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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節 備戰

  攻破x瓜州后,鄭成功派兵馬登陸,沿著長江南岸掉頭攻擊下游的福山。江寧提督管效忠曾命令駐軍利用福山炮臺炮擊江面上的明船,迫使明軍不得不沿著北岸行駛,雖然避開了火炮但行軍速度受到了影響。面對明軍的進攻,南岸清軍毫無抵抗能力,對鄭成功的鐵甲兵無計可施,福山清軍一日就被擊潰,奪取了這里的炮臺后,長江對明軍來說已經暢通無阻。

  掃清了身后的威脅后,鄭成功就開始對鎮江進行勸降,很快使者就帶著知府戴可進的書信回來,他及鎮江守將高謙都表示愿意投降,但希望能夠給他們一些時日說服手下。

  “此必定是他們想拖延時間,鎮江距離南京不遠,他們指望韃子會給他們派援軍,然后內外夾攻我們。”看到書信后,張煌言立刻發表意見,他極力主張立刻攻打鎮江,不給清軍等待援軍的機會。

  “鎮江城小,要不我們就不攻打了吧。”鄭成功認為張煌言說的很有道理,他也是這么看的,不過鎮江守將的表現和馬逢知他們差不多,鄭成功認為只要拿下南京,那么這里的守軍自然會投降。

  不過這次不光張煌言反對,就連鄭成功的部下們也擔憂不攻打鎮江,那么剛剛拿下的瓜州就可能受到威脅,需要留下比較多的監視部隊。

  “那么就回信同意吧。”鄭成功見大家都主張拿下鎮江,想了想就同意了大伙兒的意見,不過他不打算攻城,而是讓使者回信給戴可進,表示愿意寬限時日:“以三十天為限,讓他們準備投降吧。”

  “三十天?”張煌言聞言大驚:“南京的韃子幾日之內就會趕到,當速速攻城。”

  鄭成功微微一笑:“反正我們也要去南京消滅他們,還不如等他們來鎮江自投羅網,這樣不是還省力氣了么?”

  說完鄭成功就不顧張煌言的反對,下令前鋒登陸,在鎮江城外安營扎寨,讓士兵們抓緊時間休息。等到眾人各自去準備后,鄭成功把中提督甘輝叫道帳內,對他說道:“稍微休息兩天也好,等中軍抵達后,就讓他們在營寨里休息,若是韃子到時候還沒有來,本藩率領前軍去南京,留下的部隊正好保衛瓜州,監視鎮江。”

  “王上還是無意攻打鎮江么?”甘輝問道,鄭成功對沿途小城都不屑一顧,趁著順風一路向西,江陰等地都是派使者去勸降,只要守城清軍含糊其辭,他就回信表示愿意等待。

  “是啊,攻城為下,全城為上,我們光復南京后,北虜肯定會大舉南下,這些城池如果能保存完好,我們就不用再花力氣去修復了。”鄭成功對張煌言很客氣,但其實并不看好浙軍的戰斗力,十年來鄭成功與福建、廣東、浙南的清軍野戰交鋒整整四十場,三十五勝、五敗,即使是對付靖南王耿繼茂,鄭成功也并不覺得太吃力,至少從未有出動鐵甲軍的必要。

  鄭成功判斷清軍會集中力量守衛南京,未必肯救援鎮江,過些天看到沒有援軍趕來,鎮江的守軍可能就會灰心喪氣出城投降,省得花費氣力去攻打他們;即便仍然不降,鄭成功也不信鎮江的守軍敢獨自出城來攻打明軍。

  但鄭成功的判斷是錯誤的,看到明軍回頭掃蕩福山等地后,江寧提督管效忠認為時機已到,明軍龐大的船隊大部分還在江面上行駛,在鎮江附近登陸的只有鄭成功親自統帥的前軍,于是管效忠下令南京守軍緊急出動,打算趁鄭成功兵馬未聚、立足未穩的時候先發制人。

  在鎮江周圍的明軍并沒有圍城,而是遵照鄭成功的命令放任清軍進出,很快管效忠的使者就趕到城內,知府戴可進忙不迭地撕開信,匆匆一覽后,拍案大叫起來:“滿洲大兵來增援我們了!”

