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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楊修之死

  劉鶴舉已有所耳聞,軍中廖指揮在帳中議事時說了一些不利于己的言論。他確實是有些擔憂起來。

  作為武將他就算被打敗過,但依舊無所畏懼,這種無畏當然是指戰陣上真刀真槍的場面;而真正讓劉鶴舉害怕的是背地里看不見的陰招暗箭。回想起來,自己平常確實不太講究、心腸也直了點,所以才會得罪那廖指揮。也怪那廖指揮在言語之間自以為是,劉鶴舉當時看不慣,也忘記了自己的職位已經比他低幾級的事實,便出言頂撞,還罵廖指揮是庸才。

  不料人心隔肚皮,那廖指揮心胸竟如此狹窄,只不過是口舌利害,就要在背地里害他。劉鶴舉也明白了職位高的優勢,可以有機會在主將面前說話;而他劉鶴舉連參加重要軍事會議的資格都沒有,連辯駁的機會也無。

  就在剛才,有個在軍中任文職的好友提醒他讀讀《三國演義》中楊修之死的一段,于是劉鶴舉找到了這本書,在帳中開始翻找關于那個楊修的章回。

  他的心情帶著惶恐和不安。恐慌來源于無知,劉鶴舉自認對官場的明爭暗斗確實了解不多,也不擅長,所以才會沒有自信,感到惶恐。

  幸好好友推薦的是三國演義、而非三國志。三國演義稱為通俗演義,自然比三國志這種文言史書好讀,而且他也只看楊修的章回。如果讓他一個武人讀史,那確實就有點勉為其難了。

  劉鶴舉雖然識字,但文才并不高。和大多數武將一樣的水準,僅是識字而已,頂多讀讀兵書;因為兵部舉辦的武舉考試除了考弓馬騎射,也要考兵書對答的,如果目不識丁也很難當上中級以上武將。

  至于四一類的東西,劉鶴舉就少有涉獵了。不過他其實很喜歡和文人結交,這點和很多武將不同。除了那個透露口風提醒他危險的文職好友,當初朱勇的幕僚耿懷遠和他也有所結交。劉鶴舉覺得耿懷遠有真材實料、不是那些靠馬屁專營的人能比的,只可惜死在了苗軍營中;得知噩耗后,劉鶴舉還叫軍士設了香案,拿酒祭奠過交情不久的耿兄。

  ……讀罷楊修之死,劉鶴舉不禁掩卷長長嘆息了一聲。他的面部須發很多,兩腮的胡須硬,很多毛豎著就像他的脾氣一樣硬;這么一個濃須大漢挑燈夜讀,手拂書冊、唏噓感嘆,場面實在是違和得慌。

  劉千總此時的感受是,原來這等閑書中也深藏玄機,悔當初讀書太少啊。

  對比書中描述的東西,他暗忖自己在成國公面前也犯了大忌。當初劉鶴舉在成國公面前進言提醒叛軍火器犀利不可不防,結果朱勇沒聽果然遭此大敗;現今又有人讒言,說他劉某到處說這事兒……那么在朱勇看來,劉某是在幸災樂禍得意洋洋?

  娘的,大戰后就不該在什么廖指揮這等人面前提那事,裝傻也掉不了一塊肉!

  劉鶴舉一面懊悔,一面提心吊膽,感覺自己的死期好像不遠了。也許出個諸如“雞肋”之類的東西以擾亂軍心的罪名受死,以泄成國公心頭之憤?

  這是極有可能的,聽說騎兵千總馮友賢已經被抓。在劉鶴舉的印象里,馮友賢的人馬雖不到一千,因手下騎兵精貴,職位卻是指揮使級別;這個在戰陣勇猛的兄弟,說被抓就被抓了,絕非作戰不力,其中玄機沒人愿意多說……劉鶴舉也不太清楚,但感覺其中肯定不簡單。

  第二天上午,軍中召集千總以上武將議事,劉鶴舉也正好在參與之列。帳中諸將紛紛發言各抒己見,只有劉鶴舉裝聾作啞,盡量不讓別人注意到他。從指揮使變成了個千總也認了,他可不想再不明不白又丟了腦袋。

  原來經過幾天的休整,中軍已決定出兵再戰。很多將領的意見傾向于等待覃有勝的岳州兵到達補充兵力,但覃有勝拖拖拉拉,催促的人回來說洞庭湖附近水網交錯,覃有勝缺少水軍、船只也不夠,所以行軍極其緩慢。朱勇覺得自己損失了兩千多步卒,大部分是逃跑的,精銳騎兵實力沒有受到太大損失,步軍也能作戰,所以有些迫不及待……主要原因是敵軍竟然只有一千人,朱勇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這口氣。

  除了等待覃有勝的兵馬,其它的建議就肯定不行了,比如說有人建議從長沙調集更多的軍隊。

  因為朱勇在之前得到的兵權只限于洞庭西側各府各衛所的兵力,他沒有權限調動長沙的軍隊;如果要更多的人,就只能上書皇帝重新授權,那就意味著高都之戰要告一段落,而這一段的結果是官軍戰敗。

  朱勇要在朝中承認自己調動數府之兵力,卻敗在一千亂賊手里?這絕不可能!

