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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西奈半島,西奈沙漠之中。

  一支龐大的軍隊正在急速奔馳之中,隊形顯得有些凌亂,長長的隊伍,一段一段的。隊伍經過之后,卷起陣陣黃沙,遮天蔽日的,仿佛天都一下子暗了下來。

  不時的有人掉隊,不時有人被卷進流沙之中,不時有戰馬倒斃,可是卻都沒人理會,有些人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陷入流沙之中,正在大聲呼救的同伴,只是稍微駐足,便招來了隊官的一陣皮鞭。

  “混蛋!還看什么看,快快趕路!”

  陷入流沙的士兵連聲呼救,卻換不回任何回應,不禁絕望了,只能眼看著黃沙吞噬自己的軀體,吞噬自己的生命。

  走在隊伍中間,被眾將簇擁著的便是阿拉伯帝國在埃及行省的總督穆巴克,一個月之前,率領著數十萬大軍殺入西奈半島,可是連唐軍的影子都沒看到,就要狼狽的逃回去,這讓穆巴克有些氣悶,這些天來,他暴戾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嚴重,時不時的便要鞭責士卒。

  跟在穆巴克身旁的哈馬斯此刻也是戰戰兢兢的,這些天來,穆巴克時常要尋他的晦氣,不是鞭打,就是辱罵。

  “哈馬斯!”

  穆巴克一說話,哈馬斯的身子就忍不住一陣顫抖,這些天他最怕的就是哈馬斯叫到他的名字,每次被穆巴克想起來,都沒有好事。

  “總督大人!”哈馬斯知道躲不過去,低著頭縱馬到了穆巴克近前。

  “啪!”

  皮鞭狠狠的揮了下來,狠狠的抽打在了哈馬斯的臉上,頓時留下了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哈馬斯還不敢發出聲音,只能咬牙忍耐著。

  穆巴克的眼睛血紅,怒視著哈馬斯,道:“都是你這個該死的混蛋,如果你不出那個餿主意,我怎么會變成這樣,都是你,混蛋!”

  當初哈馬斯建議穆巴克盜掘埃及法老的陵墓,將木乃伊扔進大海,打算用法老的詛咒,將唐軍嚇回去,誰知道計策不成,反倒激起了埃及土人的反抗。

  原本穆巴克麾軍東進,麾下足足有二三十萬埃及仆從軍,可現在呢?

  大概是看出了阿拉伯人在埃及的統治,已經到了日薄西山時候了,當穆巴克得知亞歷山大港被唐軍偷襲,匆忙回軍的時候,那些埃及仆從軍大半都逃散了,現在加上原本的阿拉伯軍隊,穆巴克的手上也緊緊剩下了二十多萬人,這讓他怎能不恨。

  更嚴重的是,留守開羅的哈馬德里,以及蘇伊士港的守將哈薩爾,都是哈馬斯的兄弟,可以說這一次哈馬斯的禍闖大了。

  穆巴克咒罵道:“哈馬斯!你最好祈禱你的弟弟哈馬德里能夠守住我的開羅,不然的話,我是不會放過你的,當心我活剝了你的皮!”

  穆巴克為人暴虐,在埃及制定的刑法十分嚴苛,屬下人稍微犯一點兒小錯,就要抽筋剝皮,他這番話說出來哈馬斯被嚇得幾乎都要暈倒了,可是他又能有什么辦法,最小的弟弟哈薩爾丟了蘇伊士港,讓唐軍長驅直入,哈馬德里又大意的丟了亞歷山大港,萬一開羅也失陷了的話,就算是穆巴克不遷怒他,估計葉齊德也能讓他的家族,永世不得超生了。

  穆巴克罵了一陣,便將阿里喊了過來,現在阿里在他面前可是個大紅人,雖然東進驅逐唐軍是阿里提出來的,結果埃及西部空虛,導致亞歷山大港失陷,可是那并不是阿里的責任,而且撤軍回援也是阿里提出來的,接下來指揮作戰,穆巴克還有許多要倚重阿里的地方。

  “阿里!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回到開羅!”

