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口諭:準英王李顯遞補上場,事關天家臉面,許勝不許敗,欽此!”“碧云閣”的一樓大廳中,高和勝板著臉,拖腔拖調地宣著高宗的口諭。
“兒臣等領旨謝恩。”
旨意一到,不管各自有甚想法,李賢兄弟倆只能是恭敬萬分地接了旨。
“老奴在此預祝二位殿下旗開得勝了,告辭,告辭。”
高和勝一宣完了口諭,絲毫都不想多停留,皮笑肉不笑地丟下句場面話,抬腳便要就此走人了事。
“高公公且慢。”
李賢可沒李顯那般沉著,這一聽許勝不許敗,心里頭登時便虛了,再一看高和勝要走人,顧不得許多,跳將起來,急吼吼地便嚷了一嗓子。
“潞王殿下有事要交待么?陛下還等著老奴的回話呢。”
高和勝擺明了就不想在此時跟李賢兄弟倆多嘮嗑,直接將高宗抬出來當了擋箭牌。
“高公公走好,請代孤回父皇話,此戰孤兄弟二人勝定了!”
李顯對李賢實在是太了解,哪怕是用腳趾頭去想,都能猜得出其叫住高和勝究竟是要說些甚子,實是不想見其當著一眾手下的面碰上一鼻子的灰,這便從旁插了出來,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逐客令。
“那好,那便好,二位殿下留步,老奴告退。”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高和勝的臉皮子不由地便是一僵,可當著李顯這尊煞神的面,他又哪有膽子違逆,只能是陪著笑地回答了一句,領著同來的兩名小宦官急急忙忙地離開了“碧云閣”。
“七弟,你這,這……”
經上半場一戰之后,李賢的傲氣早就被打沒了,盡管知曉李顯能耐大,可內心深處其實并不敢相信此戰真的能扳將回來,原本估摸著只要不輸得太難看便好,哪曾想高宗居然下了道如此之旨意,心中自是發虛不已,本想著能從高和勝口中探出些虛實,可惜卻被李顯橫加打斷,李賢是真的急了,跺了下腳,張口欲呵斥,可話到了嘴邊,卻又實在沒那等勇氣罵將出來。
“六哥,莫急,離開賽尚有片刻時間,上樓說去好了。”
李顯是十二萬分地瞧不起李賢那等沉不住氣的焦躁狀,可當著眾人的面,卻也不想削了其臉面,這便笑著勸解了一句道。
“唉……”
李賢無奈地長嘆了一聲,一跺腳,轉身便上了樓。
“高邈,給孤更衣!”
李顯并沒有急著上樓,而是掃了眼身周諸人,見一身大汗淋漓的高邈已混在了人群中,李顯懸著的心立馬便落下了大半,一揮手,下了道命令,而后也沒管高邈是如何個應答法,一轉身,大步便行上了樓去……
“七弟,你且說說,父皇為何如此行事,不過球賽而已,莫非敗了便要開刀問斬不成?”
李賢性子急,倘若心中有事的話,那是斷然坐不住的,這會兒亦是如此,焦躁萬分地在三樓的小隔間里來回地踱著步,好不容易等到換了身馬球袍的李顯走將進來,李賢顧不得禮節不禮節的了,氣咻咻地張口便問道。
“六哥無須過慮,父皇這旨意其實就一個暗示罷了,唔,這么說罷,父皇不想見諸武崛起,你我兄弟盡管放壓了去便是了。”李顯一向就不看好李賢的政治智商,也懶得跟其打埋伏,索性將謎底直截了當地道了出來。
“哦?竟然如此?”李賢狐疑地望了李顯一眼,微皺著眉頭想了片刻,卻依舊不得其要,不得不出言追問了一句道:“唔,七弟是從何而知的?”
從何而知的?這話說起來可就要長了,實際上,李顯也是接到了這道口諭之后,方才敢下這么個定論的——李顯之所以讓司裁去稟明上場之事,便是打著試探高宗的主意,倘若高宗一口便回絕了這么個要求的話,那便意味著李顯先前對高宗的判斷出了差錯,所有的計劃便必須加以調整,可眼下旨意已到,那就只能證明高宗內心里確實是不想諸武出頭,這道理說出來簡單,可真要解釋清楚,卻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明白的,尤其是面對著幾乎是政治白癡的李賢,李顯更是懶得去多加解釋,這便笑著回答道:“六哥放寬心好了,但且行去無妨,待回頭小弟自當詳實道明,聽,鼓響了,賽事在即,且先上場罷。”
“也罷,為兄便陪七弟搏上一回了!”
