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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廢廠衛 自斷手腳

  東廠,聞名色變,概有史以來最大特務機關矣。

  知明史也罷,不知明史也罷,“東廠”二字那可真是如雷灌耳,又或是街巷皆知的。

  得益于《新龍門客棧》對曹公公和四大檔頭的刻畫,施大勇對東廠突然來訪本能的感到恐慌,下意識的以為擅殺吳襄、祖大壽的事泄露了,東廠番子來拿自己了。

  可是一旁的曹變蛟和蔣萬里等人卻是一點也沒有害怕的神色,反而一個個臉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曹變蛟更是狂傲得接過東廠來人的駕貼,看也不看便丟到了桌上,大著嗓門沖來人嚷道:“你們東廠的人不在京里呆著,跑通州來做什么?難道不怕治罪么?”(作者注:駕貼,即逮捕證,又作名片用。)

  小曹瘋了嗎?

  曹變蛟的狂妄叫施大勇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暗道小曹真不曉事,東廠的人能隨便得罪嗎?更何況東廠的人密布全國,便是連朝鮮、交趾屬國也有他東廠的機構,如何就有出京擔罪一說。小曹這般與東廠的人說話,也太那個什么…初生牛犢不怕虎了。他們東廠可是天子最親近的人,要是得罪了他們,自己能有好果子吃嗎!

  閻王好見,東廠難磨。

  得罪東廠的下場,施大勇想想也頭皮發麻。嘴巴一張,便要陪上笑臉與來人賠罪。不想那三個東廠來人卻是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還厚著臉皮在那訕笑起來,哪里有半點威風赫赫的番子模樣。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東廠何時如此好說話了?施大勇一肚子的疑惑,直覺這事奇怪。

  為首的東廠番子是個中年人,樣貌很是普通,屬于那種放進人群中不會讓人一眼就記住的類型,眼神之中甚至還有幾分自愧,好像做了什么錯事的孩子。對于曹變蛟的無禮,他與身后兩番子直接忽視,并不作答,只一心要找正主,于是很是客氣的問道:“請問哪位是施將軍?”客氣得都有些過份了,用低聲下氣來形容,最是恰當不過。

  天色已晚,今夜就歇在通州了,明兒才進京,所以施大勇和部下們都換了便服,原是要尋個酒樓好生吃喝一番,因此東廠的人無法從服飾上分辨哪個是錦州參將施大勇。眼前又盡是一眾武夫,雖說覺得這戴銅皮面具的多半就是施大勇,可也不是很肯定,只能先問個明白,免得認錯了人,誤了曹公公的大事。

  “我是施大勇,敢問幾位為何事前來?”

  施大勇可不敢和曹變蛟一樣放肆,小心翼翼的沖對方作了一輯,言行十分的恭敬,邊上一眾部下見了,都不以為然,便是那三個東廠番子見了,也都是大吃一驚,好像受寵若驚一樣。

  “不敢當,不敢當。”為首番子慌忙還禮,這一輯差點就弓到地面上了,爾后抬起頭來,有些尷尬的朝桌上的駕貼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施大勇會意過來,忙拿起駕貼,翻開一看,頓時驚住,原來眼前這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竟然就是東廠的掌刑千戶賈洪。

  東廠全名東緝事廠,除俗稱“廠公”、“督公”的提督太監外,便是掌刑千戶、理刑千戶,換句話說,這賈洪就是東廠的三把手。

  堂堂東廠的三把手竟然屈尊前來求見自己這個小小參將,又如此的恭謹,渾無半分威嚴,甚至還帶有巴結之意,這讓施大勇足足怔了數十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想不通,完全的想不通,這完全是牛頭不對馬嘴嘛!

  難道后世有關東廠的種種記載都是胡說八道,難道有關那些公公們的傳說都是后人附會不成?難道有關東廠的橫行霸道都是栽贓陷害,潑的污水不成!要不然何以自己竟然會見到這么低聲下氣的東廠三把手?!

