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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節 恐怖(下)

  高郵一戰鄧名繳獲了四千多匹馬,甚至比鄭成功廈門大捷得到的馬匹還要多。延平郡王在拿到那批戰馬后立刻開始組建自己的騎兵部隊,鄧名的想法也沒有什么兩樣,有了這么一大批馬匹后,兩、三年內,成都的馬行就是一匹馬都提供不了也沒有什么關系了。讓鄧名感到遺憾的是,這些戰馬大多是閹過的公馬,母馬數量要少很多;而可以用來當做候選種馬的公馬數量就更稀少了。這些閹馬雄壯高大,是供那些自認馬術過人的禁衛軍炫耀勇氣用的——公馬的脾氣不好,而且還容易受到母馬的吸引。歷史上曾經有過一些例子,散養的大批公馬被敵方用母馬誘惑走了;更有發情的公馬在看到敵陣中的母馬后,直接馱著主人跑入敵陣去了。

  把馬匹送上戰船后,明軍立刻啟程返回四川,這也是事先鄧名和江南督撫的協議內容之一。如果鄧名遲遲不走,江南督撫認為běijīng有可能為了給順治報仇而增派兵力南下,若是那樣的話,江南的督撫們也沒有充足的理由阻止清軍。若是滿清大軍南下,對鄧名的利益也會有很大損害,不但他的盟友受到威脅,江南督撫會坐立不安,而且鄧名很看重的走私貿易也會受到干擾,甚至前功盡棄。

  肯定是來不及再去一趟崇明了,鄧名讓使者去給張煌言和馬逢知報捷,并在啟程前把順治的尸體和被俘的幾百個禁衛軍全都交給了林起龍。無論是俘虜還是皇帝的遺體,鄧名對外都宣稱是江南督撫花錢從明軍手里贖回的,但其實明軍并沒有再次從林起龍他們手中收取費用,現在江南督撫的財政狀況相當凄慘,沒有多少積蓄了。

  鄧名臨走的時候,只是向蔣國柱要了一些糧草,同時把清軍已經收集起來的耕牛拉走。雖然高郵大捷的消息只是剛剛傳開,但這次明軍返回長江流域后,一路上有大批的老百姓前來報名參軍,明軍從中選擇了幾千jīng壯,再加上那些參與圍攻皇營而不得不死心塌地跟著鄧名的蒙古人,明軍總人數已經接近四萬。

  “蔣巡撫,我這次走了,你可有把握阻止滿蒙八旗南下?”上船以前,鄧名再次詢問秘密前來送行的江寧巡撫。

  蔣國柱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到鄧名的營中了,由于鄧名良好的信用,現在蔣國柱雖然身處明軍之中,卻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他拍著胸脯保證:“鄧提督只管放心,下官已有萬全之策。”

  蔣國柱說,他已經下令停止給南下的滿蒙八旗提供任何糧草輜重。人不怕兇,人就怕窮,蔣國柱明確表示他現在什么東西都沒有了,無論是糧草、江舟還是銀子統統沒有。如果滿蒙八旗即使自己收集糧草、游泳過江也非要來江南的話,蔣國柱也有后續手段——為順治籌集贖金是一個最好的借口。蔣國柱已經拉下臉來查抄了一批富戶的家產,這些人大都是以前從事海貿的,蔣國柱把他們滅了不但能籌集急需的資金,還能打擊潛在的競爭對手。

  用這些搜刮來的資金,蔣國柱和梁化鳳買通了不少綠營將領,皇帝的死訊讓江南人心惶惶,大大降低了蔣國柱收買x官員的成本。除此以外,兩江總督衙門正在不遺余力地造謠、傳謠,稱朝廷因為皇帝身亡而震怒,已經下令滿蒙八旗血洗江南,把長江沿岸的百姓都殺光祭奠順治。至于長江兩岸的官場也統統犯下了死罪,上至督撫、下至胥吏都要處死!

  一貫和南京有矛盾的南昌,現在也放下了成見幫著推波助瀾,誓要把這個謠言傳遍整個江西。在正常情況下,總有一些有見識的人不相信běijīng會做出這樣不明智的事,把兩江的官員、百姓統統逼反。清廷的地方官如果努力地辟謠、彈壓,也能把人心安定下來;但現在兩江的官場不但不起穩定的作用,反而大肆煽風點火,可想而知用不了多久,江南的縉紳和百姓必然會極度恐慌,畢竟皇帝死了,清廷又是以殘暴著稱的韃子。

  除了這個謠言以外,兩江總督衙門和江西巡撫衙門還唯恐天下不亂,拼命地傳播高郵湖清軍慘敗經過,不但五千滿蒙御營軍被明軍一夜打垮,而且明軍損失還不到一百人。類似鄧名一個人就砍了一百個禁衛軍,十個明軍活捉了一千個滿洲大兵之類的傳奇故事紛紛出籠,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引發恐慌,再打消了人們對滿洲大兵的畏懼心理,要是滿蒙八旗堅持南下,估計只要有人挑頭,江南就要遍地出現反旗了。

  不過這是最后一步,不到萬不得已蔣國柱也不會挑頭造反。他只不過打算收買軍官,讓軍隊鬧一點嘩變,然后當做江南人心不穩的證據上報給朝廷。再組織一批縉紳上書朝廷為民請命,要求朝廷打消滿蒙八旗南下的念頭。

  “蔣巡撫果然是深謀遠慮。”聽蔣國柱介紹了他的計劃后,鄧名依舊有些不安:“běijīng多半會猜到有些嘩變是蔣巡撫指示的吧,這對蔣巡撫沒有影響嗎?”

