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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督撫不和 你站哪邊(下)

  難道孫承宗不知道丘禾嘉是一員干臣,是個能做事的巡撫大人?如果沒有他,今日的局勢只怕會更加不堪!

  爾今不管經撫間到底生了什么縫隙,總要為遼事著想,豈能抱著一塊死的念頭,如此豈不是不顧大局嗎!

  經撫不和,經撫不和,到底什么才是和,什么才是不和!

  施大勇想不明白,憑他現在的地位和腦袋,他永遠也想不明白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一個是對自己恩重如山,放權讓自己大干的巡撫大人;一個則是素未蒙面,只知其名不知其人的遼東經略。誰輕誰重,施大勇自個能掂量明白。

  于公于私,他都只能是堅定且別無選擇的挺丘派,否則,他就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大戰剛過,孫承宗不思此戰得失,盡力彌補大小凌河之戰,祖大壽降金對遼事帶來的不利影響,卻一心想著如何要丘禾嘉走,哪怕自己也要去職,也非要將丘禾嘉一起拉下水,這到底是安的什么居心?他孫經略心中到底有沒有顧過大局?

  下意識的便對孫承宗的人品產生懷疑,忍不住脫口便道:

  “丘大人自任職起,便克敬職守,任勞任怨,絕無妄錯之事,錦州一戰,若非丘大人鼎力支持,末將萬不會獲如此大捷。爾今便是有過,亦有大功,末將以為,不管經略大人如何想,丘大人也斷不能離開遼東,否則,遼事將再多劫矣!再者經略大人既已生了去意,又何忍遼事再失一重臣呢!經略大人真這樣做了,豈不是叫仇者快,親者恨嗎!試想奴酋洪太百般不得之事,卻在經略大人手中達成,大人此為,于國于民不是大惡是什么!”悲憤之下,施大勇的聲音不禁有些大了起來。

  話音未落,鹿鳴就氣得拍案而起,喝斥施大勇:“放肆,經略大人如何容你胡言!”

  鹿善繼也是眉頭一皺,不悅的看了一眼施大勇,鼻腔微哼一聲:“施將軍,爾今也不是經略大人非要丘大人走,而是朝廷定會調走丘巡撫,這事已成定局,非你我之力能改變,便是經略大人,去留也未定。你身為錦州參將,此番獻捷進京,定當受天子恩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萬不可意氣用事,自毀前程。若是施將軍愿意,經略大人可保將軍出任團練總兵一職,不然…”不然什么,他沒有明說,言語中卻是十足的威脅之意。

  “鹿大人,你這話什么意思?末將一介武夫,聽不得什么彎彎道道,鹿大人不妨把話挑明,是非對錯,末將能分個明白!”

  施大勇暗自氣憤,鹿善繼分明是在要脅他。若是前世,自己定會加以屈服,如今殺了這么多人,沾了這么多血,早就變得暴戾,如何會受人要脅!

  升不升官有何打緊,要是因為出賣恩人換取高官,這鳥的團練總兵當得又有何意思!

  儒家都有士為知己者死一說,況且我一大好男兒!

  穿越不假,后世而來不假,更不假的是——我施大勇乃炎黃子孫,這骨子里依舊是我漢家男兒傳統血脈。

  世人若無報恩之心,若無忠心之志,便是給你千年知識又如何!

  穿越者,不是來稱王稱霸的,不是來顯傲氣的,更不是來逍遙快活的。

  如果能夠讓自己的民族更加強盛,做一千古傳誦的忠臣良將又如何!

  不經意間,這眼神之中就多了幾分肅殺之氣,雙目交會之下,鹿善繼不由一個激靈,不敢再與他正視。

  便是蔣萬里和曹變蛟也是勃然變色,二人一個不過是遼東軍棄將,一個是西北將門之后,都是武夫本性,打心眼里也瞧不上這幫滿嘴斯文的文官,又都是隨施大勇出生入世,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哪個怕事,又哪個會受得了別人的脅迫。

  一聽鹿老頭威脅施大勇,俱是激憤,雙雙起身,立在施大勇身邊,怒目望著鹿善繼。架勢之中,可沒有一點害怕之意,甚至都沒有顧及到不遠處倚樓而站的乃是遼東經略孫承宗。

  “你們要干什么!”鹿鳴氣急,武夫就是武夫,這算什么,還有沒有規矩了!