如此多年下來,一直都是李顯在拿大主意,李賢也習慣了這等情形,此際一聽鼓聲響起,自不敢再多猶豫,一咬牙關,腳一跺,一派豁出去狀地嘶吼了一嗓子,那架勢還真跟上戰場決死相仿佛了,直瞧得李顯暗自好笑不已,卻也懶得再多啰嗦,哈哈一笑,比了個“請”的手勢,將李賢讓在了前頭。
“咦,那人好生英武,不知是何方神圣?怎地看著面熟得緊。”
“是英王殿下,竟然是英王殿下!”
“快看,英王殿下也上場了!”
鼓聲未歇,李賢兄弟倆已并騎入了場,李顯那高大英武的形象登時便惹來了無數關注的目光,有眼尖之輩已認出了李顯的身份,霎那間滿場便就此沸騰了起來,掌聲、歡呼聲響成了一片,這也不奇怪,去歲的征戰吐谷渾加上今夏的審案奇聞,李顯在洛陽城中的聲望已是高到了一個不可想象的地步,尤其是李顯一向深居淺出的低調,就更為李顯增添了幾分神秘之色彩,此際這么一高調亮相之下,引來滿堂喝彩也就屬正常之事了罷。
“媚娘,你看顯兒這孩子還真是了得,這么往那兒一站,氣勢之大,幾無人可及也。”
不止是百姓們為李顯的出現歡呼不已,便是高樓上的高宗見了,也是大為的欣賞,笑呵呵地一捋胸前的長須,點著頭,滿意地點評了一句道。
“陛下所言甚是,顯兒英武過人,確不是旁人能比得了的。”
武后城府極深,盡管對李顯屢次三番地壞了自己的好事極端的惱火,可表面上卻是一派欣慰之狀,笑瞇瞇地出言附和道。
“陛下圣明,微臣觀英王頗似太宗,文韜武略皆是如此,微臣不敢不為陛下賀之。”武后話音一落,陪站在高宗身后,隨時準備為高宗“治病”的明崇儼突然出言接了一句道。
“哦?明愛卿不說,朕還真沒想到,唔,倒是依稀有些像,嗯,不錯,不錯。”
一聽明崇儼如此說法,高宗的面色不由地便是一僵,可很快便緩和了下來,捋了捋長須,語氣平淡地吭了一聲。
頗似太宗?這話可不是啥夸獎的好話來著,要知道太宗可是玩了一把“玄武門之變”才上了臺的,說李顯像太宗,那不就是在說李顯也有著玩“玄武門之變”的潛質么,這話不但高宗聽懂了,一眾隨侍的宰輔們也全都聽得個通透無比,可卻無人敢在此事上多言,只能是保持著緘默,至于太子么,倒是張了張嘴,似乎欲說些甚子,可到了底兒還是忍了下來,只是掩飾地拿起面前的茶碗,假做品茶之狀,一時間閣樓里便就此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明崇儼在高宗耳邊狠狠地打壓了李顯一把,卻說四武中年歲最長的武承嗣一見對面上了個英武青年,雖尚不知那便是赫赫有名的英王李顯,可心里頭卻立馬咯噔了一下,不但因著李顯胯下那匹照夜獅子馬實在是太神駿了些,更多的則是被李顯那從容的氣度所震懾,知曉遇到高手了,再細細一聽那滿場歡呼之聲,面色瞬間便黑沉了下來,悄悄地一招手,將其余三武都招到了身邊。
“三思,懿寧、懿息,都看清楚了,中間那人便是英王,此人不可小視,為兄料定待會一開戰,必是此人為沖陣先鋒,你等三人務必拼力纏住其,為兄從旁策應,只消能擋住其第一次攻擊,我方必勝無疑,都記住了么?”武承嗣瞄了眼對面端坐在馬背上的李顯,壓低了聲音,對三名弟弟悄聲吩咐了起來。
“二哥放心,我等自當拼死擋住此獠!”
“二哥且放寬心,小弟定不負大哥所托!”
“知道了!”
武承嗣在諸武子弟中年歲并非最長,而是排在了第二,排第一的便是史書上臭名昭著的武懿宗,然則輪到威望,素以智算過人而著稱的武承嗣卻是諸武子弟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他既如此吩咐了,三武自是不敢怠慢,各自領命不迭。
“好,那就這么定了,散開!”
這一見三位弟弟都已同意了自己的安排,武承嗣略略安心了些,眼瞅著鼓聲將歇,他也不敢再多言,吩咐了一句之后,便即策馬略略向前出了幾步,一雙眼死死地盯著了對面的李顯,眼神里滿是不加掩飾的戾氣。
呵,武承嗣那老小子這就打算耍詐了?小樣,跟老子玩這一手,您老還差得遠了!李顯眼力過人,自是早就發現了武承嗣的那些小動作,雖聽不見其究竟吩咐了三武些甚子,可卻大體能猜得出武承嗣的算計,只因有著前世的記憶在,李顯對武承嗣可謂是了解得分外的透徹,這一見其在隊伍前端虛張聲勢,李顯嘴角一撇,露出了絲不屑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