  施大勇可不以為賈洪等人對自己的恭敬是因為他是錦州大捷功臣的緣故,因為他所知道的東廠是一個連首輔都不放在眼中的特務機構,休說理刑千戶了,就是隨便一個番子都敢在六部大堂里橫著走的。

  眼前發生的一切與他的認知截然不同,已經遠遠超出施大勇的認知范疇,已經是他僅憑自身的意識不能理解的了。

  可是,曹變蛟、蔣萬里、邵武他們卻是一個比一個明白,他們根本沒有將這個東廠理刑千戶賈洪放在眼里,因為他們知道,眼下的東廠可不是當年的東廠了!

  賈洪三人的恭敬原因只在于他們手中已經沒有了昔日的權力,廠衛的大廈已經在四年前轟然倒塌!

  在施大勇前世那個時空,說到明朝,幾乎所有人都在罵廠衛,可以說,有明一代,廠衛最是叫人害怕,也最是叫人非議,以致于很多人將明朝滅亡的原因歸咎于特務統治,歸咎于廠衛。可是,事實上,卻完全不是這回事。

  造成廠衛留下千古罵名的原因在于滿清為了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對廠衛極盡污蔑!

  錦衣衛和東廠是干什么的?

  在后世,所有人都在順著滿清的思維張口就罵錦衣衛不好,東廠不好,可是他們連錦衣衛和東廠的實質都不明白!

  錦衣衛是監察百官,為皇帝刺探百官動向,調查百官有沒有貪污、反叛行為的機構,當然也是保衛皇帝的機構,相當于后世的國家安全局和反貪局。

  這樣的機構是好還是壞?不言自明。

  對官員來說,錦衣衛的存在實在是壞極了,最好沒有,可對百姓對國家來說,錦衣衛的存在卻是太重要太好了,所謂國家有之安,民有之福。

  而實際上明朝錦衣衛從來沒有對百姓執行過一次鎮壓任務,他們的任務就是針對百官。

  而東廠的設立,可以說是明朝最具特色,也最具實用價值的一個創新。

  為了防止錦衣衛受到朝臣的拉攏腐化,明成祖建立東廠,東廠的監察對象則是除了百官還有錦衣衛。

  但東廠沒有執法權,所以,行動時往往要錦衣衛配合,因此世人一直把二者聯系在一起,統稱為“廠衛”。

  可以說,廠衛的存在是對于官員集團的壓制,他們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震攝了官員集團,保證了百姓的利益,毫不夸大的說,廠衛實際是國之柱石,民之依靠之一!

  一個王朝的存續在于,經濟基礎與政治基礎,明朝民間很富,多少西方傳教士記錄都能證明,但是為什么民富卻變成了明朝財政破產,民富卻成了國窮,這就是政治基礎出了問題。

  政治最重要的在于權力的平衡,同時也要有監督反饋機制的到位,這兩點是科學管理的基本要素。

  而崇禎時期卻在這兩點上全面失衡,大臣可以擅殺節將,皇帝得不到實情,皇帝的命令也往往沒人執行,具體事實可從袁崇煥擅殺毛文龍、崇禎與某首輔談到:“我想做的你們不愿意做,你們想做的我認為不合適。”

  包括遺詔中的:“百官誤朕。”

  這都明顯的說明了崇禎朝的管理的兩大要素,平衡與監督全面崩潰,李自成入京之后,崇禎朝官員的貢獻就可看出,這些官員貪污累積了大量錢財!這些財富是他們在完全沒有監督的情況下大肆累積的,是在犧牲中央政府、逼反百姓的前提下貪婪堆積的!

  崇禎很節儉,可是為什么官員會如此大量貪污呢?原因很簡單——沒有監督的權力必然腐敗。

  天下是崇禎的,崇禎當然不會貪污自已家的,但是官員就不同了!