  “滿洲大兵?”知府邊上就是滿臉焦急的守將高謙,見到城外數萬明軍先鋒后,高謙覺得根本無法抵擋對方的進攻,聽到知府的話后高謙一愣,隨即也是喜形于色:“江寧(南京)的駐防八旗來了?”

  “正是!”戴可進一掃原本的憂色,鄭成功的大軍突然出現,加固城防也來不及了,所以他和高謙定計要拖延時間,希望南京會給他們派來援軍,現在管效忠告訴鎮江他不但帶來了兩萬大軍,而且其中有三千南京駐防八旗,因為距離很近所以這支清軍中有一萬披甲兵,比起明軍先鋒中的戰兵也絲毫不占下風。

  除了南京的三千駐防八旗,還有兩千披甲也是滿兵,一萬披甲兵中只有五千是綠營。這兩千八旗披甲兵本是北京八旗,攻克貴州后,一部分南征的八旗回師,有兩千就在南京休養打算十月再返回北京,這次管效忠也把他們一起帶來,這些都是滿清的嫡系部隊,無論忠誠度還是裝備、訓練都遠非地方軍隊可比。

  鄭成功雖然沒有保衛鎮江,但偵查工作并沒有疏忽,很快就得知有一支兩萬人規模的清軍向明軍先鋒而來后,張煌言和不少將領就勸鄭成功迎頭痛擊,不讓他們靠近鎮江,或者搶在他們前面攻打鎮江。

  不過鄭成功的固執超出了張煌言的想象,他下令明軍收縮陣地,放清軍直趨明軍陣前,傳令兵報告清軍先頭部隊已經靠近鎮江銀山,并在那里扎營時,鄭成功、張煌言就帶著各自的部下前去觀察敵方軍容。

  看到對面的旗幟五顏六色,并非清一色的綠旗后,不少浙江將領都駭然變色:“駐防八旗,現在我軍尚未全軍抵達,就遇上了這樣的勁敵!”

  張煌言也很擔憂,本來他估計南京的駐防八旗會用來保衛南京,明軍可以先掃蕩外圍,等消滅了周邊的敵軍后再全軍進攻南京,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同這些八旗兵交戰。而且張煌言還發覺情報有誤,根據以前的資料,南京應該只有三千左右的駐防八旗,而現在看上去八旗兵就有五千上下。

  浙江將領紛紛主張先穩固防守,等后面明軍盡數抵達后再與他們交戰,只有張煌言的一個年輕幕僚提議:“不如趁韃子剛剛抵達,人馬勞累之際攻擊他們,不給他們休整列陣的機會。”

  鄭成功看了一眼這個與眾不同的人,這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多,雖然一副書生打扮,但身上頗有些英武之氣,看上去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你是何人?”

  見延平郡王這樣的大人物垂詢,那個幕僚連忙恭恭敬敬地答道:“學生任堂,是張尚書的幕客。”

  鄭成功眼中有贊許之色,張煌言也覺得這任堂勇氣可嘉,提議更是深合他的心意,就對鄭成功說道:“任堂是江西人士,他父親和族叔都是忠君愛國的壯士。”

  “江西人士,”鄭成功點點頭,他知道張煌言的將來的主要任務就是收復江西,便對任堂說道:“等到了江西,你好好幫張尚書贊畫軍務,我看你將來大有可為。”

  “謝王上夸獎,學生愧不敢當。”任堂面露喜色,一句建議就贏來延平郡王的注意,他心里也微微有些得意。

  不過出乎張煌言和任堂意料的是,鄭成功并沒有采納建議對清軍發起進攻,而是領著手下返回營地備戰,對清軍的扎營工作不聞不問。

  張煌言手中的浙兵并不多,主力同樣也還沒到,鄭成功按兵不動,張煌言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到清軍迅速修筑起營地和工事,張煌言急得不行,追到鄭成功營帳中,質問對方到底打算如何。

