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省長好!”
省長辦公室門口,于偉光雙手后背,大步而來,范鴻宇忙即起身問好,神態恭敬。
這是“溫泉會議”的次日上午。
一連開了兩天的“修建洪南高速公路可行性研討會”,動靜鬧得比較大,被省政府機關的干部們私下里戲稱為“溫泉會議”,卻并未取得實質性進展。
會議上,地方實力派對修建洪南高速公路表示支持,但并沒有拿出實質性的東西,說白了,就是沒誰承諾掏錢。實在也是沒錢可掏。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高興漢,邱明山和南山地委書記,都不敢輕易承諾。
常務副省長韋春暉沒有表示明確的反對,但他開口讓財政廳老金將省財政的家底“抖摟”出來,實際上已經表明了態度。
沒錢,一切免談。
分管副省長于偉光基本表明了反對上馬的態度,對表現積極的烏日新兩番訓斥,讓大家對他的態度看得明明白白。
會議沒有結果,讓尤利民在省政府的權威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常務副省長和分管副省長均對此事不支持,可見尤利民對省政府的掌控,遠未曾完全到位。
從溫泉賓館一回來,尤利民便即約見于偉光。
這事,在省政府內部而言,關鍵還在于偉光的態度。如果分管副省長堅決持反對意見,省長就算強行通過決議,立項上馬,也不見得就沒有隱憂。至少對尤利民的威望,是進一步的削弱。
或許這本來就是某些人的目的。
是不是要修路,且放過一邊,先殺一殺尤利民的銳氣再說。
尤利民到任一年多時間,經過最初的磨合期,也到了該“斗一斗”的時候。或者說,理念上的分歧,工作上的分歧,逐漸顯露出來,漸漸難以調和。
三巨頭“排座次”,此消彼長,這個道理,任誰都明白。
在此時約見于偉光,尤利民謹守著規矩。盡管他也知道,要說服于偉光難度極大,但該走的流程還得要走,不能省略。團結班子成員,齊心協力把工作做好,本就是一把手的本職工作,尤利民不能自己亂了規矩。
“小范,還在請假?”
于偉光站住了腳步,望著范鴻宇,似笑非笑地說道,語帶譏諷之意。
說實在的,于偉光對范鴻宇沒什么好印象。這種飛揚跳脫的年輕人,仗著腦子靈活,有幾分小聰明,就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也只有尤利民才看得上眼。范鴻宇要是在他于偉光手下工作,只怕永世都休想有出頭之日。
現在居然以黨校學員的身份,主持省政府辦公廳秘書一處的工作,簡直形同兒戲。
范鴻宇恭謹地答道:“是的,于省長,還在請假。”
“呵呵,這黨校的課程還真是輕松,隨便學一學,就能發文憑。”
于偉光輕笑一聲,不咸不淡地說道。
范鴻宇只有大專文憑,也是他被人詬病的原因之一。八十年代末期,大專生其實就很不錯了,頗有真材實料,一樣的被稱為“天之驕子”,許多人壓根就分不清楚本科生和大專生的區別,反正都叫“大學生”。但在中央大力強調干部知識化專業化的大前提下,在省政府這樣的大機關,大專生就有點不夠看。
加上范鴻宇年紀實在太輕,就更加讓人暗暗腹誹。
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專生,竟然堂而皇之充任省府一秘,憑什么啊?
難道憑小白臉長得帥么?
范鴻宇笑笑,直接就當沒聽見,說道:“于省長,請!”
范二哥就是這種性格。你于偉光是副省長又怎樣,牛皮哄哄的,冷嘲熱諷,我就不鳥你!
于偉光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冷哼一聲。
范鴻宇骨子里頭的傲氣,他如何感覺不出來?
好小子,還有脾氣呢!
范鴻宇理都不理,推開里間辦公室的房門,淡然說道:“于省長,請進!”
于偉光板著臉,大步走了進去。
好,你傲氣,咱們走著瞧!
“省長,于省長來了。”
尤利民端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后,聞言微笑起身,從辦公桌后轉了出來,主動向于偉光伸手,說道:“偉光同志來了。”
“省長好。”
于偉光和尤利民握手,神態矜持。
“來,偉光同志,這邊請坐。”
尤利民很客氣,禮讓于偉光到待客沙發區落座。既然請于偉光來商量,尤利民就要盡量創造一個良好的談話氛圍。不過看上去,于偉光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尤利民可沒想到,就剛才,范鴻宇已經給于副省長碰了個軟釘子。
不過就算知道了,尤利民也不會感到奇怪的。
這樣的事,別的秘書干不出來,也不敢干,范秘書絕對是個例外。
在范鴻宇手里吃癟的副部級領導干部,于偉光又不是第一個。陸成棟那么厲害,還不是被小范拿個小布袋裝得嚴嚴實實,一個跟斗栽到了底?
