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四刻,天將近午,秋日毒辣異常,一場近乎兩個時辰的追逐戰下來,無論是追者,還是逃者,都已是疲得不行了,追的已是無力再叫罵,逃的么,也不再時不時地挑逗對方的神經,兩支騎兵軍就這么沉默地在北原大地上奔馳著,彼此間的距離始終不曾拉開多少,基本上保持在一百五十步左右,人疲馬乏之下,雙方的速度漸漸地都緩了下來,只是雙方都不肯輕言放棄,戰至此時,已是到了考驗雙方意志力的時候了。
北原的面積不算小,只是地形卻相對狹長,兩支騎兵軍你追我逐地奔馳了如此之久后,已是沖出了地勢相對平坦的荒原,漸漸地轉入了丘陵地帶,道路開始難行了起來,而此時,還能跟在英王府眾人身后的追兵已僅僅只剩下六百余騎,即便如此,這兵力依舊是英王府一方的五倍還多,優勢毫無疑問依舊在追兵一方,至少在趙昭看來是如此!
“眾軍聽令:賊子已無力再逃,追上去,殺一賊者,賞錢兩百貫!”
眼瞅著英王府一行速度漸緩,趙昭的精神不由地便是一振,回首望了望尚能跟在身后的手下,高聲呼喝著將賞格提高了整整一倍。
“諾,殺,殺,殺!”
重賞之下,從來都不缺勇夫,這撥尚能咬牙緊跟在趙昭身后的可都是其之心腹手下,對于要追殺的是何許人自是全都心中有數,此時一聽賞格如此之大,士氣登時就此大振,一個個全都紅了眼,嗷嗷叫地發動了最狂野的沖刺,打馬如飛中,很快便將雙方的距離縮小到了百步之內。
火候該是差不多了!李顯引著趙昭來追的目的便是要拿下此人,以免除后顧之憂,此時見趙昭所部已是拿出了最后的力量,李顯自是不打算再拖將下去了,這便陰冷地一笑,一抬手,高聲斷喝道:“全軍聽令:換馬,轉向,備戰!”
“諾!”
一眾英王府親衛們盡皆是心高氣傲之輩,何曾被人如此這般地追殺過,早就憋氣得不行,這一聽李顯下了作戰令,自是人人精神振奮,各自高聲應諾不迭,齊刷刷地于行進間換過了馬匹,以李顯為龍頭,一個打馬加速,瞬間便將兩軍之間的距離一舉拉大到了三百五十步開外,而后急速地繞過前方一座小山包,畫了個弧形,繞將回來,于奔馳中,神速無比地完成了調頭行動,全軍列成三角突擊陣勢,迎向了匆匆追來的趙昭所部。
“兒郎們,賊子已無路可逃了,殺啊,殺上去,拿賞錢啊!”
李顯這等調頭殺來的舉動顯然大大地出乎趙昭的預料之外,這一見英王府眾人陣型緊密,趙昭的心神不由地便是一顫,然則事已至此,卻也容不得其猶豫不決了,這便一抬手,取下得勝環上的長馬槊,高高揚起,一邊大聲疾呼地為手下將士打著氣,一邊放馬狂沖,試圖以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一舉擊垮李顯所部的沖鋒陣型。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趙昭所部乃是關隴鐵騎,無論戰斗力還是戰術素養都屬唐軍中的精銳之師,盡管被李顯所部生生拖得七零八落,此際的兵力僅僅只剩下本部兵馬的四分之一,可卻絲毫不懼英王府一行的反沖擊,這一聽趙昭將令已下,紛紛呼喝著戰號,于飛馳中急速地調整著各自的步點,拼盡了全力,總算是勉強在雙方對沖之前布出了個算不上完整的騎兵方陣。
“逆賊!”
“狗東西!”
一聽趙昭所部居然呼喝起了唐軍的慣常戰號,英王府眾將士登時全都氣炸了肺,紛紛破口大罵了起來,群情激昂中,士氣瞬間便已高漲到了頂峰。
“舉刀!”
李顯同樣對趙昭所部所呼喊出來的戰號大為的惱火,在李顯看來,這幫混球壓根兒就不配呼喊這等神圣無比的戰號,當然了,李顯倒也不致于膚淺到去破口大罵之地步,只是冷著臉,一揚手中的青龍偃月刀,斷喝了一嗓子,霎那間,一百二十名王府親衛齊刷刷地揚起了橫刀,如林般地豎立著,于陽光下,映射出一片死亡的寒光。
“殺!”
英王府一行人調回頭之后,兩軍之間的距離本就只有百步左右,哪經得起彼此間如此高速的對沖,不過瞬息之間的功夫,兩軍便已急速地沖撞在了一起,一馬當先的李顯毫不客氣地大吼了一聲,手中的青龍偃月刀猛力一輪,一個橫劈掃了出去,刀光只一閃,兩名沖將上來的偏將便慘嚎著斷成了兩截,而李顯絲毫不曾停步,縱馬狂沖進了敵軍陣中,手中的大刀狂舞如輪一般,手起刀落間,總有一人跌落馬下,奔騰如雷,勢不可擋,僅僅一個沖刺而已,便已輕松殺穿了敵軍那并不厚實的陣型。
騎軍之間的交戰,比的不光是技戰術,也不僅僅只是馬術,更多的還是一種決死的勇氣,毫無疑問,在這三點上,英王府一方無疑都占據了絕對的上風,再加上有著李顯這么員無敵戰將在,第一個回合的對沖之下,趙昭所部登時便吃了個大虧,當場戰死八十余人,余者只能是無奈地目睹著英王府一方破陣而出。
“兒郎們,布陣,布陣,莫要走了賊子!”