  “讓他們扎營吧,現在要是打他們,恐怕他們就會退回南京去。”鄭成功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看上去像是有些失落,回答張煌言問題的時候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我已經寫好了一封戰書,約對面的韃子明日決戰。”

  “與八旗兵列陣而斗?”張煌言覺得鄭成功簡直就像是宋襄公,不利用最好的時機攻擊對方,反倒要在平原上和大隊騎兵正面交鋒。

  “是啊,他們顯然是想趁我們兵力未聚,且剛剛上岸體力還沒有恢復的時候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我這封戰書肯定正中韃子下懷,他們不會不同意的。”鄭成功答道。

  張煌言感到對方更加的不可理喻:“既然大王也知道韃子利在速戰,為何還要打這一仗?”

  “因為我們也需要速戰,若是大軍云集,韃子可能就會退回去了。”鄭成功覺得張煌言和他的思路相差太多,延平郡王對張煌言的大部分意見都看不上,可如果總是不聽他又擔心會讓對方生氣:“等擊敗了這支韃子,張尚書就率軍去下游吧,我獨自攻打南京沒有問題。”

  送走了張煌言,鄭成功吩咐身旁的甘輝讓鐵人軍做好戰斗準備,明日他將讓這支精兵再次出戰。

  “王上為何悶悶不樂?”甘輝看到鄭成功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鄭成功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本藩沒有料到南京的駐防八旗居然會來救援鎮江,真是失算了啊。”

  甘輝還以為鄭成功有些忌憚八旗騎兵,他大聲說道:“我軍都是壯士,鐵人軍更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漢,絕不會輸給那些建州韃子。”

  “本藩又怎么會信不過自己的軍士,”鄭成功知道甘輝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便解釋道:“八旗兵驕狂得很,等我到南京城下時必然出戰,到時把他們一舉打垮,南京守軍必然驚駭萬分,神京也就唾手可得了;可現在打垮他們,只會嚇破鎮江守軍的膽子,南京的守軍就算得知此事,也不會像親眼目睹那般恐慌,反倒只會讓他們固守城池,不肯出城一戰。”

  鄭成功在南京呆過,知道朱元璋修筑起來的城墻絕不是輕易可以攻破的,他又嘆了口氣:“真不該打鎮江啊,丟了西瓜撿芝麻。”

  接到鄭成功的戰書后,管效忠大喜,當即回信表示明日戰場上見,明軍使者走后管效忠一陣狂笑:“滿洲大兵天下無敵,所慮無非是賊人依多為勝,鄭逆狂妄無知,居然敢與我決戰,真是自尋死路啊。”

  銀山清軍大營內的將領們也都是笑容滿面:“鄭逆根本沒有馬軍,平原上一騎當十步,明日當生擒此獠,獻俘皇上。”

  而且大家還想到明軍浮海而來,剛剛上陸肯定會有些不適應,而且長途跋涉又沒有得到充足的休息,管效忠笑得更加得意:“勝之不武,真是勝之不武啊。”

  鐘祥。

  無論清軍如何的磨蹭,這路也終歸有走到的一天,三天前清軍抵達到城前后,就連營二十座,與明軍對峙。

  郝搖旗、賀珍、劉體純各自領兵出城扎營,袁宗第和鄧名留在城中鎮守。明軍等了整整三天,也沒看到清軍有任何發動進攻的意思,反倒不斷地鞏固營地、加深戰壕,把自己的營地修的是固若金湯。

  湖廣綠營除了披甲兵的小優勢外,炮兵和水師也大大超過明軍,為了避免被消滅明軍的水師已經主動撤退到漢水上游,但清軍的水師同樣并沒有趁勢掃蕩漢水的意圖,而是老老實實地呆在清軍的營地旁,結成水營協助防守。

