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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世上總有見錢眼開的

  接連碰壁后,施大勇知道從小官屯獲得糧草已經沒有希望,川軍那里,他也是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對方也是客軍,想必也是沒有什么糧草,若是去找他們幫忙,跟光棍找光棍怕沒有什么區別。

  活人是不會被尿憋死的,無奈之下,施大勇讓蔣萬里持兵部公文自行到最近的商縣征糧。

  南下以來,錦州軍一直是自行征籌軍糧的,且都很順利,因此,蔣萬里帶人去征糧后,施大勇放下心來,以為怎么也能先征集一些。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蔣萬里在商縣同樣是顆粒無收。那商縣知縣一聽是來征糧草的,連忙直擺手,一口就給回了個沒有。又見來要糧的只是一個守備,更是擺出了文官高人一等的架子,對蔣萬里帶理不理的。

  蔣萬里按著氣,一再請求商縣能夠給予糧草接濟,哪怕是只能吃三天的都好。可是,這商縣縣令卻是鐵了心說庫里早就沒有糧食了,一粒都沒有!

  縣丞等人擔心錦州軍畢竟也是兵,雖說是遼東來的客軍,但怎么也都是手上有刀的兵,要是縣尊惱了他們,這些窮客軍說指不定鬧出什么事來。

  因此便上前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不是不愿接濟錦州軍糧,實是城內的軍糧早就被京營給征光了。說到最后,這些小吏更是有抱怨之意,言下之意叛軍過境時,他商縣憑著城堅,倒也能躲災,現在倒好,官軍一來,他商縣就府庫朝天了。不但官府沒糧食,城里的糧店也沒有糧食,以致現在商縣城里的糧價炒了天,以往三文錢可買四斤,現在卻是三十文都買不到一斤了。

  天災、人禍,禍上加禍,百姓苦啊。

  縣丞、主薄連同知縣的師爺一個個都面泛苦色,說得蔣萬里的怒火慢慢就沒了,雖不知商縣到底有沒有糧食,但進城之后卻是真的看到有百姓在糧店門口聚集,看樣子,商縣城中是真的也發生了糧食短缺的危機,也確是不能怪人家地方不肯接濟。

  征不到糧食,又不能撕下臉來縱兵擄掠,蔣萬里只能無奈回去復命,另想辦法。

  聽了蔣萬里的敘說,施大勇嘆了口氣,地方不給予糧草,他總不能去搶吧,那樣一來,豈不是真成了叛軍。

  若是真的派兵搶奪百姓糧食,不僅良心難安,恐怕也正好給了高起潛剿滅的借口,因此不到山窮水盡,施大勇是不會走這條絕路的。

  攤開地圖看來看去,商縣是離平度溝最近的縣城,除外便是六十多里外的鹽興縣,可是鹽興縣早就被陳有時一把火給燒光了,這會還不知有沒有官府存在呢,到哪里去征糧?去搶那些無家可歸的百姓嗎?

  鄰近原先也是有幾個村鎮的,但賴叛軍所賜,十室九空,留下的不過是些老弱婦孺,又哪里有糧食可供錦州軍征集。就是拿錢買,也買不到足夠的糧食。

  一千多人,每天所需的糧食至少要一千斤,再加上戰馬還要喂養,且吃得比人多,一天下來,再怎么省著,也得個三千斤打底,這還得算上那些草料。要是沒有草料,只怕這些戰馬就能讓錦州軍提前一星期斷糧。

  讓人焦慮的是,草料也不多了,眼下天寒地凍,便是自行放牧都不能。

  糧食,必須盡快找到糧食!

  蔣萬里他們說,要實在不行就派人到滄州去征糧。

  滄州等地倒是沒有經過兵災,雖也受天災,但境況要比其他地方要好,應該是能夠征集一些糧草解眼前燃眉之急的。

  可是,滄州離平度溝太遠,有一百八十多里地,一來一回就是三百多里地。且不說他滄州能給多少糧食,就是這來回運輸,錦州軍就無法承擔得了。

  恐怕運回一千斤,這路上就行先吃掉一半,剩下的根本濟不了事。況且還不知人家愿不愿意給呢。

  沒有糧食的軍隊要么縱兵擄掠以自飽,要么就是就地解散,除此之外,能做什么?

  難道指望士卒們和后世那經過萬里長征的軍隊一樣,空著肚子仍憑著強大信念堅持嗎?

  糧食,糧食....

