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人不都說英王如何如何了得,嘿,要小弟看啊,也不見得有甚了不得的,瞧瞧,就這府門外的人氣冷落的,嘿,顯見不怎遭人見待嘛。”
等待無疑是件考驗人耐心的活計,李沖等人性子相對沉穩些,倒也能沉得住氣,可好動的李溫卻是一刻也閑不下來,眼瞅著進內里稟事的英王府管事半天都不見回轉,李溫心里頭不免便有了些怨氣,這便湊到李沖的身前,小聲地嘀咕了起來。
“老三啊,說你笨,你還真就蠢上了,也不瞧瞧這都是啥時辰,沒見潞王也在么,誰又敢在這等時分上門表忠心的,沒地找不自在不是?”
李倩就是看李溫不順眼,這一聽李溫在那兒信口雌黃,忍不住便出言狠狠地刺了李溫一把。
“你……”
李溫年少氣盛,素來只相信拳頭比道理大,這一見李倩譏諷自己,立馬便炸了,也不管這地兒是何等場合,眼珠子一瞪,便要開罵。
“夠了,都老實些,找抽么!”
對于兩個弟弟之間的矛盾,李沖一般情況下都是采取縱容的態度,唯有等哥倆個鬧得大了,這才會玩一把各打五十大板的“公正游戲”,然則此時場合不對,李沖可不敢讓這兩家伙真將臉丟在了英王府前,不得不提前拿出長兄的威風,毫不客氣地一扭頭,瞪圓了眼,低聲呵斥了一句,總算是將兩只好斗的小公雞都震懾得安穩了下來,只是這么一耽擱間,卻沒發現李賢與李顯這對親王兄弟不知何時已從聯袂大開著的中門處行了出來,直急得人小鬼大的李規不得不拼命地朝李沖使著眼神兒。
“敢問可是瑯琊王兄么?”
李規倒是提醒得及時,奈何李賢哥倆個卻是來得極快,就在李沖驚訝地扭回頭來之際,身為主人的李顯已是先行開了口,登時便令李沖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老臉微紅地尷尬不已——大家伙都是宗室子弟,可身份卻是天壤之別,饒是李沖年歲稍長,見了這兩位,那也是得先行禮參見的,這等讓李顯先開口招呼的事兒擺明了就是他李沖失了禮,自由不得其不為之懊喪不已了的。
“在下瑯琊王李沖,參見二位殿下。”
李沖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只微微一愣,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趕忙收拾了下心情,一派恭敬狀地行禮問安道。
“小弟李倩(李溫、李規)參見見過二位殿下。”
李倩等人雖都不識得李賢兄弟,可一見自家兄長都見了禮,自不敢落后,各自躬身問安不迭。
“小王便是李顯,此乃小王之六哥李賢,都是自家兄弟,切莫生分了去,些許虛禮就不必持了也罷。”
李顯兄弟倆之所以出現的時機如此微妙自然不是巧合,而是精心算計的結果——在李顯看來,越王李貞就是朝局中的變數,只是這枚變數究竟能發揮到何等程度卻尚難預料,畢竟前世時可沒有這么幕戲出現,要想從記憶里找出應變之策顯然不太可能,李顯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大膽的推斷與謹慎的求證,毫無疑問,將試探的對象放在這前來試探的四兄弟身上無疑是個不錯的開端,而這就需要巧妙的設計與安排,從而在氣勢上先行壓住對方,故此,李顯兄弟倆盡管早已到了府門處,卻并不急于現身,而是默默地觀察著這兄弟四人的氣度與行事,這才有了先前抓住對方稍有閃失的時機出現的那一幕,當然了,便宜可以占,可禮數上卻是不能有失的,這一見李沖兄弟幾個持禮甚恭,李顯自是樂意順勢表現一下自個兒平易近人的從容之氣度的。
“諸位弟弟遠來辛苦了,都不必多禮了罷。”
相比于李顯的客氣,李賢表現出來的便是上位者的矜持,虛抬了下手,言語倒是算得上溫和,可內里卻滿是高高在上的自矜之意味。
“我等兄弟冒昧前來,多有攪擾了,還請二位殿下海涵則個。”
李賢兄弟倆乃上位者,自是可以客氣上一番,可李沖卻是不敢在公眾場合下有所失儀的,哪怕其內省里很想著掂量一下李顯的能耐,表面上的功夫卻依舊是得做到極處。
“王兄這等說法可就見外了不是,呵呵,小弟可是久聞王兄之大名了,你我乃兄弟輩,合該好生親近一下才是,來,都屋里坐去罷。”
李顯前世時與李沖兄弟幾個都沒怎么打過交道,就連面也都沒見過幾次,不過么,對于這四兄弟的結局卻是心中有數的,也知曉這哥幾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有心趁此機會好生掂量一下這四兄弟的能耐,這便笑呵呵地一擺手,道了聲請。
“二位殿下,請!”
