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祎之是打定了絕不多言的主意,一餐宴飲下來,但消李顯不問,他便是一句話都不肯說,縱使李顯有問,回答起來也是簡約得可以,如此一來,這么餐午膳也就吃得乏味至極,李顯表面上倒是和煦依舊,可心里頭卻是老大的不爽——李顯之所以單獨留下劉祎之,自然是別有一番心思的,只因李顯很清楚前世的劉祎之是因反對武后稱帝而死的,自也就想看看能不能將這位頗具才干的能臣拉進自家的陣營中來,可幾番熱情下來,見劉祎之沒有絲毫的表示,李顯的心思自也就此淡了去,匆匆用了膳之后,便將其打發去了刺史府,剛想著找張柬之前來書房好生議議事,卻見劉子明大步行了進來,李顯的眉頭不自覺地便微微皺了起來。
“殿下,契苾大將軍來了!”
一見李顯臉帶不悅之色,劉子明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搶到近前,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請罷!”
李顯這會兒心中雖是有事,可卻不愿怠慢了契苾何力這員功勛卓著的老將,略一沉吟之下,還是道了請。
“殿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丘神勣這等樣人豈是帶兵之將,朝廷為何如此行事,這不是要我河西大亂不成?”
劉子明去后不久,契苾何力便已滿臉子怒氣地闖進了書房,一見到李顯的面,連請安都沒顧上,便即氣咻咻地拋出了一連串的喝問,顯然是被氣得不輕了的。
“契苾將軍,坐下說罷。”
李顯自是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是有些話卻是不好說得過明,眼瞅著契苾何力氣得直喘粗氣,李顯也只能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比了個手勢,示意契苾何力入座。
“殿下,末將失禮了,只是,唉,河西乃百戰之地,末將大半輩子都戎守于此,也算是大半個河西人了,自吐蕃入寇以來,我河西屢經磨難,幾番征戰之下,方才有如今之局面,末將實是不愿大好局面毀于鼠輩之手。”
一見李顯的笑容里明顯地帶著苦意,契苾何力不由地便是一愣,這才察覺到自己先前的喝問有些孟浪了,老臉不由地微微一紅,有些子懊喪地坐了下來,搖了搖頭,滿是感慨地解釋了一番。
“契苾將軍放心,有孤在,河西亂不了,將軍戎馬一生,戍邊多年,實是辛苦了,此番奉旨回朝就任右羽林大將軍,身負禁衛之責,重任在肩,切不可掉以輕心才是,唔,朝堂詭詐,非比邊關,將軍須得善自珍重方好。”
契苾何力對河西的感情李顯自是能理解,只可惜此番事情卻不是李顯所能掌控得了的,個中情由又太過陰暗了些,李顯自是不想多說,也就只能是笑著安撫了一番。
“嗯,殿下之言末將記住了,如今交割既畢,末將也不想久呆,克日便要回朝,但有用得著末將者,殿下只管招呼便是了。”
契苾何力面相雖粗豪,但卻并非無腦之輩,自是聽得出李顯話里的意味所在,心神微微一凜,深吸了口氣,隱晦地表達了效忠李顯的意思。
“將軍此言孤記住了,羽林軍乃皇城之根本,實容不得有絲毫的閃失,將軍若是有甚解決不了的難題,便去尋蕭潛,他會知道該如何做的。”
左右羽林軍乃是皇城禁衛,左右羽林軍大將軍更是重中之重,能得契苾何力這等重將投靠,李顯哪有拒絕的理兒,不過么,李顯卻尚不致于興奮到忘乎所以的地步,并沒有打算讓契苾何力擺明了架勢地站在自個兒的陣營中,而是用言語暗示其保持隱蔽的身份。
“多謝殿下厚愛,末將這便算是辭行了,它日殿下回朝之際,末將再與殿下一醉方休,告辭了!”
契苾何力顯然是聽懂了李顯話里的潛臺詞,大有深意地看了李顯一眼,也不再多廢話,起身行了個禮,便就此告辭而去了。
正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盡管契苾何力的離職給李顯造成了些麻煩,不過么,這等麻煩本就在李顯的預料之中,倒也不算太難處置,反倒是契苾何力的效忠卻令李顯的心情為之大好,能在羽林軍中塞上如此重要的一枚棋子,對李顯將來的大計劃而論,毫無疑問將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相形之下,丘神勣所帶來的麻煩也就不值一提了的,當然了,麻煩終歸是麻煩,總是得解決掉方好,只是該如何順理成章地割除毒瘤卻不是件簡單的事情,李顯雖已有了些想頭,卻不敢言百分百不出差錯,這便緊趕著派人去將張柬之請了來。
“殿下可是有甚開心事么?”
