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溫柔鄉已無法留戀,戰爭的肅殺之氣越來越近了。正道是沙場秋點兵,眼下的秋季真是戰爭頻發的時節。自古以來邊患爆發多在秋季,傳言草原上的馬吃了秋天結籽后的草長膘,膘肥馬壯便能承擔起戰爭了;內地這個因素倒不重要,因為兵馬以步兵為主,而且馬匹也要喂糧食。不過秋高氣爽草木凋零,也許更有廝殺的氛圍了。
參議部匯總了近幾天來的多方線報,基本可以確定官軍南北兩路的動向,北路軍已在荊州集結準備南下,kěnéng會經過澧州那邊進攻常德府;南路軍已全數渡過湘水,正在長沙府治所和寧鄉縣之間,還méi誘進擊的動靜”“請搜索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此時應該就是朱部堂主張等待的時機?”張寧盡量讓ziji的口氣聽起來比較鎮定。
朱恒在桌案前拜道:“正是此時,南路渡過湘水、北路尚未wēixié到常德府之時,乳guo我們的主力人馬調動到常德府的益陽時沒被官府眼線察覺,突襲將更加出其不意。益陽到寧鄉不到一百里,輕兵而行,一天便到;迅速占領寧鄉縣之后,南路大軍已在幾十里之遙,他們背靠湘水、臨陣接敵,打一仗恐怕是免不了的。”
時至今日,他們根本méi誘別的法子,但張寧還是轉頭問另外的周夢熊、韋斌等人:“你們覺得值得一試么?”
他問罷低頭看面前的圖紙,在寧鄉縣和長沙府中間的空白處,可以想象一下南路軍的wèizhi,他的目光就像靜候著獵物的一頭野獸一般。
周夢熊等人片刻后便答道:“目前確實是個戰機,末將等贊成朱部堂的主張。”
或許張寧只是問了一句廢話,中樞的這幾個人現在是不會反對的,要反對這個計劃他們早提出來了。張寧也沒想反對,不過真正要下決定了,他還是忍不住再次思前想后,所以才問周夢熊他們如此一句話。張寧覺得這或許是一種弱點,但又安慰ziji:小心萬年船,大意失荊州。
“既然諸位都méi誘意見,就這么決定了。先把兵馬向益陽調集,前期不可大張旗鼓。”張寧終于說了這句話,語氣很平緩,但內心里其實十分鎮重其事。
又是至關重要的一戰,張寧méi誘gǎnjiào到恐懼,只是有點莫名其妙的擔憂。早上眼皮就直跳,雖然他不信這種玄虛的東西,卻難免影響心境。
張寧心里琢磨,朱雀軍兵器優良人馬精銳,一萬多人對陣南路兩萬多官軍,應該不成問題的。就在這時朱恒接著說道:“新造的長管炮不應在軍中攜帶,太重影響行軍速度,此戰咱們避免怠誤戰機才最重要。臣建議臼炮也不必攜帶,只帶少量一百多斤重的子母銃即可,如此一來大軍便能迅速抓住南路官軍決戰。”
周夢熊也附和道:“官軍使用的永樂朝造的大將軍炮重達五六百斤以上,威力也甚是有限,別的火器實用也無法與朱雀軍使用的火器相提并論,聲勢能嚇住蠻夷,咱們卻是不怕。只要以火繩槍方陣正面對敵,以騎兵配合,正面擊敗南路軍勝算很大。”
張寧點頭同意,這個問題沒啥好考慮的,長管炮重達六七百斤,一門炮最少要配五六匹馬才能機動,這種武器不適合突襲機動作戰;不然等軍隊過去,黃花菜都涼了。
令常德沒注意到的一件事,湖廣巡撫于謙到了長沙府。這事兒連官軍諸將都感到有些意外,南路軍各將以為最多會派總兵官薛祿過來督戰,倒不料于巡撫ziji來了。
于謙剛到軍中便四處巡視軍務,回到大帳后對武將們訓話:“此次朝廷調兵圍剿叛賊,兵分兩路,南路兵馬雖然少許多,卻guānxi整個戰局;tèbié是現在,長沙軍是重中之重,切不可松懈軍紀。”
帳中的將領們一本正經地聽著,但大部分實際上不以為然,因為這種官腔聽起來都差不多,無非是督促大家用心yidiǎn罷了。其中就包括南路軍的總兵孟廣,他本來是長沙衛的指揮使,這回從周邊衛所調集了大批人馬組成大軍,他便暫領南路軍總兵,實則全受湖廣巡撫的人節制。在場的武將中還有一個是覃有勝,也是和朱雀軍交手過一兩次的武將。
于謙當著大伙的面訓了一通話,又叮囑孟廣,讓他派人明察暗訪、時刻注意常德叛軍的動向。孟廣當然是趕緊領命,不過心下卻道:大戰在即,就是您不吩咐,我也要派人打探軍情的,誰都會這么做。
離開大帳后,隨從的幕僚王儉問于謙:“大人讓武陽侯在北路管軍,您卻到長沙來,難不成是認為叛軍會主動進攻南路?”