  他們眼中可沒有天子,沒有國家,他們眼中只有自己。

  如果廠衛的權力還存在,這些官員們敢這樣肆無顧忌的貪污嗎?

  答案,恐怕所有人都明白。

  在大明長達兩百年的時間里,廠衛忠實履行了自己的職責,也保證了明朝政府的順利運行,歷任廠公,就是名聲極臭的劉謹和魏忠賢都在東廠提督太監任內搞反腐,懲治貪官。

  但這一切在崇禎執政之后被打亂了,崇禎搞垮魏忠賢的同時也搞垮了廠衛。

  這個后果放在后世,就如同檢察院院長和反貪局局長也貪污了,中央在懲辦他們的同時,竟然也取消了檢察院和反貪局!

  魏忠賢死后,在滿朝東林黨的“倡議歌頌”下,崇禎縮減了廠衛權力和職責,錦衣衛甚至直接退化成了皇帝的保鏢,履行了自己最基本的職責——大漢將軍,如同擺設一樣立在廟堂之上。有時也被派去保護某位出巡(出鎮)的文官,如張春出關,便有董開國等錦衣衛隨身保護。

  東廠更是被文官們壓得只剩下一個破敗的衙門,番子們甚至連京城也輕易出不得了。

  失去廠衛的幫助,崇禎自然控制不了百官,自己的方針實行不下去,對此,他以不斷更換首輔的方法試圖擺脫困境,但是,立場決定行動,原來聽話的官員,一放到內閣首輔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于是崇禎不斷更換首輔的行為最后必然是以失敗告終。

  沒有了耳目和手腳的皇權根本無法控制百官,于是百官成了經商集團代言人,最富的人不用交稅或繳很少的稅,最窮的農民反倒要負擔全國的主要稅收,在這種情況下,大明的財政很自然的就破產了。

  下智治事,上智治人,睿智治法。

  廠衛的被削弱,在某種程度上進一步加快了大明滅亡的腳步。這一切,卻是誰也不知,施大勇不知道,蔣萬里、曹變蛟他們更不知道。

  坦白講,曹變蛟他們對東廠是憎惡的,東廠的垮臺是他們喜而樂見的,因此,曹變蛟毫不客氣的對待賈洪,只差將對方攆出去。

  施大勇卻是不知道東廠已經不是當年的東廠,怪就怪身體的主人實在是個屠狗輩,對朝堂發生的事太過愚鈍,沒有敏銳嗅覺,因此不能給后一個主人提供一些有參考性的意見。

  除了疑惑,他還是疑惑,疑惑之下,他迫切想知道賈洪來訪的目的,示意邵武安排人上茶后,他很是客氣的請賈洪三人上座,賠笑的問道:“不知賈千戶有何事找末將?”

  打魏公公死后,賈洪還是頭一次見到對東廠還這么恭敬的武將,他看得出,對方是真的敬重他,一點也不做作,這心里不禁就暖和得多,朝曹變蛟他們看了一眼后,輕咳一聲,意思是人多,不好說話。

  施大勇忙朝部下們揮了揮手,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曹變蛟嘴快,見施大勇對東廠的破落戶還這么客氣,有些氣不過,嚷道:“將軍,吃酒要緊...”不待說完,便被蔣萬里拉了一下,其余的話只好咽了下去。

  蔣萬里不像曹變蛟這么魯莽,雖也不屑東廠,但對方來見將軍,想是有要緊的事,還是讓將軍知道好。朝李大山他們打了個眼色,三拉兩拉的便拽著曹變蛟出去。

  待人都下去后,賈洪有些尷尬,朝施大勇看了一眼,嘴角擠出點笑容,道:“不是咱家要找將軍,是我家廠公有事相求將軍。”

  咱家?

  聽了這個稱呼,施大勇又是一怔:怎么,這賈洪是個公公?

  本能的就再次打量起對方來,這一細打量,借著燈光的照射,才發現對方竟然真的沒有胡須,確是個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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