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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節 賀禮

第四章窗含西嶺千秋雪第四十八節賀禮  這個時代沒有更多的娛樂,在各種重要節日,鄧名能夠向士兵提供的就是飲食,允許他們進行一些賭博游戲。中秋這天明軍營地變成了一座大廚房,早起就開始蒸饅頭。軍營周圍也已經搭起了一些戲臺。經過認真的偵察,明軍確定周圍沒有清軍行動跡象,所以除了值班的崗哨、衛兵外,士兵可以輪流出去看戲。在看戲的時候,還提供肉饅頭這種零食。

  不過出兵在外,所以明軍不許大量飲酒,鄧名本人和川軍高級軍官更是不能飲酒。鄧名本來就對酒沒有什么興趣,而且他對傳統的雄黃酒還抱有很大的敵意,覺得把這種礦物質往肚子里倒不是什么好主意。

  中午前,負責接待你工作的軍官就報告江寧使者到。

  這個使者是江寧巡撫蔣國柱派來的賀使,向中秋佳節前來鎮江給鄧名慶賀佳節,進門見到鄧名后,他說著各種吉利話,同時掏出一張禮單,雙手奉上。

  禮物有玉器、金珠,基本以財物為主,但掛在最前的卻是雞鴨一雙。蔣國柱也知道送鹽水鴨給鄧名對方也未必吃,以防他下毒害人——蔣國柱當然不會認為能就這樣把鄧名毒死所以也不會考慮下毒,而且吃不吃在鄧名,送不送則在蔣國柱,他是不會在禮數上有虧欠的。

  鄧名掃了一眼禮單,知道上面的東西價格不菲,就謝過使者把單子收了起來。鄧名從來沒有想到江寧巡撫居然會派人給他來賀中秋,所以也沒有考慮回禮一事,不過鄧名也知道對方大概也沒指望過自己回禮。

  “不知提督還打算在江南盤桓多久?”客套了幾句后,使者替蔣國柱問道:“若是提督需要盤纏,蔣巡撫很愿意略盡綿薄之力。”

  鄧名笑著搖搖頭:“實話實說,我對蔣巡撫的信用有些懷疑,上次離開江寧的時候,蔣巡撫欠我五十萬兩銀子,到現在還沒有還吶。”

  使者似乎也知道此事,聽到鄧名的話后不慌不忙地答道:“這個提督實在是冤枉江寧巡撫了,上次巡撫大人東挪西湊,已經準備好了五十萬兩白銀,但提督有要事急匆匆地走了,巡撫大人沒機會送去提督軍中,至少暫時先幫提督保存起來。”

  “那我這次來來,蔣巡撫打算什么時候還給我呢?”鄧名追問道,上次他并打算在南京周圍久留,因為達素已經抵達揚州,而鄧名手中的部隊只有李來亨的三千戰兵比較有戰斗力,浙軍當時還缺乏裝備和訓練,南京清軍消除內部矛盾后對明軍還是有一定威脅的。可現在不同了,鄧名的八千甲兵足以打消蔣國柱心中任何不明智的念頭。

  “巡撫大人希望能在提督離開江南時送上,不知提督意下如何,”使者說完后又補充道:“這只是巡撫大人欠提督的,至于這次的盤纏自然另算。”

  “蔣巡撫有心了。”鄧名點點頭,向使者開了一些條件,退兵條件又多又苛刻,是鄧名用來討價還價的初始要價。

  聽到鄧名的開價后,使者臉色就有些發白,知道這些要求是蔣國柱無法滿足的,不過鄧名搶在使者張口哀求前,就對他說道:“這事你做不了主,把我的話帶回去給蔣巡撫就好了。”

  除了討價還價以外,鄧名還有拖延時間的目的,要是自己拿出一個合理的條款來,萬一蔣國柱一口答應了怎么辦?既然鄧名還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走,那么就先靠談判拖一拖好了,反正鄧名不會在談判期間停戰以顯示誠意。

  上次蔣國柱和鄧名在南京城外談判時,一開始用管效忠的部下,后來管效忠自暴自棄后才換上他的心腹,這次派來的使者鄧名也見過。不過鄧名并不知道這個使者是否對梁化鳳那方面的情況都了解,所以就沒有對他明言,而是同樣讓他把話帶回去給蔣國柱就可以:“除了蔣巡撫外,南京還有人欠了我一點錢,不知道蔣巡撫會不會幫我要回來?”