  “他們來鐘祥是為了防守嗎?等我們主動進攻他們的營地?”劉體純等得心焦,今天白天依舊沒能看到清軍有什么動靜,在晚上的軍事會議上罵道:“本來還指望在他們進攻時殺傷一大批,挫一挫他們的銳氣呢。”

  “沒事,反正都一樣,他們已經沒有銳氣可讓我們挫了。”賀珍一點兒也不著急,反正李來亨已經潛向漢水下游,去切斷胡全才的糧道了:“你說的沒錯,胡賊就是來防守的,他覺得糧道暢通,水師在手,我們耗不起最后只好走人。哈哈,真想看看他得知糧道被斷后的表情。”

  就在鐘祥明軍議論胡全才會如何應對時,清軍依舊在進一步加固防守,張長庚等人對戰局都很不樂觀,胡總督統兵抵達鐘祥城下后,根本不分兵保護退路和側翼,而是全軍聚集成一團和對面的明軍干耗。

  雖說河南綠營南下是時間問題,如果還是不能把明軍打退,山西、甘陜的綠營也會趕來支援,但問題就在于這期間會不會有什么變故?比如江陵的李來亨到底在做什么,會不會繼續沿著長江而下抄掠武昌周圍?或者干脆直逼漢水而來,與鐘祥的明軍會師?

  雖然大家都心急如焚,但胡全才卻穩坐釣魚臺,無論大家如何勸說他就是不肯分兵去防守側翼,一口咬定李來亨呆在江陵紋絲不動,面前的明軍遲早會自行退軍,而那時就是趁勝追擊、殺敵人一個血流成河的時機。

  “總督大人把鄧名他們當白癡了。”現在周培公的帳篷總是人滿為患,大伙兒一離開胡總督的軍帳就跑來周舉人這里開全體會,只聽周培公對大家說道:“問題是鄧名是白癡嗎?明顯不是。既然鄧名不是白癡,他為何不趁早走?難道留在鐘祥就是為了給總督大人一個趁勝追擊,殺他一個血流成河的機會嗎?”

  說完后,周培公就向坐在正中的湖南巡撫張長庚拱拱手:“我軍形勢險惡,望大人明察。”

  現在張長庚也不躲躲閃閃地密會眾人了,而是每天光明正大地到周培公的帳篷里主持另外一場軍事會議。

  “江陵那邊一定有問題,總督大人為了死里求生,已經什么都看不見了。”眾將紛紛附和周培公的說法,一起向張長庚哀嚎:“巡撫大人啊,我們不能坐在這里等死啊。”

  還有一些將領是湖南來的,眼下危機四伏,他們也紛紛紅著眼沖張長庚嚷嚷:“大人啊,末將們是湖南的兵將啊,我們不管湖廣總督怎么說,就聽巡撫大人您一個人的話,您怎么說,我們就怎么辦!”

  滿清入關以來,還從來沒有過將領把統帥扔下跑路的先例,所以雖然這些湖南將領迫不及待地想撤回武昌,但還是希望張長庚能出來下達撤退的命令,這樣將來清廷如果追究他們也可以說是服從軍令。

  聽到湖南同僚的話后,不少湖北兵將也紛紛開始叫嚷:“我們雖然是湖北兵,但是對巡撫大人那從來都是敬仰得不得了。”

  “巡撫大人讓末將往東,末將就不敢往西!”

  “只要巡撫大人一句話,末將就水里來、火里去。”

  不管下面的人如何表忠心,張長庚就是不肯松口下令撤兵,他心里明白的很:“開玩笑,巡撫帶領軍隊拋下總督跑了,將來你們是沒事了,朝廷能饒得了我?”

  清兵把所有的大炮環繞營地部署,防御稱得上是極為嚴密,但這仗恐怕不是靠防御就能取勝的,最后有一個將佐哭喪著臉說道:“至少我們還有水師,就算被斷了糧道,我們總能用船運糧吧,總能撤兵吧。”

  大家覺得此人說的也有道理,雖然胡全才已經喪失理智了,但大家還沒有陷入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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