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省駐京辦事處比青山省駐京辦事處要奢華一些,嚴格來說,黃海省駐京辦是一個賓館,檔次還不算太低,按照三星級賓館來建的,規模不小。
一臺很普通的出租車在賓館前臺停下,范鴻宇從車上下來,付了車資。
早就在賓館前臺坐等的一位三十幾歲年輕男子臉上閃過一抹詫異的神情,含笑迎上前來,給范鴻宇打招呼:“范書堊記。”
這位年輕男子,范鴻宇也是認識的,乃是尤利民眼下的大秘書,黃海省委辦公廳副主任兼秘書一處處長,名叫許夫杰。
“許主任。”
范鴻宇上前和許夫杰握手,微笑寒暄。
“怎么打車過來了?”
范鴻宇笑道:“方便。書堊記催得急,得趕緊過來。”
許夫杰微笑說道:“真是抱歉。這次書堊記的時間安排得比較緊,待會還要去拜訪社科院的岑老夫子。知道你今天肯定在首都,所以讓我給你打電話,請你過來聊聊。”
范鴻宇詫道:“書堊記怎么知道我今天肯定在首都?”
許夫杰笑著答道:“今天是令尊范部長的生日,書堊記說你肯定會在首都的。”
范鴻宇不禁呆了一下。
竟然連他父親的生日尤利民也記得那么清楚,果真是非凡之人必有非凡之處。也由此證明,尤利民對他的關心,是何等之甚。
“范書堊記,請!”
許夫杰也在心里暗暗感嘆。他知道范鴻宇是尤利民的前任秘書,也知道尤利民看重他。但看重到如此地步,依舊讓許夫杰有點“羨慕嫉妒恨”。尤利民擔任主要領堊導職務迄今已逾二十年,跟隨過他的秘書人員,至少有幾十上百人之多,僅僅只算大秘書,應該也不少于七八位。獨獨對范鴻宇這樣破例,可見這位年輕的市委書堊記,實在是給尤書堊記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范鴻宇跟著許夫杰前往尤利民下榻的客房。
尤利民如今的職務是政治局委員兼黃海省委書堊記,黨和國家領堊導人的身份,一般來說,進京公干會住在安保設施更加嚴密的京西賓館。不過尤利民自己卻還是喜歡住駐京辦。這是尤利民的老習慣,以前在青山省工作的時候,赴京辦事,都住在駐京辦,現在也不曾改變。
范鴻宇和許夫杰來到尤利民下榻的一號套間之前,門口站著一位神情彪悍的年輕男子,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保衛人員。
許夫杰雖然是尤利民的大秘書,依舊很客氣地跟保衛人員做了說明。
保衛人員公事公辦,向范鴻宇伸出手,說道:“范書堊記,請出示一下您的證件。”
政治局委員的保衛級別很高。
范鴻宇微笑著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證交給他,保衛干部接過去,很認真地驗看,又抬頭察看范鴻宇,確認他和照片上的齊河市委書堊記是同一個人,這才將證件交還,說了聲“謝謝”。
范鴻宇點點頭,微笑說道:“不客氣。”
許夫杰并未先行通報,徑直領著范鴻宇進了一號套間,低聲說道:“書堊記,范鴻宇同志來了。”
尤利民正坐在客廳沙發里閱看一份文件,聞言點了點頭,說道:“進來吧。”
范鴻宇大步上前,來到尤利民身前,欠了欠身子,說道:“書堊記好。”
尤利民將文件擱在茶幾上,抬起頭,打量他一眼,微微頷首,說道:“什么時候到的?”
“今天上午。”
“陪你爸爸吃過飯了吧?”
“剛吃過。謝謝書堊記關心。”
這句客氣話,那是一定要說的,不是為自己說,是代自家老子向尤利民表示感謝。
“嗯,坐吧。”
“是。”
范鴻宇也不多言,在一側的沙發里坐了。
許夫杰便為他奉上香茗,又給尤利民面前的杯子里續滿茶水,這才輕輕退了出去,在外邊帶上了房門。
尤利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隨口問道:“齊河的情況怎么樣?洪水有沒有造成大的災情?”
