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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譚中校的野望

  譚楚送出門口,等劉隊總沿走廊走遠,消失在拐角,便來到隔壁房間,啪啪啪的拍了拍門,喝了句:“起來啦,都起來啦,開工啦,開工啦。”

  屋內一陣窸窸窣窣,幾個聲音參差不齊,溫溫吞吞地應道:“哎,曉得嘞,曉得嘞。放心,誤不了事!”

  屋內住的,是這些年一直跟著譚楚的七個兄弟,他們本來有八個人,但前天在盆珠腦,一個被流彈打中眼窩,當場就死了。

  剩下的幾個人,都人人自危,紛紛萌生退意,說什么來到這江西鄉下地方,大家伙就是長工給地主家扛活兒。圖得就是無風險和多掙幾個月餉,現在看來,這活也不是那么好干……幾個人紛紛攛掇,要求譚楚早點跟駱紹瑜結賬走人,再找個地方打幫工混日子去,畢竟,命長才拿得餉銀多不是?!

  這些弟兄,從軍隊上退下來已久,早失了當年的銳氣,譚楚對此也無可奈何,此時見他們拖拖拉拉,也不禁有些意興闌珊。

  但是,現在從天上掉下一個小師弟,事情已經開始峰回路轉。譚楚本能地感覺到,自己馬上就要時來運轉了。

  回到自己房間,譚楚從墻上取下綁腿帶子,坐在床沿,開始有條不紊地打綁腿。

  譚楚三十來歲,出身于黃浦,參加了北伐,他的軍銜是完全憑軍功授的……當年也算少年得志。只是,很快就在派系斗爭中站錯了隊,迅速被邊緣化,后來更是調任地方撫民。

  他一氣之下,就辭了職,賦閑在漢口埠上,游手好閑,無所事事。

  后來,經人介紹,認識了同在漢口埠做生意的駱紹瑜。兩人都喜好留連煙街柳巷,很快就打成一片。

  不久,又陪著駱紹瑜回鄉,幫他打理起了靖衛團。

  他早聽人說,駱紹槿有一個天仙般的妹妹,一直想見上一見。

  但不巧的是,這駱大小姐一直在南昌教書,無緣一見。

  前一陣子暑假到了,譚楚假裝無意地跟駱紹瑜聊起,卻得知她上進心強,利用假期時間,回到南京,進修法文去了。

  譚楚悻悻息了這份心思,好在這江西鄉下地方,煙街柳巷不少,加上駱紹瑜那在縣城的遠房小姑,也十分的知情識趣,每每曲意奉承,倒讓譚中校有些樂不思蜀了。

  現下,這突然出現在靖衛所的駱大小姐,又令譚楚霍然驚覺,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啊,不知不覺間,在這江西鄉下這一耽擱,竟然又一年有余。

  聽人說,自己在南京那些黃浦同學,現今一個個不是旅長,便是師長,其中一兩個,據說馬上便升軍長了。

  唉,一步錯,步步錯。歲月蹉跎,到現在竟然連回老家的顏面,都掙不起來。

  不過,好在現在國府新派下來了個袁特派員。

  昨兒,譚楚陪著駱紹瑜迎接了這個國府特派員,大家皆大歡喜。

  袁特派員英俊帥氣,世情練達,雖不過二十五六年紀,但為人處事卻已八面玲瓏。當他知道譚楚也出身黃浦,而且是前幾期時,馬上就變得熱絡起來,“師兄,師兄”的叫個沒停,還提出要搬到這個樓上來住,說什么要多多親近,朝夕請教。

  見了這等情形,譚楚那一潭死水般的心思,終于又開始活絡起來。

  剛才,駱紹瑜開門迎人,譚楚可是在窗簾后面看得清清楚楚。

  這駱大小姐雖然風塵仆仆,但那天生麗質,以及颯爽的英姿,卻仍是令人印象深刻,過目難忘。

  駱團總呀駱團總,還對勞子留一手呀。

  勞子被你騙到這鄉下地方,雖然空擲歲月,但勞子可一直盡心盡力,要不然,這短短一年余時間,你能打遍羅霄無敵手?