  施大勇接連兩天憂心重重,連訓練俘虜兵的臨時校場也不去了,一天到晚就悶在帳中。

  十二日的時候,裴少寬姍姍來遲,但是卻沒有來平度溝向施大勇報稟,而是直奔小官屯去了。要不是按例派出的偵騎撞上他們,施大勇都不知裴少寬來了。

  本來就不待見裴部,他們愿來就來,不愿來拉倒,施大勇才懶得去理會裴少寬。

  已經傳令下去了,每日口糧減少三分之一,俘虜兵的口糧更是給壓縮到原先供給的二分之一。若沒有必要,也盡可能的減少戰馬活動,免得戰馬因為體力損失而多耗糧草。

  如此一來,臨近年關的平度溝,一點新年的喜慶氣也沒有,死氣沉沉的。

  天氣越來越冷,白天就是有太陽,也冷得要命。施大勇估摸著這溫度怕都有零下十幾度,那老天爺也好像故意拿人開涮一樣,沒事就把個西北風吹得呼呼響,那寒風吹到臉上就跟刀割一樣,叫人生疼生疼的。

天氣雖冷,好在錦州軍來自遼東,早就習慣這天寒地凍,御暖的衣物也都備齊,那些俘虜兵和王天德、齊三寶的士卒在隨叛軍活動時,搶得的棉衣也不在少  ,因此,倒沒有發生凍死人的事情。但凍傷卻是難免,很多人的手腳都凍破,腫得老高,紅通通的,上面滿是口子。

  俘虜兵的訓練沒有因為口糧減少和天冷而停止,攝于十一抽殺的恐怖,俘虜兵們倒是老實參加訓練,沒有人敢有怨言。只不過,他們現在的訓練多集中在隊列和砍殺的訓練,火銃的發射訓練已停了下來。錦州軍沒有足夠的火藥可供這些俘虜兵實彈演射。

  齊三寶手下的兩百多人在沙河整編時是作為輜重營使用的,并不作為戰兵使用,因此,他們的訓練強度要輕得多。每日只練習一個時辰的砍殺,其余時間多在營中呆著。

  對王天德,施大勇沒有什么要求,小官屯一戰,王部沒有畏戰及時加入戰場,一定程度上也挽救了錦州軍覆沒的命運,因此對王天德,施大勇還是有些感激的。給他的自主權也大得多,基本上并不過問他營中的事。

  王天德卻是每日都領著他的兵在校場上參加訓練,時間比輜重營多一些,但比俘虜兵們卻短得多。

  移駐平度的第二天,施大勇就和彭大錘簡單談過,對自己現在的處境,施大勇并不隱瞞,告訴彭大錘,他的他剩下的兄弟可以離開了。他們已經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小官屯一戰,他們已經證明了自己是真的漢子,他們的英勇已經為他們贏得了自由。從現在開始,他們可以馬上離開平度溝。是繼續做賊還是返回老家為民,都由他們自便。

  彭大錘卻說,眼下天寒地凍,他們兄弟也沒地方去,若是將軍不棄,不妨容他們暫時棲身,待春暖花開之后,他們兄弟再決定去留。

  彭大錘的決定讓施大勇有些詫異,不明白對方為何將到手的自由又推出門外去。但人家既然要留在錦州軍中,不管他們到底怎么想,施大勇都不可能拒人千里之外,笑著同意了。隨后要郭義單獨建了處營帳給響馬盜們使用,每日供應和錦州軍相同。

  郭義報告施大勇一個情況,那就是趙學啟有點不對勁,他曾看到此人深夜時分出過營,但很快又回來,不知干什么去了。

  施大勇要郭義暗中多加監視,不要打草驚蛇,他要看看這趙秀才想干嗎?

  十四日,一直省著舍不得吃的最后一批馬肉終是被吃光,軍中只剩下小麥和一些高梁粗糧,另外還有一些豆類。

  量也不多了,只能再撐個四五天,若是在這幾天內,還沒有糧食運到,那施大勇就必須做出決定——是率部一路搶掠回到錦州還是就地解散,讓士兵們自尋活路。

  選擇前者,有可能在沒有出北直隸境內的時候,就被按上叛軍的罪名,被朝廷調來的大軍剿滅。選擇后者,施大勇的南下之行就是個天大的笑話。沒有人會相信這支連自己都養不活的軍隊會在沙河打敗過賊將陳有時,在小官屯擊退叛軍李九成部。便是施大勇成功回到錦州,他的未來也將變得黯淡。天子會如何看待他親自在平臺接見,又親口稱之為“朕的膘騎大將軍”的施大勇連兵馬都保不住,枉負他期望的?

