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房舒,長安城最明顯的變化就是治安好多了,幾乎達到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地步,這倒也難怪,皇帝的表弟都被砍了腦袋,誰還敢頂風作案。
以往那些整天自以為牛.逼通天的貴公子們,也趕緊收斂了行跡,那一日處斬房舒,他們可都是去親眼參觀了的。
鬼頭刀一下,鮮血狂噴,斗大的人頭掉在地上,沾滿了泥土,骯臟不堪。
誰愿意去試試?
好家伙!那么大一個反面典型就擺在那里了,誰會和自己的身家性命過不去,那不是找不痛快嗎?
于是乎,低調做人,低調做事,成了長安城所有豪門貴戚的人生座右銘。
誰想找不痛快,鬼頭刀就在那里,把脖子伸進去,咔嚓一聲,可就徹底痛快了。
這件事也隨著大唐官方的宣傳渠道,很快就傳遍了大唐帝國的每一個角落,百姓們歡呼雀躍,因為他們感覺圣主臨朝,有皇帝為他們做主,那些平日里有些劣跡的高門子弟,自然是噤若寒蟬,他們可不認為自己的小命比房舒的金貴。
皇帝雖然年幼,可卻是個敢殺人的,連自己的表弟都干掉了,他們要是犯了法,估計也脖子上也要挨那一刀。
李賢雖然深居宮中,但是外界發生的事情,百姓的輿論還是能時不時的傳到他的耳朵里,對于民間對他這個皇帝的風平,李賢自然是很高興的。
以前不想做皇帝,可是一旦坐上了這個位子,李賢便想著做一個好皇帝,又是少年人的心性,被天下萬民稱頌,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皇帝的威望樹立起來了,杜睿自然高興,可是卻偏偏有人替他擔心了起來。
李世績要請杜睿喝酒?
接到請柬的時候,杜睿也是一愣,他和李世績雖然是師兄弟的關系,在朝中又一向是團結一致,但兩人都是低調的性格,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閑言碎語,他們很少會私下里交往。
可是自家大師兄請他過府飲宴,杜睿總不能不給面子,吩咐人準備好車馬,只帶了杜平生一個,便去了李世績的應國公府。
被下人引著到了應國公府的后花園,李世績已經在等著了,酒菜都已經擺下,專等著他這個貴客臨門。
“師兄今日怎的有這般閑情逸致,請小弟前來飲酒了!”杜睿在私下里的時候,都是稱呼李世績師兄的。
李世績如今年紀高大,須發皆白,聞言笑道:“近幾日朝中無事,又快到重陽了,這才想著請你到府上,說起來咱們師兄弟兩個,還不曾私下里飲過酒,今日正好補上!”
杜睿一笑,他知道李世績不會無緣無故的請他過府,定然是有話要說,不過李世績既然不開口,杜睿也不好擅自揣測,便入了席。
李世績將下人打發走了,后花園只剩下了兩人,親自給杜睿滿上酒,兩人對飲了一杯,道:“承明觀當今圣上如何?”
杜睿一愣,他可沒想到李世績一開場就拋過來這么大的一個命題,兩人雖然都是朝中眾臣,當朝的宰輔,可是背后議論皇帝,要是傳揚出去,那可是大罪過。
李世績見杜睿不答,笑道:“今日所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不為旁人知曉,承明可暢所欲言!”
杜睿見李世績都這般說了,他也不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只不過這些年年紀漸長,性子沉穩了些,想了想,便道:“當今圣上,聰慧,睿智,仁善,雖然年紀尚輕,然久后必為我大唐的一代英主!”
杜睿這話可并非都是奉承,要是論起資質的話,李賢絕對要比李承乾強得多,他和李承乾最大的不同,就是善于自己思考問題,而且更加沉穩,做事并不急躁,這是一個皇帝難能可貴的素質。
李世績聞言,點了點頭,顯然對杜睿的說法也十分認同,道:“當今圣上,確實是一代明主,單單此番處決了房舒,便得了天下人望,久候說不得又是本朝的一位太宗皇帝!”
