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還君明珠雙淚垂第十六節攀談(下)2013112018:00:003126
從順治下令建立綠營開始,清軍的主體就開始變成了綠營,明軍最主要的敵手也變成了綠營,不過很多綠營自己對此還沒有意識,鄧名也是在兩次東征后才意識到這一點。在川軍軍事訓練中,綠營的編制和戰斗力強弱是很重要的學習內容,書院的教授、講習也向同秀才普及 這些軍事知識。
相比川軍,山東義軍的準備就非常不足,大部分義軍對全國的軍事情況毫無了解,很多人對濟南府的力量都缺乏了解,只是知道自己身邊一畝三分地的情況。鄧名面前的幾個山東好漢,在義軍中就算見多識廣的了,也搞不清楚山東以外的外省強軍都有哪些,對清廷中央部隊 的了解基本就是“八旗兵”三個字。
鄧名就在飯桌上給他們介紹了一下,綠營的兵員全部是招募來的,首先招募成丁,從中選拔為守營兵,再從中選拔精干為步戰兵,更精銳的是馬戰兵。這些馬、步戰兵和守營兵丁組成了綠營部隊的主力,營兵交給將領駐扎各地鎮壓漢人反抗。而在這些營兵之上,則是四種標兵,總督指揮的督標、巡撫的撫標、提督的提標和總兵的鎮標。其中總督的標兵最有戰斗力,也是各大總督傾力打造的直屬武力,而巡撫的撫標理論上是一省最精銳的綠營兵,但這個編制和提督的提標相近,由于巡撫時文官而提督是武官,所以巡撫的標營實際上較差,戰斗力遠在提標之下,而個鎮總兵的親兵營,就是鎮標。比如王明德的親兵營就屬于鎮標,而胡 文科的手下就是普通的營兵。
“滿清十督標,十四提標大都很有戰斗力,除了漕運總督和漕標和河道總督的河標是湊數的,”對川軍來說漕運總督的標營就是徒有其名,根本稱不上精銳,聽說黃河總督的標營的主要工作也是設卡,裝備還比不上漕標后,川軍也把河標劃入了魚腩部隊,鄧名對二者根本看不上:“剩下的就是十二撫標,六十六鎮標,一千二百營兵,滿額是六十萬綠營披甲兵,不 過實際上誰知道呢,至少李國英、蔣國柱的督標肯定是很多年都沒滿額過了。”
盡管理論上標兵會比營兵更有戰斗力,但實際上未必,富庶的江南的營兵裝備和軍餉都有保證,而北方的標兵未必能得到應有的待遇。除了裝備差異外,還有兵源問題,大明最精銳的 部隊就是秦軍,而清廷最有戰斗的部隊就是甘陜綠營。
“西北二百多營兵,十二萬甘、陜、寧綠營,是清廷的支柱。”對于山東人感到很苦惱的川陜總督標營,鄧名給了很高的評價,雖說抬高手下敗將就是抬高自己,不過鄧名倒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是真心實意地重視西北軍:“不過永歷十二年吳三桂進攻云貴的時候帶走了不少精銳,洪承疇也抽調了大批西北精兵,五年來我趁著甘陜綠營元氣還沒有恢復又連續攻打他們 ,所以甘陜綠營的戰斗力始終不能恢復到永歷十二年之間。”
在甘陜綠營中,實力也不是完全遵循標營強于營兵這個規律的,比如陜西提督張勇的親兵戰斗力高于大部分營兵,但未必就比他手下的王進寶的營兵高多少。因為后者南征北戰經驗豐富,本人很會練兵還有一批同樣有經驗的軍官(鄧名沒有徹底消滅干凈),加上王進寶和上 司關系不錯,能要來足夠的經費,所以雖然是營兵但并不比鎮標的戰斗力差。
而副將趙良棟的親兵戰斗力更為可觀,提督張勇并不是旗人,但趙良棟是以旗人的身份來帶綠營兵,裝備、軍餉都能得到保證,而且就算實力強勁,北京也很放心,知道這一支綠營勁 旅是掌握在干兒子手里。
鄧名聽說趙良棟和王進寶在河西又編練了不少綠營,不過河西綠營受到衛拉特蒙古的牽制,
大批的兵丁要用來防守邊界線上的堡壘,即使有足夠的糧秣供應,也無法長期離開駐地進入四川作戰,就像上次重慶之戰時趙良棟、王進寶本計劃春、夏出發,秋季參與作戰,而秋后 蒙古人的馬壯后他們就需要趕回駐地。
自從鄧名說了他的戰績后,接下來的時間里山東人就變成了更徹底的聽眾,吃完飯后鄧名讓 他們回去休息的時候,幾個人臉上還都是敬仰和欽佩之色。
“張尚書不同意議和。”山東人走后,鄧名就對周開荒說道。
“不奇怪,”周開荒飛快地答道:“不過難道其他人就同意嗎?”