  使者聞言楞了兩秒,試探著問道:“提督說的是梁將軍么?”

  既然使者知曉此事,鄧名也就不用含含糊糊了,他笑道:“不錯,梁將軍也欠我一些錢。”

  蔣國柱當然知道此事,他和梁化鳳宰了郎廷佐和管效忠后,一對口供就發現鄧名吃了上家吃下家。

身為敵對陣營,還能兩面下注到這個地步,蔣國柱和梁化鳳都氣得破口大罵  ,這個使者作為蔣國柱的幸福自然也知道一二。

  見使者臉上有遲疑之色,鄧名提醒道:“蔣巡撫和梁提督都答應過我,是一人一份沒錯的,蔣巡撫若是不信,親口問一下梁提督就知道了。”

  “卑職知道了,一定把話帶給巡撫大人。”使者醒悟過來,這件事本來也不是他能答應的,這次蔣國柱派他來就是試探一番,看看鄧名是不是有意談判。

  沒有其他的事情后,鄧名就讓衛士把使者帶下去好生招待,一頓好飯不說,酒也可以隨便喝。

  蔣國柱的使者離開營帳后不久,衛士就又來報告:漕運總督林起龍和江南提督梁化鳳派來給鄧名賀中秋的使者抵達了。

  雖然都在揚州,但卻是兩為送禮的使者,禮單也完全不同。林起龍的禮物和蔣國柱差不多,一些金玉玩物和器皿,抬頭的是刀魚、鰣魚、河豚、鱸魚各一條——這四條魚居然還都是活的。而梁化鳳的中秋賀禮則全是金條,抬頭的禮物是美貌侍女一雙。

  鄧名思索了一下,兩人都在揚州,使者也是一起來,不太可能沒有事先通過氣,但這禮物卻是迥異。

  “大概是他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歡什么吧?所以就兩面下注,一文一武送的東西完全不同,總有一份能讓我感到很滿意?”對于自己的推測,鄧名也不是很有把握,不過他也沒有為了猜測揚州的想法而花太多的心思,很快就讓梁化鳳的使者先下去喝茶,先與林起龍的使者交談一番。

  “林總督又有什么事嗎?”最近林起龍的使者往鎮江這里跑得很勤,幸好揚州距離鎮江不遠,使者朝發夕至。

  相對兩江總督,漕運總督的油水有限。林起龍倒是能在運河上行一些方便,但鄧名也不打算派船只進入運河,所以林起龍的權力對鄧名來說用處不大。不過今天林起龍的使者還真沒有什么討價還價的任務,他告訴鄧名基本知識單純來給鄧名賀中秋而已,公事可以等到過節以后再說。

  鄧名就禮貌性地詢問了一些林起龍的近況,然后讓這個使者下去,把梁化鳳的使者請來。

  和林起龍的使者差不多,梁化鳳也沒有什么公事要立刻與鄧名商議妥當,相對蔣國柱和林起龍,梁化鳳稱得上是清閑得很。作為一個武官,梁化鳳只要服從命令,訓練部隊進行攻防作戰就可以了,談判、權衡得失都和梁化鳳基本無關。

  鄧名就隨口向梁化鳳的使者問起揚州的近況,這個使者告訴鄧名,現在揚州內外戒嚴,稱得上是固若金湯,閑雜人士根本無法出入。

  除了這種自吹自擂外,梁化鳳的使者還告訴鄧名一件趣事,那就是徽州的商人曾經找到梁化鳳,希望他能派兵保護鹽船通過運河。

  鄧名對清軍的兵船表現得也相當克制,只要不是大股的兵力運輸,明軍對打著綠旗的清軍兵船都退避三舍,這主要是為了遮人耳目,讓百姓看到湖廣、江西的漕運船隊安全通過時不感到太奇怪。

