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啦,殺人啦!”
望著月色下的狼藉戰場,那幾名膽戰心驚的觀望客終于壓制不住心中的恐懼,一個個扯著嗓子狂嚎了起來,不敢再去看那等血腥得如同地獄般的景象,撒腿奔向了緊閉著的府門,拿出吃奶的力氣,狂擂著叫門不已。
“不許開門,誰敢開門,殺無赦!”
李溫的酒在開戰之初便被嚇醒了,若不是這宅院沒有后門的話,他早就不知逃到哪去了,這會兒正自緊張兮兮地提著把不知從何處掏出來的橫刀,糾結了滿府的親衛、下人們,在府門后頭擺出一副嚴防死守的架勢,任憑外頭將門敲得山響,他都充耳不聞,怕的便是那幫子膽大妄為的刺客連他一并給做了。
“小王爺,刺客好像都退了,您看……”
外頭的人見叫不開門,不得不向門內喊話,說刺客都已走了,奈何李溫就是不信,死活不肯下令開門,反倒下令眾人加強戒備,如此這般地僵持了良久之后,終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從旁閃了出來,提醒了一句道。
“陳先生的意思是……”
李溫素來剛愎得很,這一聽有人跟其唱反調,眼珠子立馬便瞪圓了起來,待要發火,卻見那出頭的人竟是其父特意派來輔佐其的謀士陳無霜,一口氣便不由地泄了大半,可心里頭不踏實之下,還是不肯下開門的令,而是故作沉吟地探問道。
“小王爺明鑒,此番事情既是出在咱府門外,避怕是避不過去的,這善后之事么。終歸還是得走些手續的,如今刺客已走,小王爺須得趕緊報官為妥。”
陳無霜乃是越王李貞手下有數的幕僚之一,跟隨李貞已有十數年,說是看著李溫長大的也不為過,只是他卻萬萬沒想到平日里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做派的李溫一旦遇到了大事,居然表現得如此之鼠膽,心里頭自是別提有多失望了的,可看在李貞的面子上,卻不能不極力維護李溫的體面,此際見李溫還在那兒磨磨蹭蹭地嘰歪著,心中暗自苦笑不已,可卻不敢有甚不妥的表示,只能是謹慎地出言點醒了一句道。
“啊,這……,好,開門!”
李溫雖有心拖延,可一聽陳無霜已將話說透,卻也不好再蘑菇,略一猶豫之后,強自壯起了膽子,提高聲調地斷喝了一嗓子。
“小王爺,死啦,都死啦!”
門剛一打開,那些個使勁敲門的親衛們便猴急地竄了進來,一個個面色慘白不已地哆嗦著,其中一名嘴快的親衛則扯著嗓子嚎喪了起來。
“放屁,你他娘的才死啦,混帳東西!”
一聽那名嘴快的親衛如此說法,李溫的鼻子都氣歪了,毫不留情地一個大巴掌便扇了過去,將那名口誤的親衛打得離地飛起,大牙掉了一地都是。
“小王爺,還是先去看看丘大將軍好了。”
陳無霜對李溫這等拿下人作威作福的做派十二萬分的不滿,唯恐這家伙又惹出甚事端來,不得不再次站出來勸解道。
“哼!”
陳無霜的地位特殊,李溫還真不敢朝其發火,只能是不情不愿地冷哼了一聲,一甩大袖子,邁開大步向大門外行了去,陳無霜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揮手示意一眾人等全都緊跟了上去,將李溫護衛在了中間。
“嘔……”
李溫就是一扶不起的阿斗,表面上看起來豪爽過人,似乎膽略極大,其實不過都是虛張聲勢罷了,這才一見到現場那等血腥,立馬便臉色慘變,毫無形象地狂嘔了起來。
“小王爺,您沒事罷?”
陳無霜雖是個文人,同樣被現場那等慘狀驚得面如白紙,可好歹還算能撐得住,這一見李溫在那兒狂吐不已,心中的郁悶登時便濃到了極點,卻又無處可發泄,還得強打起精神安撫李溫一番。
“沒,沒事,快,快去看看丘將軍可還活著?”
李溫狂吐了好一陣子之后,總算是想起了自己出來查看的目的之所在,胡亂地抹了下滿是臟物的嘴角,一迭聲地吩咐道。
“稟小王爺,丘大將軍連同其所部百余親衛都已斃命當場!”
李溫手下的親衛大多是越王李貞所指派,自也不缺膽壯之輩,早在李溫狂吐之時,便已有人勘探完了現場,此際聽得李溫發問,自有一名親衛隊正從旁應答了一句道。
“啊……”
這一聽百余人全都死了,李溫登時又傻眼了,目瞪口呆地站著,大張著嘴,半晌都沒說出句話來。
“小王爺,茲體事大,須得趕緊派人稟明了英王殿下才是。”
一見李溫又傻了,陳無霜實在是有氣沒地方發,強壓著心頭的煩躁,趕緊出言點醒道。
“啊,對,對,對,來人,快,去通稟……,啊,不,某親自去!”