“也都不同意。”鄧名搖搖頭,張煌言是反對得最激烈的一個,而鞏焴也不贊同,夔東眾將雖 然有人覺得鄧名談判從來沒有吃虧過,但也都認為和地方談判和公開與清廷談判是兩回事,
說出去太難聽。
“我說可以給這個和議設置時間,比如三年,也就是說三年后和議自動到期,”在鄧名看來,
三年后與清廷交戰無疑比現在更有利,而且他還想提出一些讓地方督撫和清廷中央更加離心 離德的條款——有些條款不必對方同意,只要提出來就有離間的效果:“就算想提前開戰,
借口總是能找到的。”
“但議和就是議和。”周開荒說道。
“嗯,不錯。”不過鄧名的麻煩也是明擺著的,康親王因為情報被截斷而變得越來越小心,當然其中也有遏必隆和李國英的很大作用,總之就是清軍步步為營,一點兒也不肯冒進。而且河南、山東和直隸的綠營還在源源不斷地向前線開過來,清廷正在往這場豪賭中壓上越來越 多的籌碼。
但清廷可以不斷地添加籌碼,鄧名卻不能無限地跟注,而且若是比賭本,鄧名無論如何也贏不了北京。現在主動權正從鄧名手中漸漸轉移到康親王手中,只要北京咬牙供應物資,不催促康親王速戰速決,那鄧名也就只有和地面耗下去,被釘在江南這里——雖然北京也可能耗不起,但未知因素太多,說不定河西的趙良棟和王進寶又會蠢蠢欲動,而且北京現在還有藩 王的部隊和歸順的蒙古可以調動,家底還是要比鄧名厚實得太多。
“這幾個山東人來的很是時候,或許我們可以在他們的幫助下打破這個僵局。”鄧名一直很關注山東有沒有來人,而在場的幾個人也都知道鄧名的打算,那就是派出一支奇兵渡海去偷襲山東。船只是現成的,鄧名已經和張煌言說過,讓投奔的閩軍駕船前往舟山,張煌言和鄧名 手中都有不少山東漁民,因此洋流和風向也不是一無所知。
不過在研究登陸作戰的時候,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本地的向導,明軍對山東綠營的兵力部署毫無了解,不知道地方守備和糧食存儲情況,也不知道道路、地貌,就算能登陸上去也是兩 眼一抹黑。
更大的麻煩就是登陸后的行動,當山東農民看到這一大群口音怪異的陌生人后,第一反應肯定是逃避。明軍登陸后的糧草收集工作根本無法解決,就算想抓民夫、征糧,也未必能抓得住本鄉本土的山東百姓,能找得到他們隱藏起來的糧食,很可能登陸一個月后還在登陸地點周圍和居民做迷藏;而如果都要從崇明運輸過去的,明軍又如何提供那么多的路面運輸車輛和畜力?明軍連基本的路況都不知道,根本無從計劃,再說只要離開了河道,靠后方運輸提供糧食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必須要就地征糧,區分只是清軍的沿途村鎮三光還是購買居民 手中的余糧。
在山東登陸作戰的風險極大,而且效果很小,最大的可能性是折騰了一、兩個月還沒有能遠離登陸區,沒有絲毫的威脅所以濟南都有可能把明軍的大規模登陸當成沿海騷擾,自然更不可能分散杰書的注意力。就算異常順利的抓到了大批的民夫,刨出了百姓藏起來的糧食,那開出登陸區也要花不少的時間,而且還要組織人手監視抓來的山東民夫不要逃走,對付反抗明軍游擊隊,這都需要花費很多兵力和時間。最后在陌生的山東土地上,與不知道什么時候 趕到的、數目不明的清廷中央軍混戰一場,這賭博的風險遠比在運河流域交戰還要大得多。
因此鄧名最近一段時間來就一直專心研究如何在運河附近以較小的待機將清軍擊退,完美結束這次東征,討厭的是杰書不肯合作,不老老實實地發起魯莽的進攻,而是不斷從后方抽調 兵力,想和鄧名打一場決定生死的大會戰。
“就算有于七的支持,”穆譚還是對鄧名的計劃表示謹慎的懷疑,在他看來時間也是一個大麻煩:“嗯,我們需要于七突圍接應我們,至少要號召山東的百姓歡迎、支援我軍,提供糧草 、向導和民夫,讓我們能夠快速通過無人區威脅山東腹地,從而伏擊倉皇回師的杰書。”
這樣就需要這幾個人先返回山東潛入包圍圈,取得于七的同意,然后再溜出來向明軍報告,
計劃可能還有需要溝通修改的地方,一來二去半年都不知道夠不夠,這還沒算消息走漏、有 人被俘、背叛的意外時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