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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節 等待(上)

  第五章一身轉戰千里路第三十七節等待(上):3218

  建立書院在明朝末年并不算很了不起的事,最著名的非東林書院莫屬。不過在現在這個時候,由一方諸侯出面、出錢來辦一個書院就有些敏感了。當初文安之教鄧名這一招的時候,很多話都沒有說明,文安之沒想到鄧名對此完全不理解。

  天子的官吏儲備有兩個來源,一個是科舉正途,另一個就是貢院的學生。永歷天子東跑西顛,無暇召開科舉考試的時候,李定國就支持他在昆明辦學,教導少年們讀書,這些人自然就是皇帝的學生,將來也會成為明朝的官員。對于這些學生的教育,便是權傾朝野的李定國也不插手,完全由天子一個人說了算。

  鄧名不是什么大儒,他辦學顯然不可能為了傳承什么門派,那就只可能是用來培養自己的預備官吏。換言之,如果在這個書院里念書不能帶來功名的話,士子們又何必去浪費時間呢?至于鄧名用書院這個名字,只是不打算明目張膽地培養、選拔官吏罷了,算是搶班奪權行動中的最后一塊遮羞布。

  鄧名這時已經注意到周圍的氣氛變得尷尬,不過他依舊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了什么——這幾年來他一直帶兵打仗,顧不得關注其它的事情,無論是文安之還是部下都認為他應該懂,只是故意裝不懂而已。

  見陳佐才臉上又出現了憤憤之色,而昆明其他人開始試圖把話題岔開,鄧名心里感到愈發的不對了,心里想到:“書院是文督師讓我辦的,他也支持我興辦教育,給不認字的孩子們開蒙,難道這里面有什么不妥嗎?”

  四川和云南的同盟還很脆弱,鄧名雖然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但還是急忙解釋了一番,稱自己這個書院面向成都的全體兒童,除了要教他們認識一些常用字外,還教算學等技巧,以便培養更多的人才,滿足成都各行各業對人才的饑渴。

  不過鄧名的話并沒有多大的說服力,他描述的義務教育在大部分人看來是沒有先例的。因為昆明的人完全不明白鄧名到底想表達什么意思,所以最后的結果就是沒人接茬——除了陳佐才。

  “鄧提督只是要教孩子們認字嗎?只是要把私塾變成官家來辦嗎?”陳佐才的語氣里滿是懷疑,顯然鄧名說的他一個字都不信。

  “確實如此。”好不容易有人出聲,鄧名對陳佐才真是感激不盡,他一個人坐在位子上唱獨角戲感到非常難受。

  “下官曾經在昆明貢院教過書,”當年永歷在昆明開的貢院沒有幾天就關門大吉了,期間陳佐才就是教員之一:“不知道提督的這個書院里教授夠不夠,下官應該還是能勝任的,正好閑來無事,可以去成都助鄧提督一臂之力。”

  在陳佐才看來鄧名肯定不會同意的,陳佐才只是為了挖苦鄧名幾句,稍微出口惡氣罷了。這種培養未來官吏的地方,教育的關鍵不是學識而是忠誠,要保證從上到下都是自己人,才能教出死心塌地的文官集團來。

  可惜鄧名依舊聽不懂,在他的印象里,貢院出來的學生都是監生,那么能夠在貢院里教書顯然水平更是了得,聽了陳佐才毛遂自薦后,鄧名幾乎不假思索地答道:“歡迎,成都的書院確實是缺乏教授,只是怕陳先生不肯屈就。”

  這個時代是官本位,當教師自然比不上當官吏吃香,鄧名招募來的士人都是沒什么機會當官的底層士人。而陳佐才是大理的望族,現在好歹也在朝廷里有一席之地,平rì還能出入晉王幕府,所以鄧名覺得對方多半不肯來自己的學校。

  但陳佐才卻吃了一驚,完全沒想到對方竟然會答應下來:“難道這個書院真不是用來培植黨羽的?不對,若不是為了培植黨羽,怎么舍得花錢做這個?”在陳佐才的心目中,公立學校除了選拔官吏就沒有其他的功能了,所以他心思一轉,自認為看懂了鄧名的意圖:“哼,他多半是覺得朝廷式微,想要拉攏忠臣義士,成就他的非常之謀。現在居然拉攏到我的頭上了!”

