史,有太多的困惑,正如這大凌河一戰,那詭異的戰局留給后人太多的不解。

  想不通,卻心定。

  越往大軍靠攏,施大勇心便越定,讓他定心的不是前方戰勢,而是身后這三千并不害怕死亡的昌平子弟兵。

  人不畏死,便能勇往直前。

  眼看大軍擊敗金兵,一路進至小凌河,即將渡河時,卻被金軍的火炮襲擊,陣形為之一滯。

  原以為張春會下令后撤,重整陣列就地依托長山扎營,以圖再戰,卻不想張春竟然命令大軍迎著金軍的炮火繼續前進。

  大軍渡河,金軍的火炮也啞了火,撤到河對岸的鑲紅旗卻再次渡河反擊。

  前面到底打得如何,有沒有殲滅鑲紅旗的那支騎兵,施大勇一無所知,只知道前面喊殺沖天,數萬士卒聚集而成的大陣里人頭攢動,平原地形,根本無法知道前方戰況如何。

  雖心憂大軍不支,卻也不能率部沖上去。因為前方的明軍陣列仍完整,施部若是冒然沖上去,不僅幫不了大軍,反會添亂。

  再不知兵,也知這小凌河是生死關鍵所在,渡河,還有一線轉機,渡不了河,大凌河休矣,大軍也要被建奴大軍聚而殲之。

  此地離錦州十幾里地,除了那些騎兵能夠仗著戰馬逃脫,那三萬步卒如何能逃回!

  成敗皆在這渡河一戰,這一點,張春想到,皇太極想到,施大勇想到,同樣,兩方的將領們同樣也想到,所以才會有滿庫、王之庫的奮勇前進,才會有阿濟格的絕地反擊!

  焦急的等待中,施大勇目睹了大軍是如何潰敗,那數以萬計的八旗騎兵仿佛是地獄放出的惡魔,一片一片的收割著明軍士卒的性命。

  敗,慘敗,前方的大軍已亂不成軍,成千上萬敗兵狼奔鬼哭的朝后方跑來。

  隨著人群的越來越稀,越來越散,施大勇看到了仍屹立在風中的中軍大旗。

  大旗下,是年過花甲的大軍統帥——兵備道張春,一個六十五歲的老人!

  花甲老人尚血戰到底,寧死不退,況我正當盛年之輩!

  沒有多余的語言,沒有花哨的動作,施大勇靜靜的將青銅面具罩在臉上,然后翻身從馬上躍下。

  平靜的面朝眾將開口說道:“大軍敗了,兵備大人卻仍在堅持,我等理應追隨兵備大人至死,如此方為大明軍人本色。”

  沒有回應,曹變蛟、蔣萬里、黃安、邵武、李大山、麻忠、孫有勁等一干軍官并沒有一人出聲附議,但也沒有一人開口反對,而是一臉堅定的望著他們的參將大人。

  堅定,毅然的堅定。

  他們已經做出了選擇,正如當日在大凌河城下,在錦州城下一樣。

  上不畏死,下必隨之;上若畏死,下必棄之!

  “全軍聽令,隨本參將向前,此戰無存,只為決死!”

  在部下們的眼神支持中,施大勇下達了全軍前進的命令,確切的說,是敢死的命令。

  “決死!決死!決死!”

  人群中,那名在錦州城門不要銀子的年輕人突然高聲叫喊起來,瞬間,“決死”的高呼響徹整個上空。

  熱血燃燒在松山兵胸中,熱血燃燒在昌平子弟心間。

  決死之志,匹夫之怒。

  戰鼓聲中,豪邁的呼聲中,錦州參將施大勇領著他的三千兩百六十四名部下踏向了地獄的戰場。

  所有人都是用腳走,雖然離小凌河只有兩三里地,可是施大勇仍命令所有人下馬步行,即便是狼騎軍也是下馬,因為施大勇要為狼騎軍的沖陣留下足夠的馬力。

  那些自愿報名狼騎軍的昌平子弟在老兵的帶領下,空著手往前走著,身上沒有盔甲。他們的盔甲和戰馬的披甲被六百名沒有武器的昌平子弟扛在肩上。

  前方,敗兵越來越多,四面八方涌來,目標只有一個,便是松山軍的身后——錦州。

  施大勇無意阻攔那些潰兵,人都有求活的權利,他沒有權力要求別人也和他一樣赴死。

  初時,只呼喝要那些敗兵朝兩邊退去,但隨著敗兵越來越多,潰后們開始沖向松山軍,呼喝已經不管用,那些只顧求生的潰兵們已經失去理智。

  施大勇不再猶豫,毫不遲疑下令曹變蛟:“小曹,擋我路者,殺!”

  “是,將軍!”

  得到命令的曹變蛟當先揮舞大刀,斬翻兩名潰兵。在他的表率下,前方的鳥銃手也向著前方打響了火銃。

  “砰砰”聲中,近百名潰兵被打倒在地,痛苦的呻吟著。

  數百枝長矛也同時向前剌出,鋒利的矛頭告訴那些慌不擇路的潰兵——此路不通!

