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勒個去的,上當了,暈!李顯先前在東宮時心思始終放在如何阻止武后擔當亞獻上,卻沒有多從李弘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待得被林奇一攪合,李顯突地醒悟了過來,察覺到自個兒不經意間居然中了李弘的圈套,心頭不由地滾過一陣氣惱,但氣的不是李弘的陰險,而是氣自個兒著實太過大意了些。
李弘的設計雖隱蔽,說穿了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利用的便是李顯輕忽的心理,這其中的關鍵便在李顯所應承的英國公府一行上——李勣是個很謹慎之人,在事涉天家之爭時,往往采取置身事外的做派,觀其一生,唯有在立武后時,被逼不過之下,才說了句含糊話,其它時分遇到天家內部之事皆是能躲多遠躲多遠,當初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時,曾問計于其,可李勣一言不發,不僅如此,還特意辭官歸府,死活不愿幫李世民起事,后頭李世民諸子奪嫡正酣時,李勣一樣是冷眼旁觀,不置一詞,此番封禪泰山大典能出任終獻于常人來說,那是天大的榮耀,搶都搶不贏,可放在李勣身上就未必會是如此,本來么,若是圣旨下達,李勣可能還會考慮一下要不要出這么個風頭,擔不擔任尚在兩可之間,可李顯只要一出現在其府上,李勣百分百會上本推辭終獻一職。
理由?很簡單,倘若李弘真有心要恭賀李勣擔當終獻的話,應該是親臨英公府表示祝賀,至不濟也得親筆寫封道賀信著人送了去,哪有派李顯代為轉述的道理,這不明擺著是在告知李勣他李弘很不樂意看見李勣擔當終獻么?要知道李弘乃是儲君,未來的皇帝,他要是不喜的事兒,以李勣的謹慎個性,又怎可能會去做,毫無疑問,上本推辭就是必然之事了的,如此一來,李弘的目的倒是達到了,可李顯卻平白被利用了一把,硬是得白當了回“小人”,這叫李顯如何能不惱火的。
大意了,確實大意了!李顯氣惱之余,也在反思著,自是知曉近來諸事太過順遂了些,以至于必要的警惕居然都險些丟了個干凈,畢竟無論李弘還是李顯,都不是省油的燈,稍一不留神,很可能就被這哥倆個給算計了去,如今這樁差使還是小事,頂多被英公一家老小暗中埋怨幾句,倒也無妨,可這等不警醒要是持續下去,將來怕是要吃大虧了的,一念及此,李顯額頭上的冷汗不由自主地便狂淌了下來。
氣歸氣,惱歸惱,可該做的事卻還是避免不了,縱使李顯再不情愿,英國公府一行依舊是避無可避,畢竟李顯也不愿因此事太過得罪了李弘,也就只能是抱著挨罵的心理準備,頂著火辣辣的日頭趕往下馬陵的英國公府去了,到了地頭,著人上去遞了名刺,旋即便有一壯實青年大步從府門里行了出來,李顯只一看,便已認出了來人,赫然竟是李勣的長孫李敬業。
李勣一生威名赫赫,南征北戰打下了偌大的家業,可惜在子息上頭卻是少得可憐,到了近四十歲方才得了一子李震,寶貝得不行,可惜此子福薄,二十余歲便得病死了,好在李震死前留下了兩子,這才算沒絕了李勣的嗣,其中李敬業為長,年方十九,李敬猷為次,十八歲,皆已成家,于子息上倒是頗有所出——老李頭怕絕后,一口氣給這小哥倆都娶了一大堆的侍妾,于是乎,這對兄弟皆可著勁地造人,尚不到二十呢,兄弟倆都各已有了四子,倒也是京師佳話一樁。
“周王殿下駕到,末將有失遠迎,海涵,海涵。”
李敬業大步行出了府門,在門前的臺階上頓住了腳,略有些矜持地左右看了看,這才向已站在了照壁前的李顯迎了過去,一躬身,行禮問了安,只是卻并沒有自報家門,語氣里也頗有些自傲之意味。
呵,這混球還真是人模狗樣的,騷包一個!李顯這一世是不曾見過李敬業,可前一世與其可是沒少打過交道,更曾險些被其連累得小命不保,對其印象實在好不到哪去——李敬業就是徐/敬業,前一世李顯第一次登基被廢之后,李敬業在揚州起兵,打著匡扶李顯的旗號,實則起了替代唐室的野心,可惜此人有勇而無謀,志大而才疏,起兵不久便被武后派兵剿滅了,落得個兵敗身死的下場,他自己死了不打緊,卻讓李顯吃掛落,險些被武后借此事除掉,若不是李顯見機得快,趁著李敬業尚未兵敗之際,早早地便上了請罪本章,與李敬業劃清界限,再加上群臣紛紛相諫,只怕李顯也難逃武后之毒手。
“審寧(李敬業的字)兄客氣了,小王來得匆忙,多有打攪了,還望恕罪則個。”李顯雖不喜李敬業,可卻絕不會帶到臉上來,而是一副溫和的姿態,煞是客氣地還了半禮。
“殿下見過李某?”
