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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男兒壯志可平胡

  吟罷,面露滄桑之色,似瞬間又添華發許多,叫人看了心酸不已。

  施大勇文才不通,除了聽出孫承宗這詩中有滄桑無奈之感,其他卻也聽不出什么。曹變蛟和蔣萬里更是不通文墨,雙雙呆坐在那,明智的閉嘴不語。

  鹿善繼等關門官員們聽了這詩,卻都是面色一黯,說不出的難過。

  許是這詩又勾起孫承宗的心境,但見他微嘆口氣,捏住酒杯,既不舉杯來飲,也不放下,就那么舉著,有些失神的看著面前的烤羊腿,久久不語。

  見狀,鹿善繼不由對侄兒有些不滿,怪他不該在這時候提經略大人視察中右所作的這首詩來,好好的愣是把氣氛攪了,叫他一時轉和不了。

  伯父責怪的眼神,鹿鳴卻是視而不見,只在那很是關切的對老師道:“恩師一心為國,朝廷又豈能不知?依學生看,中使未至之前,恩師萬萬不可心生離意。當此時國事艱難,天子更需有老師這等重臣主持遼事,斷不會因祖大壽之事牽怒恩師。再說,錦州又有大捷,功過相抵,朝廷再怎么議,都議不了恩師天大的過錯,還是再等等看吧。”

  “等等看?”

  孫承宗苦笑一聲,終是放下了杯子,緩緩掃視眾人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鹿鳴臉上,沉聲說道:“你道為師是因祖大壽降金而心生去意?唉,錯了…為師是真的老了,再留在這關門也是無英雄用武之地。所謂壯士幕年,心懷壯志又如何?該走的總要走,今后這遼事還是要你們這些年輕人來做的好。”說完,有意無意的瞥了眼施大勇。

  怎么?孫承宗要走?

  施大勇心下疑惑,想到剛才在關下孫承宗對自己所說的“待罪之身”,不由更是驚疑。

  明末這段歷史雖然半知半解,但孫承宗的大名施大勇卻是如雷灌耳的,雖然對他的平遼方略不以為然,但卻不能否認,對孫承宗這個人,施大勇是尊敬的。

  戰略方針對與不對不去說它,用人是否失誤不去說它,縱容遼西將門做大也不去說它,但說率領全家老小七十余口在高陽戰死這一壯舉,施大勇便要對孫承宗敬而仰之,生不得半分不敬,否則,是要天打雷劈的。

  如此一個有民族氣節的老者,又是難得經歷兩朝天子重用的老臣,對遼事的影響非同小可。若孫承宗此時去職,朝廷會派誰來接任遼東經略,又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

  大小凌河戰敗與祖大壽降金同樣也牽累到丘禾嘉,即便因錦州大捷,朝廷不罷丘禾嘉,但想也不會讓他升任遼東經略。

  若自己是崇禎,也定會另選他人前來主持遼事。有功當賞不假,有過也應當罰,功過相抵固然可以,但萬不會在有功又有過的情況下還去升賞的。如此,顯然不是駁下之道。

  由此可見,接替孫承宗主持遼事的肯定不會是丘禾嘉,那如果孫承宗真的去任,崇禎會派誰來?

  孫傳庭?洪承疇?盧象升?…

  絞盡腦汁想了幾個明末有名的人物,卻都覺得都不是,施大勇有些頭疼,又有些害怕。他很怕崇禎派來一個無能又自大的家伙來主持遼事,自己好不容易把祖大壽解決掉,下一步便要是整合遼西將門殘余勢力,將祖大壽留下來的這筆財富收歸己用。要是因為新官上任而泡湯,那當真是枉費一番心機了。

  可是孫承宗是走還是留,卻非他能左右的,即便是丘禾嘉這個遼東巡撫能否留任,很大程度上還是未知數。

  天知道崇禎會如何看這場大捷,萬一他非要追究丘禾嘉喪師失地之罪,那就是一百個施大勇都攔不住。

  不行,孫老兒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走!有孫老兒在,總能替丘禾嘉周旋一番,他要是走了,丘禾嘉獨力難支,自己的處境豈不更麻煩。

  施大勇一急,便要開口勸說孫承宗勿生去意,還未開口,鹿鳴卻已先說道:“恩師難道忘了在永平送給學生的那首詩嗎?”