  阿里在心中盤算了一下,道:“總督大人,按照現在的速度,再有十日便能到達開羅城下了!”

  “十天!”穆巴克一皺眉,道,“真是該死!我們現在應該想個辦法,擺脫后面的唐人,再讓他們這么追下去的話,就算是回到開羅,我們也根本沒辦法作戰了!”

  阿里也是緊皺著眉頭,道:“總督大人!我們現在要擔心的不是身后的追兵,而是前面會不會有唐軍阻擊,那些已經襲占了亞歷山大港的唐軍很有可能會在半路阻攔我們,如果在被后面的唐軍合圍的話,我們的情勢可就糟糕了!”

  穆巴克點點頭,道:“你有什么好辦法嗎?”

  阿里無奈的搖搖頭,道:“總督大人!我們現在沒有別的道路可以選擇,只能西渡奧倫特河,經過卡迭石,才能進入到埃及西部地區,只要能渡過奧倫特河,我就有辦法可以躲過唐軍的阻截,平安返回開羅!”

  奧倫特河!

  穆巴克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不由得一顫,對這個名字,他并不陌生,因為在古埃及的歷史上,哪里曾經爆發過一場非常著名的戰役一一卡迭石之戰!

  而主持卡迭石之戰的埃及法老,就是被他刨了墳塋的拉美西斯二世。

  拉美西斯二世于公元前1213年辭世,經過70天他被制成木乃伊的遺體,以一個偉大.法老所能享用的最隆重方式下葬。當時王位繼承人,他的兒子莫尼普塔乘坐皇舟率領一支龐大的船隊沿尼羅河將父親的遺體送至底比斯。

  一路上臣民百姓無不灑淚相送,向這位給他們帶來太平盛世的偉大.法老致敬。船隊到達底比斯城后,送葬的隊伍又朝開鑿于帝王谷的陵墓進發,在王陵內安放的除了拉美西斯二世的棺槨之外,還有讓拉美西斯二世在冥界也能過上富貴生活的無盡寶藏,最后陵墓的大門被封上,以便讓法老能平安地長眠。

  但事與愿違,一千八百多年之后,因為哈馬斯這個阿拉伯人的一個建議,拉美西斯二世的陵墓被盜掘,陵墓內陪葬的寶物被洗劫一空,而拉美西斯的木乃伊也不得安寧,被穆巴克下令扔進了紅海,最終無影無蹤了。

  同樣被穆巴克打擾了亡靈的,還有一位法老,那就是戰無不勝的圖特摩斯三世,兩個被他刨墳掘墓的法老,都和卡迭石這個地方聯系在了一起,這讓穆巴克的心里頓時蒙上了一層陰影。

  穆巴克是一個虔誠的穆斯林,但是對于那些在埃及民間廣為流傳,而且神乎其神,透著詭異氣息的法老詛咒傳言,穆巴克一點兒都不陌生,而且并不覺得有任何可笑。

  因為就在之前,所有參與挖掘埃及法老陵墓的阿拉伯士兵,都染上了詭異的怪病,沒過多少天,就病死了,還活著的一個就是下達這個命令的穆巴克,還有一個就是提出這個建議,并且支持了盜掘的哈馬斯。

  卡迭石雖然早就隨著赫梯王國的覆滅,變成了一片廢墟,但是那里畢竟曾經是兩個埃及歷史上最偉大的法老,揚名立萬的地方,誰知道那兩個法老閑著沒事,會不會故地重游,萬一瞧見了穆巴克這個玷污了他們肉身的混蛋,到時候降下懲罰的話,那可就完蛋了。

  “還有沒有別的道路,可以通過奧倫特河?”

