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荒墳,蒿草叢生,遠方幾只老鴉凄聲啼叫,倍添悲涼。明者跪倒在墳前,久久不肯起身。墳頭之上,整整齊齊擺放著三個頭顱,勾三垂手站在明者身后數米處,沒有吱聲。
良久,明者抹去臉上的淚痕,望著墳頭,低聲道:“師傅,若我能追隨我王成就無上霸業,哪怕是踏遍九幽十地,也要尋回您的三魂七魄,為您重塑肉身。其實,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您早就知道徒兒身體的秘密,您待我如父,恩比天高情比海深,徒兒今日將這三個叛徒的頭顱親自割下,放于您的面前,還請您不要責怪徒兒往昔的無能與懦弱。您放心,徒兒在此立誓,今生若修煉有成,定為您重塑肉身!如違此誓,人神共憤,永世不得超生!”
勾三的眼皮不自覺地顫動了好幾下,顯然以他的心性,都還是被明者這個誓言給嚇住了。
明者緩緩站起身來,嘴里喃喃念叨著什么,就連勾三一向自負靈敏的耳目都沒能聽清,他卷起衣袖,開始徒手清理這座荒墳叢生的蒿草。勾三見狀,也上前默默跟著清理起來。盡管現在的明者修為跟他比起來,相差無異于天淵,但是明者第一次覺醒魔血,就呈淡藍,這可是勾三拍馬也趕不上的。魔族的血統,比人類修行者靈根的等級界定還要嚴格,他經過蒙揚的改造勉強可以算得上是小魔王之資,可是距離明者這身魔將血脈,還是有著好幾個等級上的差異。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直到將這座墳上所有的荒草除盡,勾三又略施手段,將這附近三百米的夷為平地,明者抬起頭來看著他,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勾三忙稱不敢,卻低聲問道:“明少,您看咱們怎么拾掇這里?是布置個三天九幽還是四方羅剎?小的這兒可是有不少王賜下的材料,正好派上用場。”
明者眼神恍若沒有一絲生氣,沉聲道:“我想保住師傅的最后一絲未散的魂氣,只怕還得依仗你來收集,此處雖說偏僻,但是畢竟處在萬里云煙邊緣,只怕還是會有修行者經過,我不想有人打擾恩師的休眠,那就待收魂完畢,南設三天九幽,北設四方羅剎吧。”
勾三拍拍胸口道:“明少放心,只要令師殘魂尚在,這三千里之內,我必能將其召喚歸來!”說罷,示意明者回避。
明者心知這收魂之術對現在的他委實太過高深,但凡有半絲影響,就會前功盡棄,而他的修為只怕還不足以抵御住收魂過程中產生的強烈陰冥氣旋,勾三示意他暫避,也是為他的安全著想。
明者瞬間飛退出千米之外,勾三還在示意他拉開一些距離,他不得不再退一千米。這一刻的明者心中欺負難平,看著瞬間被一道黑氣吞沒的勾三,腦中卻想的是其他事情。
魔血的覺醒,他得到了全新的記憶,雖說還保存著此生之前的那些記憶,不過他卻明白自己再不是從前那個明者了,他是魔神帳下四大魔將之一的明少。無論是覺醒時把握到的縮地成寸術,還是分神化影,都只是他作為魔將曾經擁有的最簡單的手段而已,而他知道要想恢復自身魔將的全部修為,實在太過艱難,除非能再次得到魔神的傳承。他更沒想到,以他覺醒后的神識,竟發現魔神已經先他一步復生,更沒想到今世的魔神竟然就是一直待他如兄弟的蒙揚。無論是魔將的記憶,還是明者的記憶,都讓他對蒙揚感恩戴德。如今他和王都處于最為脆弱的時期,任何一點差錯都會招來滅頂之災,盡管還不明白王的計劃安排,但是他卻很激動。
能跟著復生的王一起慢慢成長,慢慢恢復修為,還在人類的位面中四處活動,這是他前世不敢想象的事情。尤其是蒙揚注入他三個分神中的強大氣息,令他受益無窮。他明白,他現在就像被王改造過的勾三一樣,與一般的人類沒有兩樣,除非修為高深到可以勘破王獨門手法的強者。不過,今日在教他通靈之術的恩師墳前立下這個誓言,絕不是他一時沖動,他記得王萬年前的計劃中,就有進攻九幽十地這一篇,他想著,只要王的實力發展到那一步,要率軍去九幽十地,他會第一個請命前往。
白晝似乎頃刻間變成了漆黑深夜,天空黑云籠罩,千米之內飛沙走石,狂風肆虐。勾三的收魂之術赫然已經啟動。明者緩緩啟動追風靴,撤出天狗神爪,神識凝神關注著四周的情況,這個時候,只要有人前來打擾,無論是誰,他會不顧一起地將其撕成碎片。
時間在黑暗中緩緩流逝,狂風烏云消散之后,那邊傳來勾三疲憊卻喜悅的聲音:“明少,成了!”
