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是無情的刀。
無聲而落下……
神刀山莊外,近到護莊的刀客,遠到四周江湖眾人,只感到一股凌厲殺機擦面掠過,渾身揮之不去的寒意。
刀,是如此地快!
他們連死亡的恐懼都不曾升起。
豎刀、揮刀、收刀……
騎牛小道豎掌成刀,揮刀后又收招,快得讓他們眼皮都來不及眨一下。
咔擦咔擦……
破碎聲陣陣。
他們回頭而望,立刻就見到那堅不可摧天外而落的試刀石密布龜裂,如蛛網一般蔓延,最后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轟然崩解。
天外奇石是如此地沉重,砸落在地,轟然作響。
“這一刀…”
場面沉寂下來,眾人相覷無聲。
手中無刀,更勝有刀!
那眾人窮盡渾身解數難以留下絲毫傷痕的試刀石硬是被一記簡簡單單的手刀給劈得粉碎,讓他們一時間接受不能,數十年的江湖觀和武道觀都被硬生生碾得粉碎。
年齡大約十八,乳臭未干,騎牛而來……
一雙雙目光鎖定在這不知來歷的騎牛小道身上,只感覺到其身上處處籠罩著看之不透的迷霧。
這樣驚世超絕的刀道造詣,被如此小子使出,言語都貧瘠得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了。
騎牛小道目光掃視之下,他們不自覺閃開了眼神,不敢直視。
“怎么樣?現在我可以進去了吧?”見到神刀山莊的一眾刀客還楞在原地,呆如木雞,呂純良呵了一聲。
“閣下,請進!”眾刀客如大夢初夢,嘩啦一聲就讓開了一條直朝山莊的筆直大道,立于兩旁,微微躬身,已是滿臉恭敬,再也不敢有絲毫輕慢。
吽……
呂純良輕拍牛首,徐徐而上。
所到之處,所有人不自覺的讓開了道路,目送他而去。
“咦?”人群中響起一聲輕咦,一雙幽幽的眸子定在他身上。
“就是此人嗎?”
“手刀劈碎試刀石,好生霸道!”
“他修為至少已經達到了后天暗勁,位列五品以上!”
“如此年輕,如此武力,難以想象!”
山莊之內,大殿寬敞。
呂純良剛一走入其中,立刻就吸引頗多目光,充滿了審視的意味。
顯然有人報信,莊外發生的一幕已傳了進來。
眾人帶刀,唯有他一人佩劍,做道士打扮,又如此年輕,實在是頗為顯眼。
眾人對他好奇,呂純良卻是無意與他人攀談什么,徑直找了一偏僻處坐下。
“哼……”七八道冷哼,似是見他無禮,有人不滿。
空氣中有氣機透空而來,仿若無形之刀,當頭落下,壓迫而來。
呂純良卻只是身軀微微一震,空中氣機紛紛被震散。
又是一陣悶哼聲。
四周有七八人捂著胸口,咳嗽不止,卻是滿色煞白,氣息混亂,如遭重創。
此人不是善茬!
一瞬間,眾人就得出了共識,看向呂純良的眼神為之躲閃,不敢再輕易試探。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山下的江湖人還真是酷愛爭強斗狠啊!
呂純良搖了搖頭,漸漸開始習慣。
不得不說,無形交鋒,震懾之后,倒也不是壞事,倒讓他一時得以清凈。
耳朵微動,四面八方就有聲音如潮,席卷而來。
“品刀大會!若能得刀神老人指點,可真是人生幸事!”
“是啊,不知道這等好事能落到誰的頭上?”
“少拍馬屁了!神刀山莊的霸道你們不知道?若非如此,有多少人愿來這所謂的品刀大會,屈辱地獻出門中秘寶!”
聲音嘈雜,夾雜著爭吵,充滿了種種復雜難明的情緒。
“看來這品刀大會背后也是故事重重啊!”呂純良低笑一聲,轉身看向左側,“兄臺,你說是嗎?”
“呃,閣下果然高見!”來人沒想到自己還沒未靠近就被發現,一時措手不及,但他也不是常人,面容微微抽動又恢復常色,恍若無事,
看似無意,卻是有意。
此人似乎是專門尋自己而來?