  除了漕船,湖廣和江西還有一些官船,對于這些有協議的敵人的船只,明軍當然也不會進行攔截,而清軍方面也很有默契地不排出大隊兵船挑戰明軍的容忍程度。因此在長江、運河上,常常能夠見到清軍、明軍各走一邊,涇渭分明的景象。

  這種景象讓民間有一些誤判,認為明軍對清軍水師還是忌憚的,因此鹽商就希望清軍能夠出動兵馬保護他們的鹽船,協助鹽商的運輸船突破明軍的封鎖和檢查。

  這個話題讓鄧名很感興趣,就和梁化鳳的使者聊了起來。不想從這個使者口中得到了很多鹽商的情報——這個使者知道的不少,但卻沒有特別認真,他甚至笑著告訴鄧名:“提督大概還不知道吧,現在這些商人在揚州叫嚷,說提督此番出兵是專門來打他們的,哈哈,哈哈,可笑不?”

  自從鄧名從武昌順流而下以來,對于淮鹽的鹽船一向是攔截、沒收,絕晤通融余地。而鄧名軍中的軍官已經討論過鹽業問題,每個軍官都知道這關系成都的民生,與他們的家人、親朋都有關聯,而且還是鄧名此番出兵的主要目的。因此明軍上下不但不會誤會鄧名的決心,甚至還有和鄧名完全一致的愿望,對淮鹽的盤查非常嚴厲。

  等明軍抵達鎮江后,運河和長江的交通更是完全掌握在明軍手中。鄧名并沒有徹底切斷運河交通,就像他之前也沒有徹底切斷長江航運一樣,這是鄧名用來威脅蔣國柱和林起龍的王牌——后兩者都不知道長江、運河的航運再次徹底斷絕后會有什么的后果,這種未知加重了他們的恐懼。要是鄧名上來就切斷航運,那后果難就難以預料了,可能效果很好,蔣國柱和林起龍選擇屈膝,但也可能導致他們破罐破摔和鄧名對抗到底,而且這種事勢必得罪很多勢力,始終抱著又打又拉這個念頭的鄧名不愿意把事情做絕。

  但淮鹽不同,明軍毫不留情地予以禁絕。對于這樣明顯的歧視政策,淮商當然感到很驚訝,不過由于淮商從滿清那里得到了不少特權,他們并不愿意明目張膽地向鄧名行賄——他們也不愿意,淮商的利益和滿清中央政府捆綁得很緊。

  當然,之前很長一段時間,淮商并不是作為一個整體集團行動的,他們只是本能地對鄧名感到反感。明軍干擾了淮鹽賴以銷往江南、湖廣的長江的航運,威脅給予鹽商極大特權的滿清政府,這當然都引起了鹽商的敵意,每次鹽商討論起長江上的戰火時,都迫切希望兩江總督、湖廣總督能夠早日肅清流寇鄧名,恢復長江航運的正常秩序。

  而明軍隨后的行動更引起鹽商的仇視,鄧名愿意花費時間、精力,把地方政府和中央的利益區分對待,但他對淮商卻采用簡單粗暴的禁絕態度。一些專門從事湖廣生意的鹽商,在生意變得艱難后曾經試圖向鄧名的手下行賄,這些私人行為也都遭到了拒絕;然后就是江西地區的鹽業受到沉重打擊,明軍不但不允許淮鹽上行去武昌,甚至還把住九江不許淮鹽進入鄱陽湖。至此,那些向江西銷售食鹽的鹽商也加入了詛咒鄧名的隊伍;再往后就是江蘇西部;而現在則是一鍋端,明軍把住了運河出口,一條鹽船也出不去,只能想法設法偽裝成其他種類的貨船進行夾帶。

  由于明軍人手不足,而且鄧名也想向周圍的縉紳表現自己的和藹,所以明軍遠遠做不到對每一條貨船都進行審查,鹽商只要化整為零,還是可以把鹽送入長江。就算偶爾有人在明軍的抽查中被發現,數量也非常有限,負責運鹽的船老大還可以裝可憐,聲稱是個人行為,再痛哭流涕一番說老小等米下鍋,明軍檢查士兵往往也會心軟,不會窮追不舍而是讓他們帶著貨物回返。

