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府孫氏 金陵之地,六朝古都,自古繁華。
孫氏則是江寧府中的顯族。
孫氏前些年的家主是戶部尚書孫穎。
孫穎致仕之后,孫氏的影響力并沒有因此而萎縮,孫氏上上下下仍然還有三位進士在朝中,在各個位置上,雖然不是身居高位,但潛力不小。
其長子孫預在滑州知州,從五品已經二轉,用不了就能夠調回京師,更進一步。
此時在孫府一片花圃當中,孫穎一直在修剪花枝。
孫穎致仕之后,很喜歡栽種花草,這巨大的院子大都是從各地購買回來的花草。
而這個時候,孫末等人的消息,正好進入孫氏府邸中。
孫穎正在修剪一株西府海棠,這株海棠此時在料峭寒風中開的正艷,花蕾嫣紅,似胭脂點點。
管家前來回報,卻是讓孫穎神色略為詫異。
“十五歲的探花郎,看來老夫的曾外孫,還有些能力!”
“豈止是有些能力,這般年輕的探花郎,國朝罕見,也是官家圣德,國朝取士人才輩出!”
遠遠的一個聲音高聲傳來。
還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興奮。
遠處一道身影踏步如風,儀態風流,臉上還有著一股子止不住的笑意。
“沒想到我還有個這樣的外甥!”
遠處,只見一個穿著綢緞青衫的年輕士子走來,身后系著青色的絲巾,儒風俊雅。
“爺爺!”
看到孫穎,孫衍恭敬行了一禮。
“官場的那一套,你就不用在爺爺面前用了,說點實在的,你剛剛又去哪里了?”
孫穎蹙著眉頭看了一眼孫衍。
孫衍是孫家三位進士之一,也是孫家年輕一代的領軍者,為人很有才華,手段圓滑,這一點孫穎十分放心。
畢竟是他親自培養出來的。
唯一不放心的江湖氣息太重,孫穎一直擔心會被人所利用。
孫家是士族!
孫穎是唯恐自己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接班人誤入歧途!
“剛剛,孫兒收到了姐姐的來信!”孫衍嘻嘻一笑,隨手揚了揚手中的書信。
老太爺聞言抬起頭,把手中花剪暫交給管家,隨手將孫衍手中的家信接過。
孫衍看著這一幕,心底暗自略為一嘆。
顯然,在老太爺心頭,最為看重的還是他的那位姐姐。
對于孫氏,老太爺一直深以為憾,不少次說起過,若是孫氏是個男子,江寧府孫家還能更上一層樓。
對于孫氏的往事,孫衍也是打心里崇拜,更想超越,但他知道,他永遠沒法和那個妖孽一般的姐姐相提并論。
能夠從一個不受器重的尋常女子,一路走來,當真是和最近新出那本《三國演義》里面的關二爺一樣,過五關斬六將。
先后在府邸中將家中一干人等收復的服服帖帖,隨后創辦商隊,收鳳山群盜,擊敗江寧鄭氏,甚至能夠自己選擇自己的婚姻,每一樁事情放在任何一位尋常女子眼里,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議。
乃至于現在某種程度,孫氏的權威堪堪比孫老太爺相比。
就是族長孫預,也要聽孫氏的。
孫衍口中卻道。
“姐姐想要讓我那二侄兒謀取一份親事,也是問一問爺爺的意思?!”
孫穎已經看完了手中的書信,神色有些遲疑。
孫氏書信中的意思,孫老太爺看明白了。
這是想自孫氏中求娶一女!
這當然是一件好事!
不過所求之女,卻讓孫老太爺有些不明白。
孫氏嫡系中有培養的幾名嫡女,在江寧府這地界都有些名頭。
不僅僅是美麗動人,淑嫻聰慧。
但孫氏所求之女卻是與這些品行恰恰相反,雖然也是嫡女,但孫老太爺還是不能理解!那位嫡曾孫女,就連孫老太爺都覺得瘆人,能有什么好處?