“請坐!”見來人氣度儒雅,像是個無害書生,卻與那些面目兇悍的江湖眾人頗為不同,應該不是什么無腦惹事的貨色,呂純良也伸手示意。
來人倒也不拘泥,點頭一笑,便在對面坐下。
“品刀大會開始,各位請獻刀!”
突聽一聲沉喝,等各座次都有人座下,隨后就見到三個刀客踏步走出,周身氣機逼人,竟都達到了后天化境。
為首的是魁梧大漢,懷抱一個厚重黑粗的短刀,鋒刃不顯,不似普通刀刃,更像一柄屠刀。
嗚嗚嗚……
細刀在手指間盤旋,舞成一團旋風。
陰鷙男子面帶病色,一雙眸子望去,卻讓人血肉生寒,如被刮骨。
第三人出乎預料的卻是一個面色冷酷的女子,左側眼角有著一道猙獰的刀疤,從眼角劃到下巴,扭曲如丑陋的爬蟲一般,就這么大刺刺地展露在眾人面前,卻無人敢嗤笑。
只因為她手中抱著一柄勾月彎刀,雖隔著刀鞘,仍有凌厲鋒芒透出,望之刺目。
“他們就是刀神老人的三大徒弟,霸、詭、冷三大刀王嗎?”
“果然非同凡響!人如其刀,得天下第一刀親授,刀王之名,名副其實!”
“這三人中必有一人將是未來神刀山莊之主!”
“別胡說!刀神老人有親子在世,山莊之位怎會落于外人之手?”
“一個天生經脈羸弱的廢物而已,能起什么作用?”
江湖沒有不透風的墻。
眾人議論之間,呂純良側耳傾聽,已對這神刀山莊之事有了幾分了解。
“閣下看來也是第一次參加這品刀大會啊!”儒雅書生察言觀色,在旁淡而一笑。
呂純良不置可否道,“那就請兄臺多多指點了!”
“客氣,客氣!”書生卻也不故弄玄虛,似是有意攀談,侃侃起來。
“天下刀法千百萬,但以四種最為高,心刀無形,屠刀殺生,神刀至高,魔神絕命!而這神刀山莊之主刀神老人獨得三種,他座下三大門徒,各得其一,大弟子霸刀王練屠刀,二弟子詭刀王練魔刀,三弟子冷刀王練神刀!近些年,隨著刀神老人漸漸老朽,這三大門徒為了奪取神刀山莊之位,也為了天下第一刀的名號,可是暗斗不止……”
儒雅書生直言不諱,說到最后嘴角更是有露出了一時若有若無地譏誚笑容。
而不管他說出何等隱秘,呂純良自始至終也只是笑而不語,不露半點異色。
那書生見狀,眸子深處越發幽沉。
胸有山川之險,腹有城府之深。
此人不顯山,不顯水,心機之深,一點端倪都窺探不到,實在是個變數!
希望不要壞了我的大事才好!
若不然,我只有……
他暗暗壓下眼角的陰霾。
而此時大會場中又是一聲沉喝。
“三大刀王容稟,我大刀門有百年玄鐵一方,愿獻給山莊。以此鐵鑄刀,吹毛斷雪,削鐵如泥!”
話音一落,就有十幾個穿著短褂的勁裝男子抬著一箱重物,走上前來,累得氣喘吁吁。
“玄鐵難得,可算中品刀物!退下來吧!”
那三大刀王多看一眼都欠奉,為首的霸刀王難得地說了一句。
“多謝刀王,多謝刀王!”卻沒想那大刀門之人卻是面帶狂喜,似是擺脫了某種深深地恐懼,慌忙退后。
四周不缺羨慕目光。
“刀王,我黎家有祖傳的獨臂刀譜一部,愿意奉上!”一群身穿青服的男子走上前來,滿臉屈辱,卻不得不忍氣吞聲。
“刀譜嗎?拿上來吧!”三大刀王這才稍稍來了興趣,立刻四周就有刀客捧上一卷殘破刀譜,一一呈上給三大刀王,他們傳遞而看,緩緩點頭。
詭刀刀細刀在手指間跳舞,怪笑一聲。
“沒想到你黎家還有如此奇門刀譜!雖然境界平平無奇,但最后一招曼陀羅之舞卻是升華之作,可謂上品刀物!回去吧,十年之內,山莊保你黎家無憂!”