  潰兵們被火銃聲驚住,看到身后的這支不知哪冒來的兵馬敢殺自己人,一名逃跑的游擊怒不可遏,從人群中沖出來,指著松山軍怒罵:“他姥姥的,你們哪冒出來的,憑什么攔咱們!快讓開路,你們想死爺不攔著,可別把爺們也拖下水!”

  回答他的卻是——“我家將軍有令,爾等要求生,我家將軍不攔,但爾等卻不能沖擊我軍陣列,否則,殺無赫!”

  那游擊聽了,冷哼一聲:“好大的口氣,你家將軍是鎮臺大人還是掛印的副將?你們又是什么人馬,一幫新兵蛋.子充什么好漢!速速讓開,不然我可要下令沖了!”

  “我家將軍乃新任錦州參將施大勇,我軍乃松山軍!”

  “松山施大勇?!”

  聽了這個名字,那游擊一個激靈,難道是那個在城外跟韃子死磕,差點全軍覆沒,最后被自家紅夷炮削了半邊臉的施大勇?!

  聽說這家伙可喝過韃子血,吃過韃子肉,實在是一個兇神。

  施大勇吃人肉喝人血的事跡讓這游擊不禁一個寒顫,雖然對方兵馬不多,只三千來之眾,但觀其隊形卻整齊,士氣也高,前面又是一幫虎視眈眈的老兵,一看便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身上一股殺氣,擺明了神來殺神、佛來殺佛。

  若是真要硬沖,只怕對方一定不會手軟。

  算了,何必和這幫送死的家伙計較,閻王爺那掛了號的,惹不起!

  那游擊不再多想,忙抱拳叫道:“既是施將軍,末將這就帶人退往一邊,不過好叫施將軍知道,咱們已經敗了,這會建奴已經渡了河,將軍所部大多步卒,就這么冒死沖上去,怕是九死一生兇險得很,不如聽末將勸,趕緊掉頭才是。”

  “兵備大人中軍大旗尚在,我軍如何就敗了!”郭義怒而叫道。

  “這...”

  那游擊一時語滯,不少潰兵聞言則是紛紛朝身后看去,果然,中軍大旗仍在,大旗下尚有無數士卒在與建奴騎兵廝殺。左右兩翼也有幾個戰陣在抵抗。建奴渡河的騎兵被這些堅持抵抗的明軍牽制,一時沒有分兵來追殺潰兵。

  主帥旗號尚在,自己卻逃跑,一時,潰兵們都有些尷尬,有些人甚至在想是不是回去和中軍大旗會合。

  這時,對面松山軍中又叫了起來:

  “我家將軍說了,你們不過兩條腿,建奴卻是四條腿,此地離錦州十幾里地,大軍真敗了,建奴豈會放過你們逃歸?你們能逃到這里,不過是建奴被咱們沒有逃跑的弟兄牽制著,這才沒有來追你們,可是一旦兵備大人那里撐不住,建奴肯定要分兵來追你們,屆時,你們根本跑不到錦州!”

  “是接著跑,還是像個男人一樣,與我們松山軍一齊去與兵備大人抵抗建奴,你們自己拿主意,現在不要擋著我們的路,否則,休怪我們沒有同袍之誼!”

  聲落,松山軍繼續向前前進,那些潰兵見狀,紛紛讓到兩邊。

  那游擊部下的一個千總見游擊大人在那發愣,忙上前低聲問道:“大人,咱們怎么辦?”

  那游擊朝正向中軍大旗行去的松山軍看了看,咬牙說道:“那施大勇說得不錯,咱們兩條腿跑不過建奴戰馬的!到頭不是叫建奴給追上殺了,便是被他們擄去,既然如此,咱們還跑什么跑,眼下唯一的求生辦法就是回去,和韃子們拼了!說不得還有一線生機!”

  聞言,那千總一愣,喉嚨一咽,艱難道:“大人,韃子可都是騎兵啊,咱們打不過啊…”

  “你要怕死就自己跑!”

  那游擊似是拿定決心,不再理會那千總,揮手朝還發愣的潰兵們叫道:“弟兄們,不怕死的隨松山施將軍回去!便是死了,也是好漢,總比被建奴攆著砍得好!”

  說完,帶頭跟著松山軍的隊伍向中軍大旗走去。那千總猶豫片刻,忙也跟了上去。兩名軍官帶頭,尚在猶豫的潰兵們也都不再逃了,不錯,跑得再狠終是沒有韃子的戰馬快,既然跑不回去,那不如回頭跟韃子拼了!死也要死出個樣子來!

  掉頭回去的潰兵越來越多,很快,松山軍隊伍后面就跟了不下兩千名潰兵。

  這五千多人奔赴戰場,在兩側還有數千潰兵的情況下,就如逆流一樣,卻更像汪洋中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有覆沒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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