金榜題名,進士及第,這是許多讀書人一輩子的夢想。
王淵此次金榜題名,整個三和堂,以及一部分京中王氏的族人,也是大感振奮,甚至為此對下面的下人也開了恩,放了假,如同過除夕一般。
族人中能夠再出及第進士,對于瑯琊王氏而言,也是個極大的鼓舞。
宗族人才輩出,宗族才會興旺發達。
飛檐之下,天空放晴,街面之上再次恢復熱鬧。
王淵從三和堂的二樓打開窗戶,往外望著,兩邊的屋宇鱗次櫛比,有茶坊、酒肆、腳店、肉鋪、廟宇、公廨等等。
這條街市的商店也是前所未有的繁榮。
各色店中綾羅綢緞、珠寶香料、香火紙馬等的專門經營,此外尚有醫藥鋪堂,車馬修理、看相算命……應有盡有,一些大的酒樓還扎綢帶,懸掛市招旗幟,招攬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三和堂仍然還在義診,這會兒堂口前排著長長的隊伍。
名義上是為金殿掄才,諸科進士入榜齊賀,實際上是為王淵這位東翁賀之。
王淵卻是并沒有太多的興奮,從進士及第到瓊林宴,縱然是有歡喜,也被他收斂住了。
瓊林宴之后,接下來就是授官。
一甲進士初通常是授從八品監丞,第二等為正九品大理評事,并通判諸州,各賜錢二十萬。同出身以下免選注初等幕職、判司簿尉!
這待遇還算是不錯,一等和二等都已經直接踏過了選人,進入京官序列。
上面就是作為朝廷中堅的朝官。
而三甲同出身的進士,就只能在選人上面磋磨一段時間,才能晉升京官。
至于選人,就是候選官員。
也是仕途的起點,能夠博取一個選人的身份,對于許多進士而言,也是求之不得的,更何況眾進士是天子門生,在選人之上所帶的時間,要遠遠超過與尋常選人。
這尋常選人指的是以特殊途經,“才干突出”擢拔的官吏。
當然,身上有官身可能不一樣,授官之時會給予考量。
王淵此時還可有個正九品儒林郎的官職在身。
準確的說是正九品上。
正九品下是登仕郎,從九品上是文林郎,從九品下是將仕郎,每一品有四階。
國朝在官職這方面是十分繁瑣瑣碎的!
而自然授官和得到官職是兩回事。
很多官員有官無職位,如王淵 之前就是正九品上的儒林郎。
儒林郎只是個官名。
只是說你有官身,無官職,不用上班打卡,那也意味著你是吃干飯的,手上也無甚權利。
通常一個正常官員的官職通常有:官職差遣組成。
如包黑子曾經被調任過端州知州,這時他的官職是“國子監博士、直史館、權知端州團練州事”
這個時候他的官是從八品上,國子監博士只是從八品上,但這不是他真正的品秩。
直史館是官職,這像是某某頭銜,國朝有三館,即史館、昭文館、集賢院。
眾多進士在踏上仕途之前,在三館走一遭也是必須的。
這很像后世的翰林院,從翰林院里鍍鍍金,才能擔當重任。
值得一提的是,這里也有翰林院,不過國朝的翰林院現在是個閑人的地方。
官家請的一票客卿,譬如有清名的儒士,都是一股腦兒塞到這里,這里專出待詔。
真正有地位的是翰林學士院!
而三館館職中有學士,修撰,校勘,檢討等等,也有直史館、直昭文館、直集賢院等等官職。
其中三館分為三等,一等是學士,修撰,二等是直某某館閣,三等則是校勘,檢討。
而直史館是從六品上,也就是說包黑子是個從六品官員!
最后權知端州團練州事則是差遣,則是真正的職務。
這里就算是州事也有區分,國朝有節度州,防御州、團練州、軍事(刺史)州四等,這節度州、防御州、團練州、軍事州之類的名目,便是州格。
這四種州格因為州格的高低,職務的分配也大不相同。
譬如節度州是三品州,節度州通常州格是最高的,所以麾下所募官職也多,有節度判官、節度推官、節度掌書記、觀察判官等等。
非節度州則通常只置判官、推官,每年能夠申請的經費也有區別。
甚至相差一倍不止!
