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妮的臉色一變,趙起武就知道不好。
一瞬間腦子里千轉百回,轉了無數個彎,同時目光掃過老爸,看了看老爸的臉色。
最終趙起武繼續掃著麥子,風輕云淡地說道:“也買不了幾套,反正就那么點錢,放手里也花不著,都買了房子正好。”
“我現在關鍵的是要學習,這都馬上要期末考試,我可是給劉老師打了保票的,要是拿不了前幾名,臉都丟完了,有再多錢好干啥。”
說著話把地上殘余的麥子掃到了一起,放下掃帚,拿起簸箕,對老媽說道:“媽你站過來點,我把這點麥子揚一下。”
這淡定的態度,讓黃大妮張了張嘴,什么話也沒說出來,反倒是聽他的話,趕緊站到了一旁,讓他揚麥子。
等他揚了一陣子,黃大妮才反應過來:“兒子,那你給媽說說,你到底掙多少錢啊?”
“沒多少,也就再買兩套房子。”趙起武繼續云輕云淡。“趁著這兩天假期,我再去一趟給買成房子,接下來就顧不上跑生意了,得準備迎接期末考試。”
口口聲聲要把學習和考試掛嘴上,這是應對父母的最佳策略。
另外絕對不能心虛,一旦心虛,就會被‘敵人’趁勝追擊,破綻就會越來越大,最終一敗涂地。
這就是趙起武多年來總結出來的和父母斗爭的秘訣。
想當年小時候傻不愣登的,挨打都不知道跑,越挨打越站得直,梗著脖子死不認錯,結果挨的打更疼,父母也氣得心慌慌。
大了點就有了經驗,能跑就跑,不能跑就認錯。
另外還要觀察兩人臉色,如果老爸也生氣,那就是嚴重問題。只有老媽生氣的話,那就很好哄,挨兩下揍哭慘點,一般也就糊弄過去了。
雖然老媽整天吵吵的厲害,實際上大事上還是聽老爸的多。只要老爸不覺得是問題嚴重,就沒問題。
就像剛才,老媽圖窮匕見的時候,老爸沒一點表現,那就是問題不大。
事實證明了趙起武的判斷極其準確,現在老媽已經明顯占了下風。
黃大妮確實有點不知道該怎么沒說兒子,她接了老馮的電話,兩人交流的磕磕絆絆的——因為她不會普通話,就連三河鎮這邊的方言,都還夾雜著川蜀的口音。
說了半天她只弄明白一件事兒,人家打電話過來,是要給她兒子說又有兩家確定要賣房子的,讓她兒子去買房。
然后一下午她和趙景山都有點神思不寧,兒子都掙了這么多錢嗎?買了一套房子……或者是兩套房子后,還要繼續買?
最終趙景山說的是,兒大不由爺,早幾天不是就說過嘛,孩子大了能立事了,那就由著他去,只要不干違反亂紀的事兒,只要不忘本,其他都無所謂。
因為倆人不說也明白,孩子到了這年齡,都難管。村里天天罵孩子的多了去了,拎著掃帚滿村追著打的都有,相比起來,他們這個會騰云駕霧的有大本事的兒子,已經夠省心的。
不過黃大妮終究不放心,她覺得要試探試探,考驗考驗。
趙景山無所謂,試試就試試,他聽聽也無妨。其實他也想知道,兒子到底折騰到什么程度了。
然后黃大妮構思了好久,才開始她的試探計劃。
現在看兒子風輕云淡的,都不把錢當回事兒,口口聲聲還說考試,黃大妮就有點不知所措,最終質詢變成了虎頭蛇尾的談話。
然后心里開始計算,一套房子三十多萬,兒子還要買兩套,就是兩個三十多萬,加起來是多少呢?
她很費力的算了算,覺得數額太大,讓她有點不太敢去認真想,因為太不真實,這一切超出了她的認知。
改變是需要時間的,太大的變化,會讓人下意識地逃避。
所以她決定不再問兒子有多少錢,而是關心她能理解的問題,比如考試能在全班占第幾名。
趙起武理直氣壯的安慰她:“放心吧媽,考試都是小菜一碟,這學期我最少保證前十名,等二年級開始,我能保證前五名。”
于是黃大妮就開心了,在她看來,這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她認識字的話,當年被人趕下火車的時候,她就能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不至于一直到被半塊饅頭‘騙’回家,糊里糊涂給人當了老婆,才弄明白自己在哪兒。
不過明明是開心的不得了,也還要打擊提醒一下:“你就吹吧,你一放假就整天跑的沒影兒,我才不信你過個暑假成績就提高了。”
趙起武哈哈一笑:“下學期我們就分科的,我要選文科,這是我的強項。”
趙景山很配合老婆,老婆打擊他就鼓勵:“有信心就好,也不能驕傲,要穩著點來。”
其實這兩口子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分科,也不明白除了文科,另一種叫什么科。
等把麥子收進屋,黃大妮去做飯,趙起武就打算去找賴昆,讓他明天帶人來給院子做成水泥地坪。
趙景山不樂意:“這事兒你別管了,你忙你的,我明天去買幾袋水泥,到河邊挖點沙回來,自己慢慢給做了就成。”
趙起武決定挑戰老子的權威,在腦子里構思了一陣子,開始講道理:“爸,我來給你分析分析。”
“咱先說說你的腰,你現在這樣年年貼膏藥還不注意自己的身體,等幾年那你還能干得動活不能?到時候我要是出去上學,在外邊跑,那家里的活都得讓我媽干是不是?我媽要是也累出毛病怎么辦?”