  一個用來生產官吏的學校的負責人位置,當然不可能像鄧名說的那樣是個不起眼的職位,相反極其重要,鄧名把它遞給陳佐才稱得上是極為露骨的收買了。但陳佐才心中卻是一陣陣地冷笑:“我對皇上、朝廷的效忠之志百死不悔,你想收買我嗎?這絕不可能。好吧,我就去一趟成都,定要讓你偷雞不成蝕把米。”

  第二天陳佐才就和李定國說明了緣由,然后來鄧名這里報到。在陳佐才看來,書院是非常重要的輿論陣地,他既然下定決心要去成都的書院里講述君臣大義,那當然是越早去越好。見到鄧名后,陳佐才就表示他愿意馬上動身,先行一步趕去成都,只要鄧名給他書院祭酒的委任狀就可以。

  鄧名也知道祭酒差不多就相當于校長,他從長江中、下游招募來的士人都是年輕人,上明軍的戰船以前,都是悶在家中讀書,既沒有多少閱歷,也沒有從事過管理工作。陳佐才本來是云南的縉紳,投軍以后當過沐天波的把總,曾經去建昌催討軍餉、視察軍屯,又先后在永歷御前和李定國的幕府中效力,無論學識、閱歷,都比鄧名找的那些年輕士人強太多了。有這么一個文武雙全的校長,鄧名覺得對成都的書院會有很大的好處——直到現在,鄧名依舊糊里糊涂,對昨天晚宴上為何造成冷場還是一無所知,還以為是自己不該在武將的宴會上談論教育。

  看見陳佐才真地來了,又驚又喜的鄧名與其對答了一番,他對陳佐才的履歷和學問都非常滿意,馬上寫就了給他的委任狀,還建議他在云南多呆幾天,以后和自己一起回去。

  但陳佐才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破壞鄧名的篡位企圖,當然一天也不肯多呆,拿到祭酒的委任狀就連稱他急于上任,不能在昆明這里多停留了——鄧名的喜悅之情都被陳佐才理解為收買的手段。眼下陳佐才關注的是如何破壞鄧名的陰謀,而不是再簡單譏諷他幾句,因此陳佐才藏起心中所有的不滿。他已經打定主意,等到了成都他就要向學員們大聲疾呼,努力宣傳君臣綱常——這必然會導致鄧名惱羞成怒,但陳佐才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到時候大不了就是被野心家千刀萬剮而已。而一個烈士的死,更能給成都的百姓留下深刻的印象,激發學員們的天良。

  陳佐才為了這個崇高的目的,暫時虛與委蛇,隱藏起自己對鄧名這個野心家的鄙視,甚至還會違心地奉承他幾句,但若是長期和這個奸賊相處,陳佐才擔心自己會真實感情流露,讓對方察覺到自己的正氣——陳佐才決心要去成都,把忠臣孝子的大道理植進鄧名的書院里,要是因為自己忍不住再次出言譏諷亂賊而導致計劃失敗,那真是小不忍則亂大謀了。

  得到鄧名的同意后,陳佐才深怕對方突然醒悟過來,所以一天也沒有多停留,急忙啟程離開昆明。反正建昌他去過一趟,現在手里有鄧名的委任狀和介紹信,也不怕建昌方面不招待自己。

  鄧名把新上任的書院祭酒一直送出昆明城,見到陳祭酒利落地翻身上馬,絕塵而去的時候,鄧名還不禁感慨:這位陳祭酒的馬術和軍人也相差無幾了,真是難得的人才。而且陳祭酒的工作積極性如此之高,顯然也是位可遇而不可求的教育家——這讓鄧名感覺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很不錯。

  云南的天氣四季如春,蒼山、洱海風景如畫,而且菜蔬品種豐富,有大量的可食用菌類,也很合鄧名的口味。不過李嗣業派來的衛士卻不讓鄧名自行采摘。據他們說,每年都有云南人因為吃菌類而中毒,很多菌類在某些人的家鄉是可以食用的,但是在另外一處就會因為依附的木頭不同而產生毒素,變得不可食用。所以只有本地人摘下來的菌類,才可以擺上鄧名的餐桌,事先李嗣業派來的衛士們還要讓廚子們先嘗嘗看。

  成都的莊稼一年兩熟,鄧名計劃在八月第二季糧食收獲后發起對重慶的進攻,過早返回成都也沒有什么事情好做,他就在昆明這里等待朝廷頒發給他的爵位。除了在昆明周邊游玩,鄧名也很關心貴州那邊的局勢,似乎還有著什么期待。

  但一直到五了月底,貴州的吳三桂依舊很老實,沒有任何進攻云南的征兆。

  “難道吳三桂就這樣一動不動了嗎?”鄧名和衛兵們在郊外游玩時,對趙天霸說道:“以前我每次去什么地方,總是有麻煩不停地找上門來,最后的結果也總是出乎意料;這次如果吳三桂老老實實地一動不動,那就是我第一次沒遇到任何意外就回都府去了。”

  趙天霸心里也有些著急,他不明白為何一輪到自己出門,日子就突然變得平淡無奇起來:“皇上的圣旨還沒到呢,吳三桂他還有一段時間,提督不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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