  勞子時運不濟,落到眼下這步田地。本想著也老大不小了,看看能否跟你家女先生多多親近下,要是相互談得來,勞子也就在這鄉下地方生根發芽,開枝散葉,一輩子幫你駱家打拼,又有什么打緊?

  勞子出身黃浦,也算文武雙全,難道,還辱沒你們駱家了?

  現下好嘛,袁特派員帶來了南昌行營軍令,督促地方靖衛團,盡快組織對山里的紅字頭,進行圍剿……在這節骨眼上,你冷水坑駱家,竟然讓糾云寨一幫土匪給端了……既然看不上勞子,凡事對勞子留著一手,那你就自己跟自己玩去吧,勞子得空,還是先去跟國府來的小師弟嘮嗑嘮嗑,看看他是個什么意見,那才是正經。

  思忖之間,綁腿很快打好,譚楚穿上軍裝,系好武裝帶,從墻上取下匣子槍,往肩上一掛,然后左手就敲擊著匣子槍的木套外殼,低聲地哼了起來: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

  耳聽得城外亂紛紛。

  旌旗招展空翻影,

  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

  譚楚哼著小調,出了房間,腳跟一勾,啪嗒一聲,身后的房門就關上了。

  四面打量下,見四角的碉樓上的團丁正在換崗,院子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三五成頭接耳,時不時看看駱團總的住的那個房間。

  那駱大小姐騎來的那匹馬,現正系在駱團總臥房前的桃樹下。許是餓了,只見它甩著尾巴,彈踢著四蹄,不住地伸長脖子,去啃食地面寥寥的幾叢淺草。

  譚楚的目光落到對面的的走廊上,一道門前立著一個頭戴鋼盔、腳蹬皮靴,荷槍實彈哨兵,那就是從南昌行營來的袁特派員下榻的房間。

  這袁特派員出身名門,只二十五六年紀,便已在常委員長的侍從室任職,這一次來贛西南,是奉了委員長的指令,組織協調贛湘兩省六縣的民團,加緊對山里“紅字頭”余部的進剿,以靖地方,早日還百姓安寧。

  想起那年輕剛毅的袁特派員,對自己禮敬有加的場景,譚楚嘴角就不由得浮起一道弧線。

  畢竟是黃浦同學,天下只有一所黃浦。

  譚楚越想心思就越活絡起來,忽然他板起了臉,將上衣的扣子一絲不茍地扣好,連風紀扣都扣得嚴嚴實實,然后一個轉身,甩開膀子,邁著正步,向走廊盡頭的扶梯行去。

  隔壁房間里,他那幾個兄弟正邊收拾,一邊叨咕:

  “聽哪,譚頭剛才在哼曲兒呢,今兒這唱的是哪一出呀。”

  “娘的,誰見到我那半包老炮臺了?”

  “哪一出?《失空斬》哪,平時聽戲,你那眼珠子就恨不得黏在那刀馬旦身上,一樣花錢,幾時真聽過戲呀?”

  “嘛的,得了吧,你要想抽煙,就直說。你那包老炮臺,舊年就抽完了。”

  “哥幾個,還別說,湯泉茶酒館那刀馬旦兒那臉蛋身段,硬是要得。”

  “咦,都別吵吵,你們聽,譚頭在走正步哩。又在拽他那黃浦的皮兒啰……嘖嘖,天下只有一所黃浦。”

  “可不是嘛,今兒又是哼曲,又走正步的,我敢說,他不是要使什么壞水,就是要作妖……”

  “譚頭作妖我喜歡,他作一次妖,哥幾個的腰包就會更鼓一點。”

  “對呀,我就巴不得他經常作一作,最好作個大的,大家都升官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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