  孫承宗忽轉過身來,并沒有喝斥施大勇三人無禮,而是盯著施大勇,緩緩說了句:“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施將軍重情義,卻是英雄本色,老夫敬佩。只不過,老夫這心中所憂,你又如何會明白。”說完,微嘆一聲,為施大勇堅持挺丘感到遺憾,也為自己走后的遼事感到擔心。

  一直以來,孫承宗極力去避免督撫不和對遼事帶來的影響,甚至粗暴到誰不聽他的,就調走誰。

  天啟年間孫承宗第一次督遼時,面對不聽話的巡撫,他拒不妥協,連換三個巡撫!然而面對丘禾嘉這個舉人出身的巡撫,他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為了自己走后,學生鹿鳴能夠接任遼撫,秉承己意,繼續自己的平遼大計,孫承宗可是煞費苦心。他首先要做的便是為學生除去丘禾嘉,不然,鹿鳴便無法接任遼東巡撫。而因錦州大捷,丘禾嘉去職的變數便增加了,要是朝廷念在錦州大捷的功勞上不追究其大小凌河戰敗之過,他這遼東巡撫便去不了,如此,鹿鳴就無法接任。因此,孫承宗必須得到錦州大捷的直接指揮者施大勇的同意與配合,只要他答應下來,與朝廷明說丘禾嘉在錦州之戰中并無功勞,那丘禾嘉的去職便是板上釘釘的事。

  一個團練總兵的高職換取施大勇的合作,孫承宗自認是沒有問題,也沒有虧待他施大勇的。只要施大勇愿意合作,日后學生鹿鳴便多了一員悍將相助,在祖大壽降金,遼東諸將無首的情況下,施大勇無疑便能頂替祖大壽成為鹿鳴在錦州的最大幫手。金軍在錦州遭遇重創,短暫間不得南犯,只要自己在幕后間接操控鹿鳴,通過他來繼續平遼大業,未必沒有成功之日。

  按理,孫承宗曾經連換三個不聽話的巡撫,如今,卻是要通過施大勇之力來扳倒丘禾嘉,這前后差別叫人有些想不通。他大可如以前一樣,利用自己的權力和影響力上奏朝廷調走丘禾嘉,何以要繞這么個彎子,通過施大勇來讓丘禾嘉徹底走人呢。這般行事與他孫督師的過往手段可是大相徑停的,儼然就不是同一人所為。

  其實,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全在于孫承宗的另一個學生袁崇煥,袁崇煥督遼時督師(經略)一職的權力和威望達到頂峰,但是袁崇煥的下場是什么?凌遲!

  袁崇煥之死固然有這樣那樣的原因,但是歸根到底還是崇禎授予的袁崇煥的權力前所未有的寬泛,極易導致“擅專”的嫌疑。

  袁崇煥死后,東林黨在朝中的地位大為失勢,首輔錢龍錫也被定死罪(后改充軍),身為東林中堅且又對袁崇煥有提拔任用之淵源的孫承宗怎能不小心謹慎?

  袁崇煥的死,相當于在孫承宗面前布下了一片雷區,以前可以率性力爭的事情,現在就要考慮到會不會引起皇帝的猜忌,會不會授予政敵借口。

  袁崇煥入獄后,孫承宗在寧遠幾乎天天都接到士兵將官為之鳴冤,但孫承宗卻始終未敢上報,足以證明他已經有了自己的顧慮。抱著這種心態的孫承宗,在未知的軍略決策中,自然而然就不敢象過去那么過于堅持己見了。

  畢竟,這是一個袁崇煥用自己的性命挖下的深深的“坑”,孫承宗怎么會不小心謹慎的盡力回避呢?

  他已經不再是當年敢作敢當的督師,他已經沒有連換三員巡撫的魄力和勇氣了。

  唯今,他能做的便是拉攏施大勇,通過這個錦州大捷的功臣來讓丘禾嘉去職。

  然而,現在看來,自己的算盤打錯了。這個施大勇雖然只是個武人,可他竟然也是個重情重義的,寧愿得罪自己,也不愿反咬丘禾嘉,讓自己的計劃無從著手。

  孫承宗畢竟是孫承宗,他沒有惱羞成怒,而是心平氣和的對施大勇道:“既然施將軍不愿助老夫,老夫也不好強求。今日席上所談,老夫只當從未發生,你也好自為之吧。”

  “大人?...”鹿善繼欲再勸,他不相信施大勇真的油潑不進,怕是對方嫌團練總兵低了,只是四大總兵排末,不得已之下,不妨保他為遼東總兵,如此一來,對方沒有理由不答應。

  孫承宗卻揮手制止鹿善繼再說,閉目仰嘆,自言自語道:“我孫承宗之后,卻是誰人呢。”

  這話說得奇怪,在場幾人都不知何意。施大勇則是松了口氣,只要孫承宗不逼他,憑著錦州大捷,他怎么也不信崇禎會不重用他!只要自己據理力爭,朝廷也不會輕易罷撫!

  他卻是不知道,在沒有他施大勇的時空中,孫承宗去職之后,明朝暫時放棄了恢復遼東的企圖,再也未設薊遼督師一職,遼東防務由巡撫方一藻和總兵祖大壽協同負責,倒是很久沒出什么差錯。

  至崇禎十二年,崇禎任命平亂功臣洪承疇為薊遼總督,十三年五月,令洪承疇出山海關,意圖重興復遼計劃。十四年八月,明軍大敗于松山。十五年三月,松山城破,洪承疇降清,巡撫丘民仰被殺。在洪承疇主督的三年間,倒沒有鬧出過督撫不和,只不過在松錦會戰中,卻生出了督監(監軍)不和,結果導致松山大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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