杜睿笑道:“現在說這些,還言之過早,圣上究竟如何,畢竟還要等親政之后,才能看出端詳。”
李世績又是點頭,道:“算起來圣上也十五歲了,距離親政也還剩三年,老夫就是不知道這把老骨頭還能不能看見圣上親政的那一天了!”
杜睿聞言,心中一動,他已經猜到了李世績今天要對他說什么了,卻只是道:“師兄何必說這等喪氣話,師兄老當益壯,身子也一向康健,莫說是三年,便是三十年也等的!”
李世績聞言,低著頭好半晌才道:“承明!難道你心里就不曾擔心過!”
杜睿一笑,道:“擔心!又有什么可擔心的!”
李世績將酒杯放下,面容整肅道:“圣上雖然年幼,但是卻看得出是個英明,果決的主兒,一旦圣上成年加冠,到時候承明所執掌的權柄,便要全部交出去,承明!須知歷朝歷代以來,但凡是權臣,能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杜睿坦然的一笑,將杯中酒飲下,道:“師兄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但凡是權臣不是身死族滅,便是篡位謀反,師兄是在擔心小弟的身家性命,還是在擔心小弟會行那大逆之事!?”
李世績被杜睿反問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了,好半晌才道:“承明的心意如何?當今圣上如今借著這斬房舒一事,博得了天下稱頌,恩威已立,說不得會有人跳出來,讓承明早早歸政,到時候,承明如何應對!”
杜睿道:“一朝皇帝,未成年加冠之前,不得理政,這是內閣票擬通過了的法案,誰都無權更改,便是圣上也不行!”
李世績又道:“可要是圣上心念及此,承明又該如何!?”
杜睿一笑,言辭突然變得鋒利起來,吐出了兩個字:“不準!”
李世績沒想到杜睿會如此回答,不禁有些擔心道:“可要是天下人指責你擅權欺主,又該如何?”
杜睿端著酒杯,站起身來,看著遠處的大明宮,道:“師兄!小弟這一生可不是為了別人的看法而活的,旁人的攻訐,指責,小弟可不會去理睬,只要問心無愧,也就是了!”
李世績嘆息一聲,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工錢未篡時!”
杜睿接道:“假使當時身便死,一生忠奸有誰知!?師兄!多慮了!小弟不愿做那倒履吐脯的周公,也不會做那篡位自立的王莽,小弟做事,旦求無愧于心,師兄!你當知我,功名利祿不是小弟所求,只是奈何因緣聚會,身在局中,不得不為而,小弟既然受了先帝的托孤之重,當盡心竭力,做好自己該做的也就是了,余下的,便由得旁人去評說就是了!”
李世績見杜睿說得這么坦然,笑道:“你倒是活的灑脫,不過也該為身后之事,多做布置了,即便你不想行大事,可是你身邊的人呢?他們仰仗著你的余澤,身居高位,難保他們便不會生出別樣的心思!”
杜睿聞言,心中也是一動,不得不說李世績說得有些道理,就比如后世歷史上的宋太祖趙匡,雖然他自己也想做皇帝,可是想和做是兩回事。
趙匡未必就有那么大的膽子,他之所以能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不過是順勢而為,而這個勢,就是他的手下,那些想要做新朝開國功臣的人。
如今杜睿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可以說,如果他想要做皇帝的話,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整個天下沒有幾個人會反對他。
論聲望,剛剛樹立恩德的李賢,遠遠沒辦法和他相比,而且杜睿要做皇帝的話,可以說是眾望所歸,整個大唐天下,有一多半都是杜睿打下來的。
即便是杜睿沒有這樣的心思,他的兒子呢,他的學生呢,他的舊部呢?