李敬業一聽李顯一口便叫出了自個兒的字,登時便是一愣,他自忖一向與李顯并無交道,話便不由地脫口而出了。
“那倒不曾,不過小王對將軍可是慕名已久,今日一見,果然英雄了得,英公府上除了審寧兄,又有何人能有此行色?英公后繼有人啊,實朝廷之大幸也!”李敬業這一發問其實頗為失禮,然則李顯卻并不計較,至少表面上是不計較,不單不計較,反倒可著勁地捧了李敬業一把。
“豈敢,豈敢,殿下過譽了,末將慚愧,慚愧!”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李敬業的虛榮心自是大大的滿足了一番,口中說著豈敢,可臉上的笑容卻明白無誤地寫著“當之無愧”四個大字。
“審寧兄過謙了,呵呵,小王此來乃是奉了太子哥哥之命前來拜訪英公,不知審寧兄可否代為引見?”趁著李敬業高興之際,李顯立馬挑明了正題,頗有趁熱打鐵之用心。
“這個……”
李敬業并不清楚李顯的來意,不過么,在出來迎接之時,其祖李勣曾有交代,說是能推則推,這便是李敬業一出面便擺出一副不怎么在意李顯的架勢之根由所在,此時被李顯奉承得正爽,拒絕的話自是不好說出口來,可又顧忌著自家祖父的交代,一時間不由地便有些子語塞了。
“好叫審寧兄得知,小王此來可是有著天大的好消息要轉告英公,還請審寧兄行個方便才好。”李顯機敏得很,一見到李敬業的神情窘然,立馬便猜出了其心里頭的小勾當,心中暗笑不已,可臉上卻滿是誠懇之色地再次進言道。
“哦,原來如此,殿下請。”李敬業愣了愣,到底是不好拒絕笑臉之人,只能是向旁一讓,比了個“請”的手勢。
“審寧兄,請!”
一見李敬業讓了路,李顯自是不會跟其客氣,哈哈一笑,也比了個“請”的手勢,抬腳便向府門行了去,李敬業見狀,忙落后小半步陪在了一旁。
“殿下,您所言的天大好消息是……”
李敬業到底年輕氣盛,心里存不住話,好奇心一起,也不管失禮不失禮的,這都還沒走上幾步呢,便憋不住開口探問了起來。
嘖嘖,這廝氣量城府都不行,怪不得前世坐擁幾十萬大軍卻數月便敗得個一干二凈!李顯在心里頭狠狠地鄙視了李敬業一番,可臉上卻是笑得極為的燦爛,瞇縫著眼道:“審寧兄可知陛下將封禪泰山之事么?”
“知曉是知曉,不過此事……”李敬業雖算不得大才,可也不傻,一聽李顯提到了封禪泰山之事,心里頭立馬便是一動,隱約猜到了李顯接下來要說的內容,只是并不敢肯定,驚喜之色溢于言表地問了半截子話,一雙眼滿是熱切地死盯著李顯不放。
“此即小王來貴府之用意所在,恭喜英公了,陛下已有旨意,讓英公擔當終獻大任。”李顯意味深長地瞄了李敬業一眼,笑瞇瞇地回答道。
“啊,真有此事?”
一聽李顯說得如此肯定,李敬業立馬有種天上憑空掉下無數金錢的喜悅感,嘴都笑得合不攏了起來。
好事?嘿,也就只有你小子會這么想,你家老頭子聽了只怕不會作如此想罷。李顯知曉李敬業就是一俗人,自不會跟其分析內里的利弊,哈哈一笑道:“圣旨都已到了東宮,又豈能有假,莫非審寧兄信小王不過么?”
“呵呵,豈敢,豈敢,殿下既如此說了,末將豈有不信之理,殿下,您請,家祖已在二門廳堂相候。”李敬業興奮地一握拳,振動了下手臂,暗自發泄了一把,那副得意之狀絲毫不加以掩飾,若不是李顯在場的話,只怕其便會仰天狂笑不已的。
廢材就是廢材,沒頭腦的家伙!李顯原本就對李敬業印象不佳,此時見其表現得如此之膚淺,心里頭自是更厭惡了幾分,當然了,再怎么討厭這廝,李顯也絕不會表露出來,只是陪著笑了笑,抬腳便向二門廳堂緩步行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