比較而言,于偉光碰個這樣小小的軟釘子,算得什么。
范鴻宇沒事人一般,給于偉光奉上熱茶,見尤利民沒有其他吩咐,便即向門外走去。瞥了他高大的背影一眼,于偉光忽然問道:“省長,蕭郎下去搞調研,還沒有回來啊?”
尤利民微笑說道:“還需要在基層再呆幾天吧。”
“嗯,蕭郎這個同志,雖然年輕,不過作風踏實,成熟穩重,是個好苗子。”
于偉光未必就有多喜歡蕭郎,這話明擺是指著光頭罵禿驢,對范鴻宇的傲氣很不滿意了。
范鴻宇輕輕冷笑一聲,大步出門。
于副省長可能還沒親身領教過范秘書的手段吧!
尤利民和于偉光此番晤談,并未持續太長的時間,大約半個小時左右,辦公室的門打開,于偉光走了出來,臉色陰沉,可見談得不是很愉快。
“于省長。”
范鴻宇起身相迎,點頭示意。
“哼!”
于偉光腦袋一仰,理都不理,揚長而去。
望著于偉光的背影,一絲冷意自范鴻宇的嘴角飛快地閃過,隨即轉身進里間辦公室去收拾。
尤利民依舊坐在長沙發上,手里夾著一支煙,停在嘴邊,卻沒有抽,怔怔出神,似乎正在思慮某個重大問題。
范鴻宇輕輕收走了于偉光用過的茶杯,一聲不吭。
下午下班之前,范鴻宇面前的電話震響起來。
“你好,秘書一處!”
“范處長……”
電話那頭,傳來烏日新氣急敗壞的聲音。
“嗯。”
“范處長,那個,那個……今天下午,于省長到廳里來了,于省長他,他發了大脾氣……”
烏日新喘息著,結結巴巴地說道,聲音甚是惶恐。
范鴻宇隨即止住了老烏的“傾訴”,淡淡說道:“我知道了。烏廳長,待會一起吃個飯吧。書香茗第茶樓,你知道地方嗎?”
“知道知道,就在省政府隔壁。”
烏日新一迭聲說道。范鴻宇主動約他吃飯,烏日新簡直喜出望外,似乎馬上就膽壯不少,對于偉光剛才的雷霆之怒,也不是那么畏懼了。
不管怎么樣,在某些時候,范鴻宇就代表著尤省長。
“那好,就在書香茗第吃個便飯……”范鴻宇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說道:“六點半吧,六點半我會趕過去。”
“好的好的,我等您。”
掛斷電話,范鴻宇點上一支煙,慢慢抽了起來,雙眉微蹙,一支煙堪堪抽完,范鴻宇將煙蒂熄滅在煙灰缸里,再次抓起了電話。
范鴻宇打了一個傳呼。
大約三分鐘之后,電話再次震響。
“你好,是鴻宇嗎?”
電話那頭,傳來令和繁標準的普通話,語調優雅。如今的令二公子,儼然已經成為香港商界年輕一代的旗標人物。繁盛貿易公司和天歌電子公司合作,在游戲機領域大顯身手,幾乎獨霸了全世界掌上游戲機的整個市場,全球各地的資金,滾滾涌來,繁盛貿易公司和天歌電子公司的資產規模吹氣球似的一下子膨脹了數十百倍。
手里擁有大筆資金,令和繁就考慮要拓展投資領域了,也益發的自信滿滿。
優雅的人總是很自信的。
很難想象被追債的人攆著屁股跑還能優雅得起來。
“令總。”
范鴻宇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鴻宇,聽說你調到省政府去上班了?恭喜你啊!”
“暫時還在省委黨校學習,六月份畢業之后才會正式到省政府報到。”
“我就知道,你肯定前程遠大。”
令和繁衷心贊嘆了范鴻宇一句。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人是令和繁真正佩服的,那就非范鴻宇莫屬。正是因為范鴻宇,令和繁才在短短兩年時間里實現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次飛躍。
“令總,聽歌兒說,你們正準備拓展新的投資領域?”
范鴻宇和令和繁寒暄了兩句,便即直奔主題。
“我和趙總確實都有這個意向。怎么,你有好的建議?”
令和繁馬上問道。
范鴻宇笑笑,說道:“是不是好的建議,現在還不好下結論。這樣吧,你要是有時間的話,到洪州來一趟,我們詳細談談。”
“好,沒問題,我明天就過去。”
令和繁毫不猶豫,立即就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