  阿里顯然也猜到了穆巴克的擔心,不過他還真沒有什么好辦法:“總督大人!現在正值汛期,從卡迭石方向渡過奧倫特河是唯一的選擇,那里的水位較淺,人可以直接淌水過河!從別的地方,想要把二十幾萬人全部渡過河去,我們缺少足夠的船筏!”

  穆巴克聞言,面色變得更加陰沉,朝著哈馬斯又揮了一鞭子,大聲道:“加快行軍速度,大軍前往卡迭石!”

  卡迭石!

  曾經恢宏的城堡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留下的只是一片廢墟,供人憑吊。

  杜學文和薛訥率領的大軍,也早早的就進駐了這個地方,原本按照薛訥的建議,他們應當駐扎在奧倫特河西岸,等阿拉伯大軍渡河之時,半渡而擊。

  但是杜學文在想了半晌之后,還是否決了薛訥的提議,關鍵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如今所能掌握的兵力太少了,除了駐扎在蘇伊士港,亞歷山大港和開羅的守軍,再加上戰死的,杜學文麾下,只剩下了三萬五千人馬。

  憑借三萬五千人馬去守衛漫長的河岸,根本不可能,一旦放阿拉伯大軍過河的話,他們很快就會消失在廣闊,漫無邊際的沙漠之中,到時候,他們就算是想追擊,都難以做到,最終杜學文在詢問了向導之后,選擇了卡迭石,只要扼守卡迭石,阿拉伯人就無處可逃。

  雖然這樣一來,他們也要面臨著背水而戰的困境,可是他們別無選擇。

  “兄長!這里實在是太殘破了,根本無險可守,若當真是如那些俘虜所言,穆巴克當真麾下有三十幾萬大軍的話,就憑我們現在這些人,在平原上作戰,如何能勝!?”

  杜學文正在視察地形,就聽見薛訥抱怨著走了過來,不禁笑道:“怎的?丁山!難道你還怕了不成!?”

  薛訥聞言,頓時面色漲紅,忙辯解道:“誰怕了!我不過是在想有沒有更好的辦法,能夠避免損失!不用去做無謂的犧牲!”

  杜學文聽了,只是淡淡的一笑,沒有說話,繼續朝著四周聊望著。

  薛訥等了半晌,也不見杜學文言語,忍不住道:“兄長!我們難道真的要在這里阻擊穆巴克的大軍,這還是太危險了!”

  杜學文面色平靜的說道:“丁山!這是我們唯一的選擇,我也知道在這里和十倍于己的對手作戰,對手又是精銳的大食騎兵,肯定會非常危險,但是我們別無選擇了,身為大唐的軍人,就要隨時都準備好,為這個帝國獻身,這是軍人的宿命!我們無法逃避!”

  杜學文說這番話的時候,不禁想到了他的父親杜睿,當初杜睿遠征三韓的時候,杜睿就是以身為餌,誘使倭國的大軍,進入重圍,最后被全殲。

  杜學文不相信杜睿當真是算無遺算,料定自己肯定不會有事,杜睿之所以那么做,只是為了大唐最后的勝利。

  現在杜學文要做的,和當初的杜睿一樣,都是如此,他之所以要在卡迭石這個地方阻擊穆巴克的大軍,也都是為了大唐帝國最后的勝利。

  身為軍人,為了勝利,可以付出一切代價,包括自己的生命。

  “丁山!以三萬眾對戰三十萬,其危險,為兄不是沒想過,不過在大唐帝國的利益面前,沒有什么是更重要的,只要最后勝利是屬于大唐帝國的,我沒什么不能舍棄的!”

  薛訥聞言,不禁也被杜學文的豪言壯語驚呆了,一想到,和杜學文相比,他居然還在擔心安全問題,不禁心中一陣愧疚。

  “兄長!不如小弟在此處阻擊敵軍,兄長率另一軍,沿著奧倫特河布防,再設置第二道防線,也好確保萬無一失!”