  “記得,當然記得。”

  送給學生的詩作,孫承宗如何不記得,微一思慮,便吟了起來,“一人一劍一卷書,走馬山川意躊躇。紫荊雁門白登道,男兒壯志可吞胡。”

  “紫荊雁門白登道,男兒壯志可吞胡。恩師以此詩勉勵學生,學生也一直以平胡為己志,事事以恩師為表率,可恩師在這個時候心生去意,試問,學生當作如何想?”鹿鳴的情緒突然有些高漲起來,讓人覺得意外。

  孫承宗卻是哈哈一笑,“慶云不要激將為師了,其實你應該知道,為師去還是留已不是為師自己能夠做主的了。你行這激將之法又有何用,難道還能追回為師所上的辭呈嗎?”

  什么?!孫承宗已經上了辭呈?

  施大勇一震,險些失翻酒杯,坐在那,兩腿有些發顫。

  見自己的激將被老師看穿,鹿鳴臉一紅,但仍堅持道:“世事沒有一定,圣旨未下之前,誰也不知道結局會是什么。或許皇上不讓恩師走也未必。”

  “也許吧。”孫承宗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鹿鳴呆在那里,也不知說什么好。

  鹿善繼遲疑一下,忽問道:“若老大人真心要去,不知老大人是返鄉還是住京?”

  孫承宗嗯了一聲,道:“自然是回高陽老家的,若是有閑,便把《督師全書》編修完畢,也算了了心頭一樁大事。”

  一聽孫承宗連去任后的安排都已定下,施大勇一陣心苦,忍不住勸道:“經略大人,恕末將直言,大小凌河戰事之敗,非人力可挽,經略大人已也盡力,又何必非引以為咎,而心生去意呢?”

  “施參將有所不知,自小凌河戰敗,朝中攻擊老大人的奏疏當真是如急風驟雨般,再加上朝中有人不愿老大人再留在關門,處處做梗,在皇上那添油加醋,老大人現在的處境不瞞你說,也是進退兩難啊。”鹿善繼替孫承宗說了,長長的嘆口氣,心有戚戚。

  “其實在朝中很多人看來,朝廷剛與東虜開始接觸議和,兵火才息,而我孫承宗卻要惹是生非,去修筑什么大凌河城,這才惹惱了洪太,遂造成了長山、大凌河慘敗,祖大壽率遼東軍降金。有我這因,才有后面這一系列的果,所以他們便將矛頭對準了老夫。哼,在某些重臣眼中,我孫承宗就是根眼中釘,肉中剌,欲拔之而后快!”

  孫承宗忽然有些激動,身子微顫了一下,眾人見了,不敢說話。

  平靜稍許,孫承宗暗自苦笑一聲,目光看向施大勇,問他道:“對了,可有張兵備的音訊?”

  施大勇搖了搖頭:“張兵備小凌河兵敗之后,便不知音訊,建奴撤軍之師,末將曾派人搜撿過戰場,未發現兵備大人尸首,不過...”有些不知當不當說。

  孫承宗眉頭一挑:“不過什么?”

  施大勇道:“有潰兵曾言,兵備大人似乎已被建奴俘獲。”

  “張春被生俘了?”

  孫承宗一怔,呆了半響,方說了句:“我大明又失一員良臣,唉!...”

  鹿鳴卻是有些擔心道:“張春乃朝中重臣,知我底細,若是也學祖大壽般降金,建奴豈不是盡知我國虛實?”

  “斷然不會!”孫承宗斬釘截鐵道:“我知張春為人,他斷不會降金,只怕多半會以死殉節。”稍頓,遺憾道:“他以車陣拒奴,戰法恰當,可惜天不助我大明,致有此慘敗,卻真非人力可及的了。”

  話音剛落,樓外匆匆進來一官,在外恭聲說了句:“大人,塘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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