那些人未必就沒有這樣的心思。
特別是軍權,天下的軍權幾乎都掌握在杜睿的手里,無論是禁軍,還是天下的各大軍區,那些掌權的不是杜睿的親戚,就是他的學生,要么就是他曾經的部下。
可以說,杜睿要篡位的話實在是太簡單了。
一句話,或者一個暗示,就會有人將皇帝的寶座送到他的面前。
“唉”杜睿想著,突然一聲嘆息,道,“師兄!小弟這才知道,你今日請小弟過府飲宴,是想要勸小弟歸隱的!”
李世績也是面色黯然,道:“承明!不是為兄要勸你歸隱,而是大勢所趨,不得不為啊!圣上年紀漸長,恩威已立,或許現在還不會怎的,可是日后呢?他會越來越不滿意自己掌握的權利被你把持著,到時候,君臣反目,受累的可是大唐的江山社稷的!”
杜睿嘆息道:“師兄!小弟又何嘗不想歸去,一葉扁舟,一壺美酒,縱情江湖,逍遙自在,可是師兄覺得小弟現在能走嗎?大唐新政初立,政局尚且不穩,一旦小弟走了,那些不甘心失去權利的人,會立刻跳出來,到時候新政被廢,那才是禍亂天下。一個有法度的天下,一個天下人的天下,是小弟一生所求,便是再難,日后小弟的結局再差,小弟也要堅持下去!不得不為啊!”
李世績聞言,心中也是一陣感佩,以前他對杜睿并不十分了解,今天聽了杜睿的這一番言語,他才徹底明白,杜睿的心里裝著天下,卻唯獨沒有他自己。
一個一生只求做一個富貴閑人的貴公子,卻為了大唐江山社稷奔波了三十余載,他心中的苦楚有誰能夠知曉呢?
“承明!江山社稷太重,非一人能獨立支撐,萬事還是須以自身安危為重啊!”
杜睿一笑,對自己的結局,有的時候,杜睿也能猜到,這個天下敬佩他的人很多,恨他的人同樣也不少。
他終究不能左右人們對他的看法,能做的不過就是堅持本心罷了。
“多謝師兄!小弟省得!日后之事,便交由日后去證明吧!當今圣上若是日后親政了,當真容不下小弟,小弟這大好頭顱交出去,也就是了。”
李世績一驚,他這才知道,杜睿,這個表面上無限風光的大唐執宰原來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是既然猜到了,為何便不肯為自己爭一線生機呢?
以杜睿現在的權勢,如果他要是想做皇帝的話,誰能阻攔他。
杜睿猜到了李世績的疑惑,笑道:“師兄還是不了解小弟的為人啊!小弟這一生做得最好的就是一個信字,既然受了先帝的托孤之重,這件事小弟自然是要做好的,我與先帝總角之交,先帝縱然對小弟有些薄待了,可是總歸當初待小弟是極好的,小弟又豈能言而無信!”
李世績一嘆,道:“總歸是苦了你一個!”
杜睿笑道:“若是小弟一人之苦,能換來大唐萬世永昌,能換來天下萬代太平,又有何苦不得!師兄今日之言,小弟謝過了!”
杜睿說完,飄然而去,李世績皺眉思索了半晌,心中依舊悵然。
李世績勸杜睿歸隱,杜睿眼下還做不到,也不能做,但是李世績的話卻也給他提了個醒,他的時間不多了,李賢漸長,日后總歸是要親政的,在交出權利之前,有些事,杜睿必須做了。
次日內閣會議,杜睿便將一個天大的議案提了出來一一西征!
原先杜睿不贊同大舉西征,是因為大唐還沒能做好準備,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大唐只要能占據埃及,就有了一個永久的軍事據點,埃及所產出的糧食,便可以供應西征大軍。
而且經過這些年的生聚教養,大唐無論是人力,還是物力都已經十分充沛,剿滅大食,鯨吞天下,大唐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太宗,高宗皇帝之志,便是鯨吞天下,橫掃宇內,只可惜壯志未酬,現而今大唐國力鼎盛,也該到了一償太宗,高宗皇帝心愿的時候了,大舉西征,橫掃天下,正是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