這一見己部一個照面便已折損了近百人,而英王府一方卻只有兩人倒下,趙昭的心瞬間便已沉到了谷底,然則此時他已是沒了退路可言,強行扭轉過馬首之后,立馬高呼著下令全軍趕緊調整陣型,以備再戰。
趙昭的反應確實很快,下的命令也算及時,奈何他卻是嚴重低估了英王府眾人的能耐,就在其扭轉過馬頭的同時,李顯已率部在不遠處繞了個弧度極小的彎子,如天降神兵一般地奔殺了過來,此時雙方的距離不過僅有四十余步罷了,剛停住戰馬的趙昭所部別說布陣了,便是想要縱馬發動反擊都沒有可能,霎那間整個隊伍登時便亂了套,哪怕兵力兀自是英王府一方的四倍還多,可要想擋住英王府一方的沖擊,壓根兒就沒有半點的可能性,一見及此,趙昭哪還有絲毫的戰心可言,也顧不上甚子來自武后的密令了,驚呼一聲,丟下部眾,撥馬便向斜刺里沖了去,妄圖就此逃出生天。
“小輩,拿命來!”
這一見趙昭要逃,李顯哪肯放過,大吼了一聲,一個打馬加速便追了上去,饒是趙昭逃得快,奈何胯下的戰馬著實不太給力,又如何能是照夜獅子馬的敵手,這才沒逃上多遠,李顯已從背后急趕而至。
“看槍!”
一聽到背后馬蹄聲急,趙昭的心便不由地慌了起來,盡管懼于李顯的勇武,卻又不肯束手就擒,這便估算了一下彼此間的距離,待得李顯已趕到身后,趙昭大吼了一聲,回首便是一招“回馬槍”,試圖以此突襲重創李顯。
“哼!”
李顯可不是初次上陣的菜鳥,哪可能沖動到不加防備之地步,自是早就注意到了趙昭拖于地上的長槍有問題,這一見趙昭果然耍出了“回馬槍”這么一招,李顯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單手持刀輕輕一格,便已將疾刺而來的長馬槊格到了外門,腳下一夾馬腹,但見照夜獅子馬猛地一竄,如閃電般地便沖到了與趙昭齊平的位置上,李顯左手一伸,一把拽住了趙昭腰間的束帶,借助馬的沖力,輕輕一帶,便已將其拖離了馬背,手腕猛地一振,一股大力瞬間便抖得趙昭頭暈目眩不已,身子軟塌得再無一絲的反抗之力。
這一頭李顯輕松無比地拿住了趙昭,另一邊亂成了一團的關隴騎兵被英王府親衛們沖殺得七零八落,偏生馬速又起不來,怎么也逃不過英王府一方的纏殺,除少部分激靈的脫離大隊逃了之外,其余人等如同無頭蒼蠅一般,被英王府親衛們殺得個落花流水,其狀之慘,著實難以言述。
“降者免死,頑抗者,殺無赦!”
首犯既已拿住,李顯也不想多造殺孽,這便提溜著早已陷入了暈眩狀態的趙昭,縱馬奔到亂軍之前,單手將趙昭的身子高舉過頭頂,大吼了一聲。
李顯既已發了話,正揮刀砍殺亂軍的英王府親衛們自是不敢再胡亂殺人,各自縱馬沖離了戰圈,于外側游曳地監視著亂成一團的趙昭所部,不多會,已是漸漸穩定下來的關隴鐵騎一見主將已被生擒,自是再也沒了半點的作戰勇氣,紛紛丟下了手中的兵刃,乖乖地當了俘虜,至此,一場歷時兩個半時辰的追逐戰最終以英王府一方大獲全勝而告了終了!
“哎呀,你,你,你不能殺某,某乃朝廷命官,你……”
收拾戰場的事情李顯全都交給了林成斌等人去負責,他自己卻是策馬走到了一旁,隨手將提溜著的趙昭往地上一摜,登時便令其從暈眩中清醒了過來,這一見李顯正殺氣騰騰地望著自己,趙昭立馬便慌了神,坐在地上,屁股一扭一扭地向后退縮不已,口中胡亂地嚷嚷著。
“朝堂命官?呵呵,好威風么?那孤是何人爾不會不知罷,嗯?”
事到如今,李顯又怎會不知此事乃是出自武后的授意,壓根兒就不需要趙昭的招供來印證,不過么,若是能取得趙昭的口供的話,李顯倒是還有著其他的妙用在,此際見趙昭在那兒口不擇言地胡謅著,李顯立馬便冷笑了起來,不屑地譏諷了其一句道。
“你,你,你,你是‘黑風盜’,本將軍奉命捉拿盜匪,爾等安敢謀殺朝堂命官,本將軍……”
刺殺親王乃抄滅九族的大罪,趙昭久在朝堂,又怎會不知,此時哪敢直接認了,這便咬著牙,強自裝作不認識李顯的樣子,硬著頭皮胡扯了起來。
哈,他娘的,見過無恥的,還真沒見過這般無恥到了家的!一聽趙昭如此說法,李顯登時便被氣笑了起來,正打算給趙昭來上個狠的之際,突然間心神一顫,霍然回首,望向了西北方,立時便見遠處煙塵大起,顯然正有無數兵馬正滾滾而來,李顯的臉色瞬間便陰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