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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路數野得很

  峽風習習,山澗兩邊的林木簌簌有聲。過了好一會兒,隘口的灌木叢里傳出一個粗豪的聲音,哈哈大笑道:“哈,大疤劉,你狗曰的屬狐精的?”

  “噯喲~,原來是虎爺和十八排的兄弟們呀?這可真是太巧啦。哈哈……”大疤劉的聲音透著一絲興奮,他聽出前面擺甕的是十八排的癩痢虎。

  此人原名李細虎,因少年時長癩痢,腦心的頭發有一撮沒一撮,是以落了個癩痢虎的綽號。“虎爺,你前次讓我捎的信,我帶到了。回書現就在我這里。”

  這癩痢虎心狠手辣,卻也非常義氣。當初十八個結義兄弟落草,沒幾年,就發展到每個兄弟領十余號人,各稱排長。羅霄山道上稱之為十八排。原先他們盤踞在章水和上猶水之間,吃著贛鎮往北往西的山路水道,日子很是滋潤。但不知怎么地,去年年關時候,他們轉場到了湯湖圩附近山頭,仗著手下兄弟強橫,硬占了糾云寨。

  春上時大疤劉從郴州帶貨去荊竹山,回程路過糾云寨,聽了癩痢虎的名號,就備了點禮物去拜山。當時癩痢虎還親自接見了他,并托他帶一封信和二十塊大洋,捎給他在南雄的舅老爺。

  據說,癩痢虎幼年喪父,娘倆在舅老爺家住了好些年頭,所以,他對他這個舅老爺很是敬重。只是,當大疤劉送信上門時,癩痢虎那窮教書的舅老爺以為大疤劉是癩痢虎的手下嘍啰,拒不接受那二十塊大洋,還差點兒把書信當場撕了。舅老爺的雷霆大怒,大疤劉默默受了,良久舅老爺終于罵累了,拆開書信才知道捎信的是大名鼎鼎的馬幫客大疤劉,心里過意不去,硬留下吃了頓飯,陪他喝了兩杯水酒,說是賠罪。

  這一回出發前,大疤劉多留了個心眼,一個人拐到舅老爺那,討了封回信。本想路過湯湖圩時,親自送到糾云寨去。豈料在這里碰上了。

  “哈哈,大疤劉,人都說你是山精狐怪,果然名不虛傳哪,我細虎佩服!”

  隨著聲音,前面灌叢冒出幾個人,當中一個光頭漢子胸膛上衣衫敞開,牛皮腰帶里插著雙槍,只見他大大咧咧地站在山道上,滿不在乎地哈哈大笑。

  大疤劉面露喜色:“原來真是虎爺啊!”

  他左右看看,給馬幫人眾使個眼色,上前兩步,拱手高聲說道,“虎爺,我給兄弟們帶了點東西,本打算送到寨子去的。不成想在這里碰上了。也好,兄弟們山山富貴路路亨通,洲頭灞上不管在哪兒相見都是一樣的。今天兄弟跑幫,虎爺擺甕,沒說的,這頭騾上馱的東西留下。另外,馬隊里還帶有酒肉,今天我們就到前面挖灶做飯,喝他個天明霞光照,紅運自然來。”

  癩痢虎還未答話,旁邊站出一個穿中山裝的厲聲喝道:“大疤劉,你們已經身陷重圍,識相的快快束手就擒,免得葬身荒野!”

  謝宇鉦偷偷窺去,見說話這人二十七八年紀,白凈面皮、長相文弱,身上的灰色中山裝上纖塵不染,這人的形貌做派,跟此時此地格格不入,不像是落草的賊匪。

  “恕在下眼拙,不知這位先生是?“大疤劉飄州過省,閱人無數,立即便判斷出此人十有八九是國民政府的官員。這癩痢虎......什么時候跟官府勾結在一起了?難道“十八排”招安了?大疤劉越想越心驚,看來今天的事只怕難以善了。不過,他表面仍是一團和氣,樂呵呵地好言相問。

  “本人姓楊,你可以叫我楊先生。我命令你們,快快放下武器!不然......”

  “噯,楊參議。“癩痢虎擺了擺手,制止了他,轉過頭來呵呵笑了,“哦,忘了介紹,劉爺,這位是縣里的楊參議,受縣長和靖衛團駱團長之托,進山辦點事情。”

  “哦,原來是楊參議,失敬,失敬!“大疤劉抱拳笑呵呵地道。“楊參議,我們遠日無仇,近日無怨。在下和一幫兄弟,風里來雨里去,掙得是一口飯吃,圖得是一條活路。今日來到貴縣高山,可否通融一二,給條路走?”

  “少廢話,大疤劉,你的路數野得很,什么活都敢接,什么貨都敢運。你們馬幫運的什么貨,你自己心里清楚。給句痛快話,你們到底是降還是不降?我數十下......“這位楊參議面上神情輕蔑,言辭間沒有任何轉圜余地。

  “慢著,“癩痢虎威嚴的聲音慢悠悠響起,他拍拍楊參議的肩膀,然后面色嚴肅地轉過身來:“劉爺,你說的信,還有東西呢?”

  “信在身上呢,虎爺。“大疤劉從口袋抖抖索索地掏出封皺巴巴的信來,轉頭輕聲問眼鏡,“大東家,怎么樣?那點東西給他們罷?”

  一直冷眼旁觀的眼鏡馬上向后一招手:“給!“一個小伙捧了個布包上來,眼鏡打開請大疤劉過目,然后系好,接過大疤劉手里那封信,一并交給小伙,使了個眼色:“送過去吧。”

  “是!“小伙沒有絲毫猶豫,邁步就送上前去。

  “好小子!膽子不小。“癩痢虎看著昂首闊步過來的小伙,笑了。

  “謝虎爺夸獎!“小伙恭敬地將東西交到癩痢虎手上,瞥了那楊參謀一眼,然后退了回來。

  天色將晚,隘縫里陰冷潮濕,馬幫停留的時間稍久,原來汗津津的馬騾就開始躁動不安......楊參議?靖衛團?居然碰上死對頭了。眼鏡心頭狂震。怎么辦?打,還是不打?正琢磨間,身旁一個聲音輕輕響起:“大東家,'能戰方能和',最好打他一陣,讓他們見識下我們的厲害。”

  “能戰方能和?“眼鏡不由苦笑,發現說話的是青螺村陳少爺的同學,一個不到二十歲的長衫青年,好像叫宇鉦的。'能戰方能和',嗯,這話是不錯,只是此時此地.....怎么戰?又怎么和?現在馬幫全員戒備,人人子彈上膛,恐怕犧牲就在今日,只是這些物資......想到這兒,他向后招手,輕聲說道:

  “豹子,你到后面去,等一下戰斗打響,我率一班全力阻擊。你帶馱馬后隊變前隊,經烏龍峽退回青螺村,繞道桂東,走水口上山,明白嗎?”

  “政......大東家,你帶隊走,我來阻擊。”剛才扔石頭的那個小伙小聲抗議。

  “這是命令。什么時候了,還爭這個,信不信我斃了你!”眼鏡一掀長衫,摸出一把精致的小手槍,推彈上膛。

  “你?”年輕小伙氣得臉通紅,囁嚅著爭辯,“這安排不合理,我不能同意。我槍法好,留下。二班長帶隊走。”

  聽了兩人對答,謝宇鉦驚呆了,眼珠子差點兒掉落在地。

  卻在此時,前方癩痢虎的聲音又起,估計他正掂量著那包袱,只聽他笑嘻嘻地說:“還有點份量,大疤劉,說說,這包里面都有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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