李沖此番率諸弟一并前來,同樣是想著摸摸二王的底,自不會拒絕李顯的邀請,笑呵呵地順勢一擺手,便由著李賢兄弟倆做陪著走進了英王府的大門,一路隨意笑談著便進了二門廳堂,分賓主落了座之后,自有一眾王府下人們忙活著送上新沏好的香茶。
“小弟昨日曾在宮中遇見八叔,惜乎未能詳談,本該早去拜見八叔的,卻不曾想倒叫王兄等先來了小弟府上,實是慚愧,慚愧。”
身為主人,李顯說起客套話來自是順溜得很,眼瞅著諸人皆品茶不語,李顯笑呵呵地便率先挑起了話題。
“殿下客氣了,家父向來欽佩殿下之神武,本想親來殿下處親近一二的,奈何,呵呵,奈何陛下處常有傳喚,實是分身不得,只能由我等兄弟四人代問殿下大安,若有怠慢處,還請殿下多多海涵才是。”
李沖雖是習武之輩,可于文事上也頗有涉獵,說起客套話來,同樣是一套接著一套,只是言語中不免帶著幾分的自得之情,這也不奇怪,就如今越王的圣眷而論,李沖確實有著自傲的本錢在,在其想來,此番太子之定奪事宜,他越王府一系可是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的,而在座的這兩位親王都是東宮之位的爭奪者,就算不搶著巴結自己等人,那也斷不敢隨意得罪了去的。
“王兄客氣了,小弟身為晚輩,自是該前去八叔府上拜會一番,只是八叔事忙,小弟卻是不好打擾,待得過些日子,小弟自當登門問安,還請王兄代為致歉一、二。”
李顯多精明的個人,只一聽,便已聽出了李沖言語中的未盡之言,然則卻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只是笑呵呵地回了一句,客氣而又謙虛,但卻不含絲毫的討好之意。
“不敢,不敢,殿下客氣了。”
李沖身為王長子,于待人接物上自是熟捻得很,可自打一見面起,氣勢便被壓了一頭,始終有種被李顯牽著走的不愉快之感橫亙在心,這會兒見李顯一味地客氣個沒完,始終不談正事,也絲毫沒有拉攏之用意,更不曾追問越王府在立太子一事上的立場,心情不免便有些子煩躁了起來,實在不想再這么客套下去了,這便悄悄地對坐在對面的李倩使了個眼神。
“英王殿下,小弟曾多次聽聞家父盛贊殿下文武雙全,文能安邦,武可定國,實我大唐宗室之俊彥也,便是陛下與家父相談時,也沒少提起殿下之英武,小弟更是仰慕已久,今日能得一會,實三生有幸也!”
李倩本就是越王府中搖扇子的家伙,這一接到了李沖的暗示,立馬笑呵呵地將手中的折扇一合,朝著李顯便滿口子恭維了起來,只是這話怎么聽怎么像是在挑撥李顯與李賢的關系,其用心顯然并不簡單。
哈,這小兔崽子,竟跟老子玩起了挑撥離間的把戲,當真是關公面前舞大刀,欠抽罷!李顯從來都是挖坑讓別人跳,又怎可能被李倩這等小伎倆所迷惑住,心中暗笑不已,可臉上卻滿是謙遜地回答道:“倩老弟謬獎了,那不過都是父皇與八叔抬愛罷了,實不值一提,真要說到治國安邦,唯有六哥方可擔此重任,至于小王么,哈,也就是一幫傭之輩而已。”
“七弟這話可就不厚道了,為兄哪有此等能耐,不過都是托七弟的福罷了。”
李賢性子雖急,卻并不傻,自也看出了李倩這番話顯然沒安好心,心里頭雖有氣,不過么,卻不妨礙其配合著李顯扯上一通。
“六哥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當今之世何者為先,人才也,而六哥興學政,辦科舉,為國選良才,又使民間無遺珠之憾,此乃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之壯舉也,便是古之圣賢,也不過如此罷,論德論能,誰又能過了六哥去?小弟還真就不信了!”李賢話音一落,李顯立馬默契無比地再次好生吹捧上一把,哥倆個就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起了雙簧,簡直肉麻得夠嗆,那等目無余子的做派令李沖兄弟幾個都不由地皺起了眉頭,偏生還不好插話其中,只能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對兄弟倆在那兒唱合來去。
“英王哥哥,小弟這年余來時常聽時人傳誦哥哥大戰吐谷渾,殺得吐蕃狗賊尸橫遍野,勇冠三軍,不在當年霍冠軍之下,小弟亦是習武之輩,常以哥哥之英雄事跡自勵,日夜習練武藝,始終不敢稍怠,今幸有小成,卻不知英王哥哥可肯指點小弟一番否?”
李沖見李賢兄弟倆在那兒一唱一合地鬧個沒完,心中立馬便來了氣,只是卻又不好發作,只能是對著李溫偷偷使了個眼神,由著李溫跳出來向李顯發出了挑戰,此等言語一出,大堂里的氣氛登時便有些子詭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