“多謝刀王!”黎家眾人一聽立刻轉憂為喜,紛紛拜倒,將失去刀譜之痛拋之腦后。
“刀王,我也有無名刀譜一卷,請過目!”
“破爛刀譜,濫竽充數!來人,給我打出去!”
“刀王饒命啊!”
“三大刀王,在下費盡三年之功,僥幸得了精金十斤二兩,愿獻給山莊鍛刀!”
“算你有心!此物可算極品刀物!”
“能得刀王之歡心,在下三生有幸!”
說是品刀大會,卻像是獻刀大會。
殿內眾人一一上前,貢獻各種珍稀奇物。
只要得一兩句夸獎便歡天喜地,若被斥責,則是驚恐不已。
儒雅書生在旁冷眼想看,不禁笑道,“閣下相比也看得明白了!神刀山莊是方圓百里的霸主,一切門派和武道世家都要仰起鼻息而求生,不敢有半點違逆,不然就有滅門之禍。更要年年供奉,以供山莊練刀,不然必有禍事!閣下實在不巧,闖入此地,若沒留下什么,想走可就難了!”
他口中雖然平靜,但說著說著就掩飾不住的一絲譏諷之意,更隱隱有試探之意。
“天下第一刀嗎?名頭還真是不小!”
呂純良卻是微微而笑,并不慌張。
看似輕描淡寫的話語,卻讓那儒雅書生眼眸劇縮。
這神刀山莊之主位列龍榜二十九位,刀法稱雄,雖然實力遠遠達不到天下第一,但若論刀法造詣,天下之大,也難尋對手。
不然也不會霸占天下第一刀的名頭,至今無人可以挑戰。
此人說得如此風輕云淡,莫非是不知好歹的狂徒不成?
可是觀其神色,卻也不像!
是敵是友,試探難測,不如避之……
只要不是那老鬼之友,今日之事就沒有大患!
想到此處,書生心中已有了決斷,朝著呂純良拱了拱手,“兄臺,果真豪氣!”
他恭維一聲后,就再無攀談之意,見品刀大會窮瘋正如火如荼,他干脆直直朝場上走去,大喝出聲。
“在下江湖散人萬樂安,久慕神刀山莊天下第一刀之大名,故特獻仙刀一柄,請三大刀王品鑒!”
說吧,他手一招,就見殿外有兩個精悍男子手捧刀盒而來,瞬間吸引了全場人的注意力。
只因這捧刀男仆氣機逼人,赫然也是兩個后天高手。
下人就有如此修為,這書生來歷不凡。
他要獻的,是一柄仙刀?
不是什么神刀、寶刀、妖刀?為什么偏偏叫仙刀呢?
難道真是仙人所留下?
一時間眾人氣息為之粗重起來。
能入這品刀大會無不是練刀之人。
寶馬配英雄,好刀配好漢。
對于這些刀客來說,一柄稀有的寶刀絕對是難以拒絕的珍貴之物。
頓時一雙雙目光就鎖定在刀盒之上,就連三大刀王也目光齊聚而來。
“開盒!”書生萬樂安輕輕一笑,雙手一拍。
兩個男仆立刻打開盒子。
沒有寒光刺眼,沒有寶刀龍鳴,沒有銳氣逼人……出乎意料的是,盒內竟是擺放著一柄腐朽柴刀,密布銹跡,刃口開裂。
短暫的驚愕過后,所有人立刻如被羞辱般大怒。
“大膽,竟敢在這品刀大會上放肆!”
“竟敢誆騙我們,不想活了!”
“這明明是一柄腐朽不堪的砍柴刀,你竟敢冒充寶刀?還敢說是仙刀!”