  “呵呵,鄧提督啊,打仗我不如你,但這做官嘛,鄧提督就不如我了。”蔣國柱笑了起來。他告訴鄧名,皇帝死了,江南督撫們不驚恐才是不正常,蔣國柱這么做就是要讓朝廷明白,現在江南的官場很擔心朝廷要向他們追究責任;至于煽動軍隊嘩變,組織縉紳上書請命這是向朝廷展示力量,說明江南官場不但擔心朝廷追究責任,而且也有鬧事的力量。

  皇帝暴斃,běijīng事先也沒有對江南再進行一場征服戰的準備,滿蒙八旗的糧草、船只還要指望兩江提供。見到江南人心惶惶、督撫也不會束手待斃后,běijīng肯定不會莽撞地把眾多的地方官逼反;哪怕běijīng懷疑軍隊嘩變是督撫指示的,也會采取懷柔手段,宣布謠言為假,并赦免江南官吏。就是běijīng打算秋后算賬,那也會等到準備好南征的部隊和物資后才會翻臉。

  在蔣國柱看來,běijīng可能采取的策略不是武力討伐,而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確保東南依舊臣服于朝廷。

  “好吧。”鄧名也承認蔣國柱分析得很有道理,不過他還是提醒蔣國柱道:“離開兩江后,我會在武昌停留一段時間,若是蔣巡撫有需要的話……”

  “下官不會和鄧提督客氣。”蔣國柱笑嘻嘻地說道:“若是朝廷一定要派兵南下,下官一定請鄧提督回來,再來一場高郵湖之戰。”

  “好。”至此鄧名覺得沒有什么可說的了,除了還有一個責任人的問題,無論如何是皇帝死了,滿清朝廷不會一個人都不追究,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這就更簡單了,”蔣國柱胸有成竹:“自然是朱國治罪大惡極,他貪功冒進,導致江南的jīng銳被鄧提督一掃而空,這才導致皇上,不,先皇憂心東南,不得不親征,罪魁禍首當然是朱國治;其后朱國治又背棄國恩,為鄧提督當說客,企圖說服下官這些忠臣投靠鄧提督,被識破后他的余黨賊心不死,又協助鄧提督偷襲先皇;除了朱國治外,高郵縣令也是罪孽深重,他事先沒有及時察覺鄧提督的兵馬,事后又不及時勤王,雖死不足以贖其罪,非滿門抄斬不足以jǐng戒后人。”

  除了高郵縣令外,江北還有一些縣令也沒有參與通鄧,這些人正是蔣國柱心中的隱患。這次順治南征也途徑這幾個縣令的地盤,當然他們統統有失察之罪,蔣國柱打定主意要把這些人清洗一遍,安插進去更可靠、有通鄧前科的自己人。

  “此外還有鹽商,如果不是他們收買漕運總督衙門的貪官污吏,以致激起漕工民變,鄧提督也不會聲勢大張。經林總督查明,鄧提督用來攻打御營的部隊中就有大量的前漕工,所以鹽商也是罪首。”蔣國柱知道鄧名對鹽商有敵意,所以處理鹽商不但符合林起龍的利益,給朝廷一個交代,還能送鄧名一個人情。

  時隔兩個月,蔣國柱又一次站在江邊目送著明軍的艦隊啟程,浩浩蕩蕩地向上游開去。蔣國柱記得,上次鄧名離去時自己心情忐忑不安,不知道能不能說服順治中止南征;而這一次蔣國柱則是站在江邊捻須微笑,心情可比上次放松得多了。

  上次聽說皇帝即將帶領著無敵的八旗勁旅抵達江南,霎時兩江官場和總督衙門都是一片恐慌,蔣國柱猜測那時有很多手下都打著背叛告密的心思,自己在軍隊中的威信也毫無保障,遠遠不能同朝廷的權威相比;但這次朝廷和八旗勁旅的名聲掃地,蔣國柱散播謠言和金錢收買雙管齊下,大大增強了對江南的控制力。

  之前蔣國柱、林起龍、梁化鳳和張朝都往鄧名軍中派去了聯系人,以便運輸物資、交換情報,高郵一戰的時候,鄧名把這些人帶到前線充當戰地觀察員。蔣國柱的人返回南京后,繪聲繪sè地向他報告了高郵一戰的全貌。最后一仗,鄧提督一百多個騎兵全殲四百個御前侍衛;四個時辰不到,五千御林軍就全軍覆滅,而鄧提督手下戰死、受傷的人都加起來才不過一百余人……。

  蔣國柱震驚之余不由得嘆道:“滿洲八旗也不過如此啊,并不是什么三頭六臂、刀槍不入的家伙。要是我能給手下提供足夠的弓箭、甲胄和口糧,也未必就不能和滿洲大兵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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