  說的什么萬無一失,說白了,薛訥這是要代杜學文去死了,他守在最前面,讓杜學文去設置第二道防線,存在的意義是什么,還不是等到薛訥自己拼光了之后,給杜學文爭取應變的時間。

  杜學文依然面色平淡,搖了搖頭,道:“不必了!丁山!我們手里的兵力本來就少,不宜再分散了,如果當真要死,你我兄弟兩個就死在一起好了,男兒漢,大丈夫,能戰死沙場,馬革裹尸,何等快意!”

  薛訥知道杜學文是打定了主意了,杜學文和杜睿一樣,都是倔強脾氣,雖然也都善于聽其別人的意見,可是一旦作出決斷的話,誰都沒辦法改變。

  “好!就死在一起!”

  杜學文點點頭,繼續觀察著四周,他雖然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但是誰又當真愿意死,他在此處觀察,就是在尋找著那一線生機。

  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必如此,按照之前的戰略,他要做的不過是將阿拉伯在埃及的軍隊全部留在埃及就是了,可是杜學文左思右想之下,突然覺得與其將阿拉伯大軍留在埃及,不讓其逃回敘利亞,倒不如,將其在埃及全殲的好。

  正看著,杜學文突然眼睛一亮,想起了當初杜睿和他說過的一個戰例,或許那就是他們的一線生機了。

  杜學文崇拜他的父親杜睿,以杜睿為自己追趕的目標,但是他真正的偶像,并非杜睿,而是小時候杜睿和他說過的一個西方將軍,一個叫漢尼拔的迦太基人。

  漢尼拔,北非古國迦太基名將,軍事家。年少時隨父親哈米爾卡進軍西班牙,并在父親面前發下一生的誓言,終身與羅馬為敵,他自小接受嚴格和艱苦的軍事鍛煉,在軍事及外交活動上有卓越表現。

  漢尼拔的童年正處于第一次“布匿戰爭”時期。因羅馬人稱迦太基人為布匿人,所以他們之間的戰爭被稱為布匿戰爭。

  漢尼拔從小就經受著戰火的鍛煉,九歲時,父親命令他跪在祭壇前發誓:長大成人后,一定要成為羅馬誓不兩立的仇人。

  二十五歲時,年輕的漢尼拔成為迦太基駐西班牙部隊的最高統帥。雖然年輕,但他卻在父親的培育下成長為一個意志堅強、富有軍事才能的人。

  由于從小跟隨父親,受過多年軍營生活的磨煉,他具備了堅韌不拔的毅力和吃苦耐勞的精神,膽識過人,善于用兵。

  平時,他生活簡樸,與士兵同甘共苦;戰時,他身先士卒,深受士兵的擁戴。

  有人曾這樣描寫他:“沒有一種勞苦可以使他的身體疲乏或精神頹喪。酷暑也好,嚴寒也好,他一樣受得了。無論在騎兵還是步兵里,他總是把其他人遠遠地拋在后面,第一個投入戰斗,交戰之后,最后一個退出戰場。”

  杜學文將漢尼拔當成自己的偶像,完全是因為大致相同的成長軌跡,以及漢尼拔的戰略思想。

  漢尼拔的幾次勝利使其在意大利半島上的同盟者愈益增多,其中的一部分人寄希望于漢尼拔能夠消滅羅馬,使他們在其中得到更多的好處,這就是最早的“戰爭紅利”驅動心理。

  甚至連杜睿都十分推崇漢尼拔,其許多思想和作戰方法都有著理想主義的光芒,甚至可以說,他是后世“高邊疆”戰略理論之父。

  杜學文將漢尼拔當成自己的偶像,而不是他的父親杜睿,完全是因為漢尼拔的戰略思想,更加天馬行空,更加匪夷所思。

  就如同這一刻,杜學文記起來的那個可以成為唐軍一線生機的戰例一一坎尼會戰!

  薛訥見杜學文突然笑了起來,忙道:“兄長!可是又有何計劃?”

  杜學文笑道:“或許這一次,你我兄弟兩個就要名揚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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