煉刀之人本就脾氣暴烈,怒瞪而來。
似乎只要這書生不給出合適的解釋,恐怕就會忍不住一刀劈下了。
三大刀王更是目光陰沉,滿是不善。
“咦?”呂純良卻是掃了那腐朽柴刀的一瞬間,若有所思起來。
“呵呵呵……”形勢危急,那書生萬樂安卻是不驚反笑,環視眾人,徐徐開口道:“各位說得沒錯!這的確是一柄砍柴刀,但卻是一柄得仙人點化的砍柴刀,不是仙刀又是什么?據說三日之前,千里外的襄陽地界,洪水泛濫。曾有仙人手握此刀,一招斬斷洪水萬丈。在下也是費了好大的周折才得手的,日夜兼程才送到這里!”
“胡吹大氣!這世間怎么可能有人能持刀劈洪?”
“洪水乃是天災!人力豈能為?”
“仙人傳說虛無縹緲,還不是你憑空亂造?”
一石激起千層浪。
對于這書生口中妄言,所有人半點也不信。
“世間真有仙,此仙刀又有什么好質疑的呢?”書生萬樂安卻是神秘一笑,吩咐一聲,“帶他上來!”
隨后眾人被推開,又有兩個后天境界的強悍男仆擁簇著一個衣衫襤褸的黑臉少年,走上前來,
“神物自晦!這仙刀看上去只是一柄破柴刀,只是沒遇其主。仙刀入主,立刻就能迸發本來鋒芒!各位,看好了!”說罷,不等眾人多想,萬樂安一手握住柴刀,塞入黑臉少年手中。
被突然帶到這巍然大殿中,處于那些兇悍江湖人的逼視之下,黑臉少年不由自主努力蜷縮著身子。
眾人冷眼想看。
笑話!
不說這仙刀是真是假!
哪怕是真,這乞兒小子又怎可能是仙刀之主?
而此時黑臉少年正在忐忑中,突有一堅硬之物強行塞入手中,那粗糙的摩擦感是如此熟悉,摩挲著他的掌心。
他本能緊緊攥住,一瞬間,心中大石落下,所有的膽怯都被驅散一空。
“咦?”場上一陣驚疑。
頓時發現眼前這黑臉少年握住刀的剎那,整個人氣機一般,如同換了人一般。
螻蟻似的乞兒,握住了破舊的砍柴刀,整個人就仿佛一柄絕世的神刀從刀鞘中拔出,迸射寒光。
其中更有一種縹緲無痕的氣機,沒有凡刀的血腥、霸烈、殘暴……卻如天上浮云,不落凡塵。
風輕云淡中,卻深藏著絕世的鋒芒。
“這刀……”三大刀王豁然起身,目中熾熱。
握刀在手,就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仙刀中必蘊含著刀道至理,才能影響其主。
幾無修為在身的乞兒都能化作一高明刀客。
而他們三人都是江湖中少有的刀道大成者,若能得到此刀,功力又會增長到何等程度?
這一點,在場的其他江湖人顯然也想到了,目光綠油油地盯著那黑臉少年,準確地說,盯著他手中那破舊的砍柴刀,如同野獸盯上了獵物,似乎恨不得將其剝筋抽骨了不可。
原本人氣鼎沸的品刀大會一時場面安靜下來,久久無聲,只剩下漸漸粗重地呼吸聲 唯有目光對視間,頗為詭秘。
寶物動人心!
仙刀一出世,讓這這些刀客們目中充血,蠢蠢欲動,漸漸按捺不住鋌而走險地沖動了。
三大刀王揮了揮手,身后護莊的刀客已經蓄勢待發。
唯有那始作俑者書生萬樂安卻是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柄折扇,微微扇動,不慌不忙。
氣氛越發凝重,讓人喘不過氣來,奪刀大戰一觸即發。
“好刀!”
突聽一聲沙啞的沉喝,尖銳地刺入耳膜。
一時間眾人頭腳俱涼,只感到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將所有的狂躁一下子全部打滅。
循聲望去,他們赫然就見到一個佝僂著身軀的高大老者披著灰袍,赤腳走上了大殿最上方的鐵座上。
灰袍籠罩住面目,看不見真容,唯有一雙幽深的目光冷厲如刀,無聲落下,斬在心頭上,壓抑著大口喘氣。
“拜見師傅!”一見灰袍老者出現,三大刀王立刻恭敬拜倒在地。
“天下第一刀!刀神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