明者飛身往墳前掠去,半空中從他眉心飛出一滴淡藍的血珠,他雙手如大鵬展翅一般一張再迅疾地合攏在胸前,瞬間幻動出無數陰森玄奧的印訣,點落在那滴血珠之上,等他降落在勾三的身前,那滴淡藍色布滿印結的血珠緩緩飛到勾三的面前,輕輕旋轉著。
“天地為引,魔神為尊。以我心血,冥然封魂!”明者渾身淡藍光暈閃爍不定,口中驀地大聲喝道。
就在這句法訣誦念完畢之際,勾三面色凝重,胸前合攏的雙手氤氳起一縷淺灰,裊裊繞繞沒入那滴血珠之中,隱約間似乎聽到有個哭泣的聲音傳來。血珠瞬間飛到明者手中,他口中無聲念動著晦澀難懂的字句,血珠在他手中上下翻飛,最后被他徐徐送到墳頭,沒入墳中。
就在這時,勾三雙手翻飛不停,不斷有各種各樣的礦石被他分割成一尺見方大小均勻的塊狀,圍繞著這座墳頭堆砌起來,轉瞬間一座別致古樸莊嚴大方的墳冢就建成。這時的明者面色有些蒼白,以他的修為,現在勉強施展最耗費心神的血珠封魂原本就有些勉強,但是他可不想這件事換成別人來做,即便是勾三也不行。
接下來的時間,明者與勾三以自身血液勾畫出輪廓,在墳冢周圍布下了兩座陰陣:三天九幽和四方羅剎。
這是魔族安葬王侯才會用到的陰陣,可見明者心中對他這位師傅的尊重程度。勾三也不說什么,畢竟明者的高貴血統擺在這里,何況他還是王最看重的人。可就算有勾三這個強者的幫助,兩人布置完畢,也耗去了足足一天的時間。
在墳冢前擺上一壺酒,一個酒杯,明者再次拜倒,三個響頭之后,起身跟著勾三頭也不回地離開。原本以為這次祭奠只需要一日半日的光景,沒想到竟足足耗去了一天的時光。
其時,已是第二日中午,兩人回到離人鎮,來到酒莊,叩響門環。
步驚天不明白父親為何會突然下一個奇怪之極的命令,就在今天早上,讓他數日后跟隨前來借宿的那個蒙揚公子一道前往蘆洲香蜀城,卻沒說讓他去做什么,只是給了他一個錦囊,讓他在大比之日才能開啟。
更奇怪的是,一向不喜歡與人交際的父親竟跟那個蒙揚公子言談甚歡,甚至還在密室之中暢飲了一夜。這可是極不尋常的事情。至少,自從他犯下那個大錯之后,已經快有三十年沒能跟父親對飲過。
步驚天和步嘯天是兩兄弟,他比步嘯天小三歲,但是天資卻不比步嘯天低,甚至還比步嘯天更快凝集出元嬰。近年來,更是感到元嬰中期的瓶頸有些松動,似乎就在最近這幾年就要晉級中期。他和步嘯天性格迥異,他性情外放,步嘯天卻癡愛劍術,甚至不顧父親步振聲的反對投身劍宗門下,直至成為宗主。
原本,步驚天修煉步家祖傳絕學,一直未娶妻生子。步嘯天卻從未學習過祖傳秘技,還娶了一個凡俗女子成親生下了步云龍。而步驚天犯下的彌天大錯就是因為步云龍而起。
步云龍身兼步家與劍宗絕學,天才橫溢,十幾歲就獲得劍圣美譽,與鬼宗的鬼刀齊名。甚至還通過了步家升仙亭的考核,這讓一直以為自己天資不凡的步驚天暗懷不滿,因為從那時起,無論步云龍在魔天怎么放浪不羈,闖下多大的禍,步振聲都不曾責罰過步云龍。
后來,魔天三大宗門、兩大行會以及四個法陣守護者家族召開推選位面封印守護者的會議,步驚天前去參加,鬼使神差之下,他提出讓步云龍前去天玄,這令得步嘯天當場與他翻臉,差點動手。那個會上,鬼宗出人意料地推出鬼刀,眾人一致同意這兩大魔天天玄前去“歷練”。就這樣,步云龍與鬼刀被送入了天玄,不到百年,不能回到魔天。
位面封印守護者,其實一旦進入天玄,處處受制,這跟三天一境神器隕落有關。所以,局勢本就波詭云譎的天玄中守護位面封印,守護者是隨時可能會隕落的,那是一個無比兇險的事情。
這件事,令得步嘯天與步驚天兩兄弟徹底決裂,而步振聲也重懲步驚天,甚至有近三十年沒有怎么搭理過他,這也是劍宗此番遭逢大劫,而步嘯天死都不肯回到步家求助的原因。
步驚天心中疑慮,他注意到那個前次來過酒莊的通靈師,不知為何竟讓他有種心驚的感覺,更奇怪的是,這個通靈師還帶來了一個元嬰期巔峰的強者,最詭異的是這兩人都是來找蒙揚的,自稱都是蒙揚的追隨者。
元嬰期巔峰的追隨者?
這可是魔天聞所未聞的事情,那蒙揚到底是什么來路?父親到底呀我跟著他去香蜀城做什么?直到將蒙揚這兩個追隨者安頓好,步驚天心中這些念頭都沒有消停過。
不過,有下人前來稟報,升仙亭小池之中枯萎了三十年的荷,忽然全部活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