“最后你們倆都老了,我一個人得管你們倆。我沒說我不管,可我管得過來嗎?管不過來其實也不怕,我能掙來錢,請別人來照顧你們也沒問題,無非是花點錢。可你們倆受的罪,我沒法花錢讓別人替你們是不是?”
“我就給你說……算了,我給你攤牌了,我掙的錢也不止三兩套房子的,反正比你想的還多。”
趙景山當時就像反駁,趙起武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爸你先別急著說,聽我說。我知道你能想多少,反正我掙的就是比你想的多。”
一邊說一邊摸出來一張小卡片:“來給你看看,這是我在京城銀行里人家給我的卡,我就是貴賓客戶。你到咱們那農村信用社,人家坐柜臺的都帶理不理的。我拿著這卡去,他們主任都得親自出來接待我。你別不信,我在京城就是這待遇。”
“這還是剛開始,以后我還能掙更多錢,等我有學好文化,學好外語,我還能全世界去掙錢。這個你總信吧?”
“到時候你兒子錢多的沒處花,他老子娘都躺病床上動不了,我就是騰云駕霧帶著你們出去玩,你們這疼那疼的,也玩不高興是不是?你現在應該看看人家有錢人是咋過的,跟著人家學著點。你要是嫌你們手里的錢不夠,回頭我給你們個十萬二十萬的先花著怎么樣?”
“修地平才幾個錢?你總不能咱家有錢,就不讓人家掙個辛苦錢是不是?有這修地平的時間,我去弄點衣服回來,你們倆拉著去鄉里轉一圈,隨便賣幾件,不就把這錢掙回來了?”
“你想想,咱們家那是什么家庭?以后咱們也是在京城里有幾套房子的人,你還非得過以前那苦日子干啥?那我掙錢還有啥意思?咱們有錢吃肉,你花出去點錢,也讓人家跟著喝點湯不好嗎?”
趙景山騰地一下子站起來了,正說的起勁的趙起武還沒說過癮呢,當時就嚇了一跳:“爸你干啥?我可是在給你講道理呢,咱們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可別動手?”
本來被兒子說一通,覺得面子上有點過不去的趙景山看他那模樣,愣是沒忍住,笑罵道:“你個小兔崽子,我去找賴昆讓他明天來修地平。”
“嗯嗯,那去吧去吧,快點,我媽一會兒都做好飯了。”趙起武趕緊讓他走。
等趙景山一走,趙起武就嘿嘿樂了起來。
這是一次偉大的勝利,一個階段性,標志性的勝利。
在老趙家說一不二的趙景山,被他兒子趙起武說動了!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慢慢的,自己在家說話就有力度,不會再被他們當成小孩子了。
等到高中畢業考上大學,到時候自己讓他們跟著去大城市,說不定他們就跟著走了。
這貨還暗戳戳地想著,這應該算是自己初步奪權成功——家里的話語權也是權利。
等到趙景山回來吃飯的時候,他說了去賴昆家談好的修地平的事兒。
黃大妮就有意見:“咱們就這么大點的院子,他們也真敢要錢。”
趙起武當即就起身把自己買的刀拿出來:“媽,你看這個好看不?紅的是紅寶石,綠的綠松石,還是有點年頭的東西,說不定算是古董呢!拿大城市賣個幾千塊都沒問題,不過咱不賣,媽你留著切菜吧!”
黃大妮還在震驚于一把刀鞘上竟然還帶寶石,聽到后來就又氣又樂:“你長能耐啊,嫌棄你老媽摳門是不是?”
趙起武裝出得意洋洋的模樣:“你兒子有本事了嘛!你是當媽的,以后也是有身份有面子的人,還能干那點斤斤計較的事兒嗎?再說那都是小錢,我剛可看了,你和老馮都說啥了,怎么都說了那么久?”
“我問你到底瞞了我們多少事兒!”黃大妮沒好氣的說道。
“唉!”趙起武長嘆一聲,一臉的語重心長。“你問我就得了,問人家干啥?你要少說一會兒,這修地平的錢就省出來了。所以說嘛,你們整天省吃省喝的,都圖個啥?省來省去連個電話費都省不出來。”
趙景山兩口子早就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