  皇上一向還是很器重他朱勇的,當年他的父親朱能一員虎將,在“靖難之役”中奮不顧身,率騎兵突入十倍于己的步兵陣營意圖救出被困的永樂大帝,結果戰死沙場,朱棣家永遠也不應該忘記這份功勞和忠義。而他朱勇也沒有讓皇帝失望,雖然朱勇曾率宣大(宣府大同)的精兵與蒙古騎兵作戰不很順利,但明廷放棄朵顏三衛、在北部防線轉攻為守乃國策,不是他朱勇一個人的責任;在交趾與越軍作戰,朱勇也幾次都沒有徹底戰勝“平定王”黎利的部隊,甚至吃過虧,但明軍常年深陷越戰泥潭,滿朝都想撤軍也是國策!

  為什么永樂時能夠開疆辟土、四面征討,長期是兩線幾十萬大軍同時處于戰爭狀態,一到洪熙宣德就開始龜縮防線了?也許這是歷史的大流、人心思安的旋律,而非某一人的原因。

  總之朱勇在朝里不僅僅是勛貴一族,他憑能耐也有地位。他不能承認自己是庸才,更不能承認是失敗者!

  “不成功則成仁!”朱勇怒目四顧,“吾等應報必死之決心,以命抵命,將朝廷之逆賊徹底消滅于高都縣!從今日起,凡臨陣退縮逃跑者,立斬不赦,本帥絕不講情面!”

  朱勇正襟危坐:“觀賊軍之火器陣,除了用火炮轟陣,我軍沒有重炮,用騎兵也可破陣;時機便在賊軍陣營運動之時。故本帥與諸同僚商議,決定次日采用以下作戰方略:以騎兵陳列在正面等待時機;再以步軍從北、東兩面攻打城池,賊軍人少,大部分在西城布陣,城池必疏于防御,我以步軍人眾圍攻城池,勢必給予賊軍極大威脅。若西城賊軍主力有所異動,意圖從城外夾擊我攻城之兵,此時騎兵便出動擊破之;若賊軍忌憚我騎兵破陣,在西城按兵不動,其守城之稀少兵力必不能守,我軍便可趁勢攻占高都城,賊軍主力在城外成為孤軍,兩面受敵,更有城墻上居高臨下的威脅,必然大敗。”

  “背城結陣之兵,當城池受到攻擊時,極可能放棄野戰進城參與城防。”有人說道。

  朱勇道:“若是賊軍入城固守孤城,便成了籠中困獸。我軍盡可在城外修筑兵營,既然已經掌握了主動,大可圍而不擊,等待岳州兵到來。”

  正如朱勇所說,本來這個時代攻城戰就不好打,沒攻下城池并不代表戰敗。如果逼得敵軍死守,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定好了作戰計劃,朱勇便開始當場點將,分派各部任務。他先分配了騎兵的武將,因為原來的馮指揮已經被解除了兵權抓起來了;然后是各部步軍的方位和任務。

  這時朱勇竟然叫到了劉鶴舉,命令他擔任進攻北城的前鋒部隊,既定的目標是如果北城守軍沒有得到增援,必須盡快拿下北門。

  一個被人罵過敗軍之將的人,被委任以攻城前鋒,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在很多時候,前鋒雖然危險,但很重要,被委以重任本來是一件好事。但劉鶴舉此時覺得并不是什么好事,也許稍有差池,就會被朱勇逮住借口正大光明地殺掉。

  劉鶴舉下來一想,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朱勇就是想置自己于死地。但又有什么辦法呢?不能違抗軍令,只能硬著頭皮走一步算一步了。

  張寧軍中并沒有因一次勝利就彈冠相慶,各文武官員將領心里的石頭仍未放下,因為大家心里都清楚,雖然打贏了一戰但并未殲滅官軍的主力。特別是那股騎兵的實力猶存,是很大的一個威脅。

  官軍馬隊總共有近千騎,那天在沅水河纏戰只損失了少量人馬,也給韋斌手下的將士造成了傷亡。但韋斌以下的朱雀軍將士已經表現得很不錯了,同樣數量的步軍和騎兵交戰,本來就處于劣勢,韋斌在陣營被分割的情況下沒有潰敗甚至被殲滅,就算沒贏也應該得到褒揚。

  養一個騎兵的錢糧幾乎能養活一小旗的步兵,官府耗費了昂貴資源養起來的騎兵部隊,其戰斗力和投入成正比,比那些農奴一般的軍士是不太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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