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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豺狼之師

  返程的路上,氣氛低到極點,上至鹿鳴,下至小吏,人人都是一臉寒色。一路之上,他們總是有意無意的與錦州的軍將們保持距離。

  如果說,那一車車的建奴首級本可以讓施大勇的兵馬當得“虎狼之師”一說,那么現在,鹿鳴毫不諱言,這施部生生就是一支“豺狼之師”,他們的所作所為比那東虜更是不如,窮兇極惡之舉,令人氣煞。

  大朝之師,當是仁義之師,王者之師。仁義道德,禮義為先。自古殺降虐降者,多受報應。觀施部所為,簡直是天人共憤,東虜雖屢寇我大朝,荼毒我百姓,然畢竟是邊野小族,逞一時兵劍之兇,卻不得長久。戰與撫,雙管齊下,分間其心,離其族群,久之,東虜必勢微。

  錦州大捷,生俘東虜甚眾,本當獻俘京師,由天子施以恩德,以感化其族。日后史書記上一筆,便是千古流芳美事。

  施大勇卻做此惡行,做那人神共憤的“人彘”之舉,端是惡如呂雉武氏,要叫后人唾罵千古的。

  若此惡行傳至東虜,其人如何想?便是關內百姓聽聞官軍如此所為,又做何感想?

  道行不義,必自斃。

  大國對小族,寧叫小族行不義,我則施大義。此消彼漲,方為持國之道。若反其道行之,那就是真正的四方離心,八面樹敵了。

  上有所喜,下必有所效。

  那小卒眼都不眨便行剌人眼珠,食人眼球之事,不是近墨者黑是什么?

  那曹變蛟不問情由,便砸爛人嘴,做完之后,面不改色,還有自得之意,不是惡徒是什么?

  倘若我大明官軍都由此類惡將惡兵組成,朝廷當如何自處?天子又當如何自安?

  便是不問眼前這等叫人不安之事,便是日后蒙圣眷點為遼撫,麾下卻是這等惡兵惡將,又如何與他們打交道?

  自古以來,惡兵犯上之舉,屢屢有之,輕則動搖軍心,重則,危及江山社稷。

  真要是與這幫暴戾武夫起了沖突,以那施大勇的性子,我豈不是性命難保?

  更何況這施大勇仗著立有大功,斷不會服我。若與那祖大壽一般,行擁兵跋扈之舉,我當如何處之?

  難道前腳送走了狼,后腳便要接只老虎來?

  越想越是頭痛,鹿鳴心下有些煩燥起來。原是高興而來,也想好生攏絡這施大勇,好叫他日后能為自己所用,不想,對方卻是這等惡將。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這等兇惡武夫,如何就肯好生聽命于自己?

  要是恩師的平遼大計因這武夫做不得,豈不是數年心血要付諸東流?

  看來,一定要說動恩師,調這施大勇所部到他處去,萬不能讓他們再留在遼東,不然,后患無窮。

  此舉雖是為自身計,但又何嘗不是為大明江山計,為圣天子計呢。

  念及此處,鹿鳴故作不經心的瞥了眼一旁落了半個馬頭的施大勇,嘴角淡然一笑,微一點頭,后者見狀,忙也微欠了欠身子,以示恭敬。

  對關門諸官的冷對,施大勇十分窩心,卻未往深里去想,只道這些書生們都是“葉公好龍”之輩,嘴上說得漂亮,真見了血腥之事,卻掩鼻避之,唯恐沾上半分。

  也難怪,自古文官者,有哪幾個又真如后世曾剃頭一般,真以血治軍的。

  在他們眼中,暴.行惡行還是由著武夫來做,他們啊,只嘴上說著些大仁大義的事,真要做些什么有背圣人教誨,玷污名聲的事,卻是舉雙手來推的。

  更何況,自己所為,確是有些過了,也難怪這幫官員們前后態度截然不同,對自己有所厭惡也是正常。

  他這么想,曹變蛟、蔣萬里、邵武他們卻不這么想,一干兵卒更不這么想。

  高高興興押著建奴首級和俘虜來獻功,卻被大人們迎頭潑了一分冷水,一個個搭拉著臉色,算什么事?若有本事,你們也去和建奴拼命啊?

  若不是施大勇沒有發作,一干部下們只怕早就忍不住跳出來喝罵這幫不識趣的官員們,真他奶奶個熊,都家里死了爹娘嗎?爺們樂呵呵的來,卻被你們搞得失了興致。

  憋屈之下,卻是將怒火撒在了那些建奴俘虜身上,鞭子不斷的狠命招呼著,直打得那些“牧人”們叫苦不迭。可是卻誰也不敢昂頭表示不滿,因為他們實在是怕了。

  嚴刑和酷打已經使得這些滿洲勇士變成了一群溫順的綿羊,當真如施大勇所說,他們現在啊,就真的是一群被牽著的牛馬,輕輕一提,就得乖乖的走。

  看來,惡人還需惡人磨,這話一點不假。

  除卻極少數的悍死之輩,不管多善戰的族群,在暴力的高壓下,都將從惡狼變成一只搖頭乞憐的土狗。

  十里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經過八里鋪后,一道長嶺山脈便依稀可見了。

  八里鋪天啟年間有修過寨城,后來卻因經略王在晉的倒臺而棄用了,現在這里只留下一片殘垣,滿地的廢墟。

  孫承宗復出后,寧遠至山海關的防御只中右所、中前所、前屯衛、永安堡、三山堡等堡寨衛所,駐兵只一千多人,且多是軍戶兵。因此,山海關至寧遠這一段長達四十里的防線,實際是不存在的。之所以出現這個現象,皆因孫承宗制定的平遼方針為前突筑堡,也就是他將遼東所有兵力和資源全用在了錦州一線,一次又一次的重修大小凌河城,以致錦州以南的這一段防線出奇的空虛。

  換句話說,只要錦州一失,即便明軍想重新來一次“寧遠大捷”,也是不可能的了,因為寧遠根本沒有什么守軍了。

  孫承宗應當慶幸錦州能夠保住,否則,只怕金軍的鐵蹄已經踏響在山海關前。

  因為同是武將,所以王廷臣對施大勇的暴虐行為并沒有多少不適,難得的為施大勇說了些關門風情,施大勇對這個副總兵大人也十分的禮敬,一點也沒有持功自傲,這讓王廷臣很是滿意,對施大勇也高看了一眼。

  派往關門回報的快馬已經回來,說道經略大人領著眾官正在等候。

  一聽恩師親自在關門下等候,鹿鳴忙吩咐加快行軍速度,半柱香后,施大勇終于看到了久聞大名的山海關。

  首當眼簾的自然是由那成化八年進士,山海關人蕭顯所題的“天下第一關”巨匾。幾個大字寫得極是蒼勁有力,令人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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