他去年剛剛調任黃海,在此之前,尤利民堊主政青山超過十年,對青山省有著極深的感情,一開口就問齊河的情況,拳拳之情,溢于言表。
范鴻宇忙即答道:“齊河的情況還不錯,損失不大。對各項工作和居民的生活,基本上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嗯,你在齊河,每年都修大堤,難怪你敢跟總堊理立軍令狀。”
尤利民嘴角浮起一抹笑容,顯然對范鴻宇在齊河的工作表示很滿意。
“嘿嘿,當時主要是不想讓總堊理擔心,所以就拍了胸脯,其實說起來,是有點不謙虛了。”
尤利民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調侃道:“呵呵,范書堊記居然懂得謙虛了,不錯嘛,有進步。”
范鴻宇便嘿嘿一笑,也不尷尬。
在尤利民面前,他一貫很放得開。
而且有關他“口出大言”不謙虛的情況,據說總堊理前不久在一次最高層會議上還親口提出來過。那次最高層會議,討論的就是大洪水過后的善后措施。洪總堊理點了范鴻宇的名,說他跑了那么多省份那么多城市,向他夸口說大堤固若金湯的一共有三位干部。后來事實證明,只有范鴻宇說的是真話。另外兩處地方,大洪水抵達之后,都出現了潰壩的情況。
唯獨齊河大堤安然無恙,洪水沒有造成大的損失。整個沿江大城市,齊河的防汛措施做得最到位,損失最小,基本上對正常工作和群眾的日常生活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總堊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其他主要領堊導同志說,如果我們的干部,都能像范鴻宇同志那樣,把工作踏踏實實做到位,那就好了,能省不少心。
如此評價,絕對是至高無上的贊譽。
最高層的大佬們,估計對這位年輕的市委書堊記都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談談吧,談談齊河的情況。主要談一下齊河的班子建設和干部隊伍建設的情況。聽說你去年搞了個干部任職公示制度,先談談這個制度。”
尤利民又喝了一口茶水,說道。
“好的,書堊記……”
范鴻宇忙即點了點頭,開始向尤利民解釋這個干部任職公示制度。
這個制度是范鴻宇去年年底在齊河試行的,尤利民已經調離青山,前往黃海任職。不過繼任省委書堊記邱明山對范鴻宇的設想也很支持,讓他先在齊河進行探索嘗試。
“干部任職公示制度,主要分為兩個方面,第一個是干部離任審計,第二個是干部任職公示。主要目的是將干部的權力置于更大的監督之下,讓權力在陽光之下運行。”
“讓權力在陽光之下運行?”
尤利民輕輕重復了一句,雙眉微蹙,似乎在細細咀嚼這句話的含義。尤利民在青山擔任省委書堊記的時候,對干部隊伍的建設十分重視。
“是的,書堊記,這是出發點。權力監督,其一是干部選拔,其二就是在職監督。干部隊伍建設,關鍵就在這兩個方面。選拔好的干部到合適的崗位上,是起點。干部離職審核,是監督。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說詳細點。”
“好。干部任職公示,是對我們現階段干部選拔制度的一個補充。目前我們的干部選拔,主要是掌握在上級黨組織手里。
尤其是一把手的權力太大,基本沒有制約。所謂干部考察流程,可以說就是走過場,完全封閉性的運作。一把手想要提拔哪個干部,給組織部門打個招呼,考察完畢之后,在書堊記辦公會議和常委會議上討論一下,就直接下達任命文件。整個這個過程之中,除了組織部和被考察干部,基本上沒有其他人參與。這個干部到底怎么樣,上級領堊導說了算。其實,上級對一個干部的認識,永遠都是有限的。相反,他身邊的同事,周圍的群眾對他的認識更加深入。所以,我考慮加上這個干部任職公示的環節。目前暫時定在縣處級以下干部提拔任免。任命前,公示一個月,公示期內沒有接到重大問題舉報,再正式頒布任命文件。”
他現在只是齊河市委書堊記,有權任免縣處級以下干部。副廳級以上干部的任免權,在省委。
“嗯,達摩克利斯之劍。”
尤利民緩緩點頭,說道。
范鴻宇說道:“說的,書堊記。我希望透過這個干部任免公示制度達成一個警示的目的,并不是單純的想要查出哪個干部是不是有問題。其他干部也一樣會提高警惕,自我約束。”
“那么你們在執行過程之中,有沒有碰到故意搗亂的情況?比如一些人無中生有,故意中傷,擾亂干部提拔工作?”
尤利民開始切入技術角度,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認可了這個干部公示制度。
“有的。畢竟是頭一回,大家都覺得新鮮。第一批干部公示的時候,沒有接到什么反映意見。第二批公示的時候,意見信就多了,雪片一般,幾乎每個公示干部,都有人反映問題。對于這些意見,還是老規矩,實名舉報或者附有確切證據的舉報,我們受理。匿名舉報的,一概不受理。”
范鴻宇笑了笑,說道。(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