  失去天子的信任,施大勇又如何能夠再在遼東立足腳,要知道,他的靠山遼東巡撫丘禾嘉已經被解職,在遼東,失去巡撫支持,施大勇又能做什么。因此,這兩條路施大勇都不能走,他唯一能走的路就是籌措糧食,只有糧食才能化解他的危機!

  十六日,施大勇叫來蔣萬里和邵武,要他們從陳有時的財貨中提出一包金子來,等夜深之后二人一齊隨他潛往小官屯。

  “到小官屯去做什么,高起潛是不會給咱們一粒糧食的,他是存心要餓死咱們!“蔣萬里一聽還要去小官屯,臉上立時就露出不愿的神情,那次去小官屯要糧的情形還深深記得,看人臉色的日子真他媽的不是人過的。

  “是啊,高太監擺明了是要置咱們于死地,將軍現在去也濟不了事,說不定反而會被扣下。這太監最易記仇,將軍前后得罪他多次,上次又當著那么多人面得罪他,還說要殺他,這仇他能不記著?”邵武也是不同意施大勇去小官屯冒險。

  施大勇嘆聲道:“眼下只有小官屯那里有糧食,如果我不去,咱們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難道真要餓死在這平度溝嗎?”

  蔣萬里猶豫一下,開口道:“恕末將多嘴,將軍為何不派人進京找王承恩,將咱們的情形告訴他,請他幫忙解決呢?”

  聞言,邵武頓時點頭道:“對,是他王承恩要將軍南下的,爾今咱們缺糧,這事就應該找他。聽說王承恩是天子面前的紅人,比起高起潛還要受天子寵信,有他進言,高起潛肯定不敢再刁難咱們!”

  “遠水救不了近火,軍中糧食只夠吃三天了,現在進京已經來不及了。”施大勇無奈的搖了搖頭,找王承恩求救,這法子確是不錯,自己怎么早點沒有想到,以王承恩的身份,當可解決自己的困境。可是現在去找他肯定來不及了,只怕人還在途中,軍中就斷糧了。

  蔣萬里也知道這個時候肯定來不及了,默然一會,忽然想到什么,忙道:“要不咱們離開這平度溝,直接去山東好了。”

  “皇上要咱們歸山東巡撫提調,他山東當然要管咱們的糧草,對,咱們去山東!于其在這坐以待斃,被那高太監算計,不如離開這鬼地方到山東去,好歹也能活命!”邵武也贊成去山東找糧活命,他真是受夠了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這鬼地方真是荒得要命,附近山嶺上連個活物都沒有,想打個牙祭都不能。

  施大勇卻搖頭道:“事情沒有這么簡單,你們以為高起潛會放咱們去山東嗎?”

  蔣萬里怔了一下,遲疑道:“高太監應該不會派兵追殺咱們吧?咱們雖然得罪他,但畢竟沒有造反,他要真派兵對付咱們,拿什么跟朝廷交待?”

  “高起潛若想除掉咱們,當日在小官屯他就應該動手了,何必放過咱們,讓咱們到平度溝來呢?將軍不也說,他高太監怕天子嗎?”

  “此一時,彼一時,當日他高太監不敢殺我,但要我們真的往山東去,只怕他就敢了。”

  “為何?”

  “若我沒有猜錯,只怕我們如今已歸他高起潛提調,和山東沒有關系了。”

  “怎么可能?”

  “山東方面不可能真的把咱們給忘了,但為何不見他們任何公文前來,只有一個原因能夠解釋,那就是咱們已不歸他山東提調。”

  “咱們要是真歸高太監提調,那若是擅自離開平度溝,不就是有違軍令嗎?”

  “所以他高太監就敢派兵追殺咱們!”

  “這......”

  “唯今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就是刀山火海,本將也只能走上一遭了。不然,能怎么辦?”

  “高太監要是肯給咱們糧食,早就給了,他執意不給咱們,就是把咱們逼入絕境。將軍現在去找他,怕他高太監連見都不會見。”

  “誰說本將要去找高太監了?”施大勇笑了笑。

  “不找高太監?”蔣邵二人都糊涂了,“那找誰?”

  “找能給咱們糧食的人。”施大勇拍了拍那包金子,“我就不信這世上有見錢不眼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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