  雖然明軍的檢查制度有很多漏洞,比滿清的專業稽私隊還遠遠不如,但只要鄧名的禁令在,鹽商就無法阻止船隊運輸,偷運數量有限而且還大大提高了成本。而且到這個時候,揚州的徽商終于確認,明軍對鹽商的敵意卻是發自高層,而且普及全軍。

  越來越多的消息傳來,都指出明軍對鹽商采取不妥協的態度,從上倒下都堅決不肯收取賄賂,就是鄧名的全體會也有一些風聲流出,傳入揚州鹽商的耳朵中——他們知道的甚至比張煌言還要早。

  一開始大部分鹽商都覺得此事難以置信,明軍大舉出動不是為了攻城略地,而是為了保護明軍領地上的商業。但隨著明軍一絲不茍地執行封鎖,越來越多的鹽商開始相信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不過直到今天,鹽商以外的人依舊不信鄧名出兵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四川鹽商,不但滿清官場不信,地方上的縉紳不信,就是鄧名的同盟也嗤之以鼻。張煌言與鄧名相處過,進行過多次推心置腹的商談,但聽到這個風聲后,張煌言只是冷笑了一聲,根本不想再去聽第二遍——

  現在在張煌言看來,鄧名出兵的目的就是為了敲詐江南的滿清官員。

  雖然明清官場、地方縉紳,甚至從事其他行業的商人都覺得這個說法荒唐無比,但鹽商自己卻不能掉以輕心。明軍抵達鎮江的當天就開始執行嚴厲的封鎖政策,而向浙江銷售食鹽的徽商立刻就做出了反應。偽裝進行夾帶是早就想好的對策,當明軍還在安慶外圍打轉時,鹽商就已經開始考慮若是運河斷絕他們該如何生存下去。

  在進行夾帶運輸的同時,揚州鹽商舉行了一次大規模會議,討論的內容就是如何應對明軍的威脅。如果明軍只是短期停留,那對鹽商的損害并不是不可挽回,有些大鹽商就是修養個幾個月也不至于無法恢復。但對很多小鹽商來說,若又是一個季度到半年的航運斷絕,那他們受到的損害就會達到致命的地步。

  上次鄭成功攻擊長江的時候,鹽商集團就向滿清大量捐款,本想在擊退鄭成功后彌補損失,但卻遇到鄧名攪局,導致航運斷絕的時間延長。今年才生意還沒完全恢復,明軍就再次大舉入侵江南,而針對鹽商的封鎖比上次鄭成功入侵時還要嚴厲得多——畢竟那次鄭成功是以清軍為目標,只是運輸不便而已;而現在則遇上了以鹽商為目標的川軍。

  向浙江偷運食鹽的商人在大會上發言,稱這種走私會繼續官鹽的價格,讓私鹽變得更加猖獗,官鹽變得更沒有競爭力。以前滿清的檢私是針對那些沒有鹽引的走私犯的,而現在明軍則是對鹽商,就算明軍的檢查制度再有缺陷,這也消去了鹽商的最大優勢,把他們和走私販拉到了同一水平線上。

  而且鹽商之前還一直努力在各地建立自己的營銷渠道,以圖全取食鹽銷售的利潤,這除了需要大量的資金外,還需要源源不斷的貨源供應。明軍的封鎖會切斷鹽商的主要收入,讓他們在各地建立的銷售店鋪每日賠錢,即使是生存無憂的大鹽商,鄧名的封鎖也會讓他們的努力付諸東流,讓他們的勢力迅速倒退會十年前。

  向浙江銷售食鹽的商人都感到了生存危機,那些拿著湖廣、江西鹽引的商人當然更痛苦,他們在會議上主張再次向清廷進行捐輸,協助清廷擊退明軍,同時要讓清廷意識到,他們正是這次明軍進攻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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