身為英王一系的實際大總管,但凡事涉王府的大小事宜就沒有張柬之不知曉的,丘、劉等人的到來自也不例外,只是一見李顯不單無甚愁容,反倒嘴角含笑,似乎甚是開心之狀,倒叫張柬之有些子犯起了糊涂,這便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嗯,是有件爽心之事……”
李顯向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對于張柬之這么位絕對心腹,李顯自是不會有太多的隱瞞,這便笑呵呵地將契苾何力的表忠簡略地述說了一番。
“原來如此,此事確是值得一樂,今丘、劉等人已至,殿下打算如何處置?”
張柬之素來便不茍言笑,口中說是值得一樂,卻也沒見其露出笑容,僅僅只是點評了一句,便即將話題轉到了正事上。
“依先生看來,此事又該當如何處置?”
此番河西戰事爆發得太過突然,牽扯了李顯的所有之精力,盡管早已知曉丘、劉等人會來添亂子,可李顯卻是無心加以理會,也就只是戎馬倥傯間偶爾想過幾回罷了,雖說已有了些大致的想頭,可畢竟沒怎么細想過,這會兒聽張柬之問起,李顯卻并不急著發表己見,而是笑呵呵地反問了一句道。
“殺,卻不能都殺了!”
張柬之從來都是個狠人,語氣雖平靜,可話語間的煞氣卻是濃得驚人。
厄,這老先生比咱還更干脆!李顯本意也是要以殺止亂,目標也已是選定了的,之所以詢問張柬之,原本還存了要說服于其的心思,卻沒想到張老先生爽利到了極點,喊打喊殺間,連眉頭都不皺上一下,還真令李顯一時間有些不知該說啥才好了的。
“先生所言的殺,可是指的此人?”
李顯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微一愣神便已反應了過來,伸手蘸了下茶水,在幾子上寫下了個名字。
“不錯,此人留不得,先除之,另,給這人半年時間,若不為用,一并除了去!”
張柬之瞥了眼幾子上的名字,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接著又在幾子上增添了個人名,語氣淡然地回答道。
“嗯,也好,那就這么定了,只是計將安出?”
李顯細細地想了想,也覺得該是如此,自不會反對張柬之的提議,沉吟了片刻之后,便將話題轉到了具體行動方案上。
“何須用計,直接殺了便是,某些人要殺殿下,又何曾有甚顧忌,殿下只管做了去,事后推到吐蕃人頭上便是了,諒那些鼠輩也造不出甚亂子來。”張柬之不以為意地撇了下嘴,干脆無比地給出了個答案,直聽得李顯眼睛都瞪圓了。
這老爺子,狠!李顯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張柬之,見其一派滿不在乎的樣子,顯然是不打算改主意了,無奈之余,也只好聳了下肩頭,算是默認了張柬之的主意,只是心里頭卻尚有些猶疑,然則,轉念一想,如此狠辣行事倒也不失為震懾對方的舉措,省得武后那頭再不斷地往河西塞釘子,一了百了也不失為省心之舉。
“也罷,就依先生之見好了。”李顯生性果決,一旦有所決斷,行動起來就絕不拖泥帶水,點頭應答了一句之后,提高聲調斷喝了一嗓子:“子明!”
“末將在!”
一聽李顯呼喚,等候在書房外的劉子明自不敢怠慢了去,大步行進了書房,緊趕著應答道。
“去,將李耀東、王寬都喚到此處,孤有事要交待。”
李顯沒多廢話,直截了當地下了令。
“諾!”
劉子明恭敬地應了諾,疾步沖出了書房,不數刻,便已領著李、王二人匆匆行進了書房。
“屬下李耀東(王寬)參見殿下!”
李、王二人都參與了艱苦卓絕的枹罕城保衛戰,因立功甚偉,深受李顯之賞識,被李顯調到了身邊,接替了遠在洛陽輔佐狄仁杰的羅通,目下乃是“鳴鏑”在河西行動組的正副頭領,此際一行進了書房,見李顯高坐在上首,二人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各自搶上前去,恭敬萬分地行禮問了安。
“免了,孤有一事要爾等去辦……,爾等可能為否?”
李顯沒多客套,直截了當地給出了行動的目標,但并未給出具體的行動方案。
“能!不知殿下需要屬下等何時辦妥此事?”
李、王二人沒想到李顯會給出這么個目標,一聽之下,不由地皆是一愣,可也沒多猶豫,干脆利落地應承了下來。
“五日之內即可,具體事宜爾等看著辦好了。”
李顯很是滿意二人的表現,點了下頭,給出了個時限。
“諾!”
李、王二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肯定的答案,自也就沒再討價還價,各自躬身領了令,一轉身,大步行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