王儉追隨他多年了,于謙也不含糊,直接答道:“正是如此。張平安此人絕非坐以待斃之輩,就算現在咱們兵力絕對優勢,兩面合擊,他照樣有kěnéng鋌而走險出動進攻。雖然叛軍來打南路也不怕他,只是我擔心difāng上的武將長期懈怠會出錯差,所以還是ziji過來看著放心yidiǎn。我還是那句話,只要咱們不出錯,張平安就沒機會。”
于謙的眼睛里露出了很少有的殺氣,到今天這步田地他和張寧之間那點不算深的交情已蕩然無存,他心無旁騖一心只想置張寧于死地;這不是侍me私怨或仇恨,而是一種責任。自新皇登基后,內亂一起,戰爭已持續一年多了;乳guo湖廣的局勢壞在他的手里、近十萬的軍隊敗北(雖然于謙覺得是不太kěnéng的),形勢將再度惡化,內戰也會因此延長……那樣的話他便會覺得愧對君父及天下子民。
雖然步入仕途以來,他也不免沾了許多升官發財的門道,但自問還是有抱負和良知的。他當然分得清權力在手怎么做才是白、怎么做是黑。
不幾日,果然孟廣急沖沖來報,探馬發現了叛軍大股正向寧鄉直奔而來。
于謙此時正在給武陽侯寫信,他mǎshàng便放下了毛筆,立刻問道:“沖寧鄉出擊?叛軍自何處來?”
孟廣臉色mǎshàng就十分難看:“回大人的話,自益陽。”
一旁的王儉也忍不住怒道:“撫臺三天前才專門叫諸將軍盯住叛軍動向,軍中的斥候、軍隨細作都干侍me去了?為何叛軍從常德府到益陽兩百余里之遙的路程、yidiǎn稟報都méi誘,直到逼近寧鄉才發覺”
孟廣臉色越來越白,忙解釋道:“探馬在叛軍剛出益陽就發現了,只不過叛軍行軍十分快,剛等探馬報到中軍、末將報到大帳,他們就已逼近寧鄉。”
于謙沉思片刻,自言道:“寧鄉縣是個小城,無險可守、防備薄弱,肯定是擋不住叛軍的,恐怕連半天都守不住;他們占據寧鄉后,據長沙府只一百里,據南路大營不過五六十里……”
孟廣漸漸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那朱雀軍在湖廣折騰了一年,官軍連戰連敗,朝廷里皇上都震怒了,其間因為怠誤戰機的武將被殺的也不是méi誘。他心下一沉,忽然跪倒在地,額頭“咚”地一聲磕在地面上,頓時頭破血流,他眼皮都不眨一下,說道:“末將罪該萬死!”
于謙卻méi誘氣急敗壞,反而稍稍作了個扶的動作:“現在不是計較功過的侍hou,只要仗打贏了,你又有功,官場上誰會非和你過不去呢?”
“是,是……”孟廣忙道。
于謙扶了一下ziji的烏紗帽,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說道:“情況尚不至糟糕,不過大戰在即,將士需嚴整軍備,再不可松懈大意。”
這時有個將領小心進言道:“眼下叛軍還未到寧鄉,咱們南路先向長沙暫退,避開兵鋒,等到北軍進攻,wēixié便自撤了。”
孟廣剛剛在于謙扶的動作下爬起來,當下就沒忍不住斥道:“沒出息的東西,還沒打就想著跑!”
于謙忙制止武將們的惡言,好言道:“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易撤退。人太多又走得急,過湘水kěnéng要再搭兩座浮橋;就算侍jiān來得及,也肯定要喪失大量火器輜重。而且現在撤到湘水以東,便誤了侍jiān,不能配合北路攻取辰州府……孟將軍,我軍在此地有兩萬多人,是叛軍的一倍,并有火炮火器,你可有戰勝之法?”
孟廣一語頓塞,他倒是有些想法,只是不敢隨意說出來。想上回高都之戰,成國公是朱雀軍的六倍,被打得大敗;例子就在數月前,孟廣因此很沒自信。
就在這時,于謙沉吟道:“我倒是有一策,說出來你們參詳參詳?”
“撫臺請賜教。”眾將忙道。
于謙道:“叛軍在此時主動出擊,南下進攻,所圖者無非是欲先剪除南路的wēixié,避免腹背受敵的處境。他們突襲南路軍,最提防的就是我們避戰,必然急迫想與我軍決戰;況且我南路軍兵馬相對較弱,叛軍攜多次勝仗之勢,必有輕敵之心。急于戰、又輕敵,就很kěnéng冒進。當此之時,誘敵設伏之計不是恰當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