值得一提的是,這并不意味,如果成了節度州的知州就是三品官員,州格與官員的品秩無關。
此次躋身三鼎甲,王淵覺得官階可能會有所提升,或是直接提升到正八品下征事郎。
至于館閣職位,就是從八品監丞。
從八品監丞也是官階,但不入館閣。
要入館閣有點難度,尚需勘磨。
最后就是差遣,差遣有可能知縣,也有可能是地方推官,地方判官等等。
官職的事情,王淵仔細琢磨了一會兒,便是止住心間漣漪。
躋身三鼎甲,進士及第,已經完成他預想的第一步的積累。
接下來則是利用這個機會,開始為自身積攢人脈與朝中資源。
他畢竟是皇子,皇子身份解開之后,肯定是要朝著皇太子的位置狂奔。
所求諸般官職,也是為了登天之梯。
“不過現在最關鍵的還是進入文廟,凝聚文氣,自皇榜放榜之后,進士都將進入文廟參拜至圣先師,若是沒有猜錯的話,到時候天上諸位儒家圣賢,定會趁機種以文氣,壯大儒道傳承!”
王淵心中為此頗為期待,不知道他能否融合那文氣玄妙。
王淵隱隱覺得應該是能夠的。
歷代不乏宗氏子弟考取進士,同樣能夠獲得文氣加持。
“嗯?”
就在這時王淵神色一動,目光望向三和堂的下方,在排的如同長龍一般的隊伍中,王淵目光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位面容憔悴的青衫書生正在三和堂藥鋪堂口,門前長長的列隊中等候。
他面色蒼白,全無一絲血色。
哪怕是站著排隊都已經搖搖晃晃,扶著老腰。
柳心齋!
王淵法目望去,才半個月不見,這位柳郎君像是花甲老翁,身上精氣神似乎全被吸走了,身上還沾染著一股濃郁無比的妖氣!
“看來秀姑是得救了!”
王淵見此微微一笑,不過望著柳心齋的情況,王淵搖搖頭,柳心齋這是半只腳已經踏入土里,光靠藥劑已是難愈。
王淵并不準備理會柳心齋,倒是那頭榨干了柳心齋的的妖物,讓王淵上了心思。
他最近又缺功德了。
“好在上一次在柳心齋身上留了一道法力靈機,只要那妖物和柳心齋接觸過,此次就在劫難逃!”
王淵返回房間里,準備做法尋找妖物。
那邊李兆廷卻是極為難熬,科考高中,自然是喜出望外,紅帽禮服不免新鮮一番,只是新鮮一番之后就是惶恐。
現在他的行為已經涉及欺君,為免夜長夢多,李兆廷和身邊的侍女春紅,就是化名李福的丫鬟商議之后,決定奏請官家請求回鄉祭祖。
祭祖之后,當然是狀元半路消失。
至于救心上那一家子人,李兆廷只能另想法子。
只是事情有時候往往不是以個人意志為轉移。
今次的三鼎甲俱都是才貌出眾之輩,早就被另一位官員給盯上了,這位官員之前在禮部試前被官家賜予權知貢舉,也就是今科的主考官。
理論上是今科進士的座師。
不過國朝并不興這一套,自官家親自主持掄才大殿,眾進士俱是天子門生。
這是杜絕了師徒裙帶關系的牽連,以此朋黨。
這位主考官姓劉,名喚劉文舉,劉文舉是翰林學士,劉翰林深諳為官之道,很得官家器重,不過最厲害的還是其察言觀色的本事。
這一次瓊林宴上,官家對三鼎甲中,李兆廷與王淵的品貌,都是贊不絕口,稱兩位進士儀表堂堂。
似有意招駙馬。
劉翰林頓時動了心思,若是能夠從兩位進士中,選出一位,玉成這樁美事,官家豈不是要更高看他一分。
少不得重用!
而自然作為狀元的李兆廷是首選!
府邸中,正在收拾行囊,準備跑路的李兆廷得知主考官劉文舉前來拜訪也是大吃一驚,還以為自己身份哪里出了破綻,還是李兆廷心思沉穩,覺得瓊林宴上,她的身份都未曾被人看穿,應該不可能被人看出破綻。
不過侍女春紅,仍然是有些擔心。
因為劉學士與李兆廷的本家可是有著不淺的關系,應屬故舊。
這位劉學士親自前來,是不是回憶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