被陳無霜這么一提醒,李溫總算是回過了神來,剛出言下令派人去找李顯,卻又擔心刺客去而復返,實在是沒膽量在此地多逗留,忙不迭地改了口,這就打算借此機會躲到李顯的府上去。
“小王爺且慢!”
一見李溫要走,陳無霜登時便急了,忙一伸手,攔住了李溫的去路。
“陳先生,您這是甚意思?”
李溫已是被嚇破了膽,這會兒就只想著躲到個安全的地方去,在他想來,滿蘭州城里,最安全的就只有李顯所在之處,這一見陳無霜出面阻攔,登時便怒了,毫不客氣地板起了臉,不悅地冷哼了一聲。
“小王爺,您這樣前去,若是英王殿下問起事情的經過,您又該如何應答?”
陳無霜已是徹底對李溫失望到家了,可還是耐著性子解釋了一句道。
“應答?啊……”
李溫這才想起自個兒棄丘神勣于不顧的鼠膽行徑,一時間不由地再次傻了眼。
“來人,給小王爺抹上血!”
陳無霜已經不想再跟李溫多商量了,直接下了令,自有數名膽大的親衛沖到死人堆里用碎布蘸了血水,灑了李溫一身都是。
“混帳,爾等這是作甚?”
李溫正自呆愣間,突見眾親衛們往自己的身上灑血水,登時便火了,暴跳了起來,伸手便要揍人,可還沒等他動手,陳無霜已從邊上的侍衛手中取過了一柄橫刀,毫不客氣地便在李溫的胳膊上砍了一下,盡管不重,卻疼得李溫慘嚎著跳了起來。
“你,你……,混帳,放開老子,爾等要造反么?”
李溫又氣又急之下,便要動手暴打陳無霜,卻被數名親衛強行攔了下來,直氣得渾身上下哆嗦不已。
“小王爺現在可以去見英王殿下了,就說您與丘大將軍一并遇刺,您力戰不敵,受了傷,而丘大將軍則不幸遇難!”
陳無霜沒管李溫如何暴跳,隨手將手中的橫刀往邊上的親衛手中一塞,拍了拍手,不以為意地回答道。
“哼!”
李溫大喘了好一陣子的粗氣,總算是平復了下來,握著胳膊上的傷口,氣惱萬分地瞪了陳無霜一眼,可到了底兒,卻還是沒勇氣朝陳無霜發作,只能是黑著臉冷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行上了馬車,領著手下一大群親衛匆匆向英王府趕了去。
“陳先生,小王爺這一去沒事罷?”
陳無霜并沒有跟著李溫走,而是面色冷峻地站在了原地,滿眼憂慮地目送著李溫的馬車隆隆遠去,正自沉思間,背后卻傳來了一聲暗啞的問話。
“沒事,某若是料得不差,這殺局本就是英王弄出來的,殺的是丘神勣,打的卻是小王爺,嘿,好一個連捎帶打之策!”
陳無霜顯然知曉背后問話的人是誰,頭也不回地應答了一聲,眼睛卻始終死死地盯著馬車遠去的方向。
“哦?那……”
站在陳無霜背后的人一身的下人服飾,面色蒼老,赫然竟是府里負責掃地的一名老家人,姓路,單一個字真,乃是越王李貞派來暗自保護李溫的高手。
“路老可是想說將此事揭破?嘿,就算揭破了又能如何?一句吐蕃余孽便可解釋所有,倘若小王爺真如此干了,英王也斷然不會有事,反倒是小王爺就得成下一個被殺之人了,我等受命來河西,可不是來送死的,若事不可為,一切須得以自保為上,至少在王爺派來新援之前,能不得罪英王,便不得罪好了。”
路真話尚未說完,陳無霜已猛然轉回了身來,面色冷厲地打斷了路真的話頭,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道。
“嗯,路某知曉了。”
對于陳無霜這個河西之行的真正負責人,路真本就不敢強自頂撞,再說了,先前他可是躲在暗處全程偷看了整個激戰的經過,自是清楚那幫刺客的身手有多高強,尤其是最后那名一刀斬殺王正的黑衣人更是令路真心驚不已,他自問便是全力以赴,也斷然不是那名刀客的一招之敵,實在是沒有跟李顯在河西叫板的勇氣,自也就不敢對陳無霜的論斷提出疑議。
“路老,此事急速報與王爺知曉,看王爺處可有甚計較,就說陳某以為英王羽翼已漸豐,若不能早圖,那便須得從長計議方好。”
陳無霜并沒有去管路真究竟在想些甚子,捋著胸前的長須,低著頭,在原地轉了幾圈之后,沉聲下了令。
“諾!”
陳無霜既已下了決斷,路真自不敢多有耽擱,緊趕著應答了一聲,身形一閃,人已如鬼魅一般地消失在了暗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