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殿下,應斬之二百二十八人無一漏網,我方死十七人,傷三十七,目標現已逃往李溫府邸,請殿下明示!”
英王府的書房中,一身黑衣的李耀東躬身站在堂中,面對著高坐上首的李顯,言簡意賅地稟報道。
“傳孤之令,所有死傷者,撫恤金加倍,死難者之家眷照老例由‘鄧記商號’照應,另,加派人手趕往臨洮,務必在兩個月之內查清‘黑風盜’老巢所在,不得有誤!”
有戰事便會死人,這一點李顯自是不會不清楚,然則一聽己方一戰之下竟然損失了十七人之多,李顯的心還是狠狠地揪緊了一下,要知道這撥派將出去的可不是尋常軍士,而是李顯手底下最精銳的力量,是李顯的班底之所在,這一家伙便損失了如此多人手,李顯不心疼才怪了的。
“諾!”
這一見李顯面色肅然,李耀東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答了一聲,匆匆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殿下,王刺史也差不多該到了。”
李顯心情不是太好,自也就不太想說話,只是沉悶悶地端坐著不動,張柬之見狀,不得不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嗯,他確是該到了,也罷,若是這位還在那兒黏糊不已,孤也只好請其與劉祎之去做個伴了。”
蘭州乃是河西的軍政中心,最要害之地,李顯自是不能容忍蘭州刺史的大位掌握在外人的手中,哪怕這人能力超群也不成,李顯要的是絕對的控制,而不是左右逢源的貨色,毫無疑問,對于王庚的搖擺不定,李顯已是徹底失去了耐心,此番驛站一案便算是李顯給王庚的最后一次機會了,若是其還想著當一純臣,李顯也只好忍痛讓其背上一回黑鍋了的。
“良禽擇木而息,王刺史并非愚魯之輩,他會知道該如何抉擇的。”
張柬之并非饒舌之人,不過么,此際為了分散李顯的心思,話不免就稍多了些。
“但愿罷。”
李顯對王庚的能力其實還是很看好的,若不然,也不會保薦其為蘭州刺史,不過么,話又說回來了,如今李顯手下人才濟濟,還真不缺王庚一人,當初之所以保薦其為蘭州刺史,看重的其實還真就是王庚的中立,為的便是能順利通過朝議的審核,只是沒想到王庚居然打算將中立進行到底,這可就不是李顯所想要的結果了,早幾個月李顯是沒逮到機會,這回李顯可就不想讓王庚在這么逍遙下去了。
“稟殿下,蘭州刺史王庚在門外求見。”
李顯話音剛落,就見高邈從屏風處匆匆轉了出來,疾步走到李顯身前,緊趕著出言稟報道。
“來了?那就傳罷!”
王庚的到來本就是預料中事,李顯自是不以為意,眉頭一揚,淡然無比地吩咐了一句道。
“諾!”
高邈高聲應了諾,一旋身,匆匆退出了書房,不數刻便已陪著滿頭大汗的王庚又轉了回來。
“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驛站遭人夜襲,裴員外所部盡皆斃命當場,唯裴員外不知所蹤,疑似被人生擒了去,下官已派人封鎖了現場,現正在勘察之中,肯請殿下明示行止。”
欽差代表著皇權,稍有點閃失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更遑論如今這等狀況了,無論裴守德還能不能救得回來,身為蘭州刺史,王庚都絕難逃脫干系,縱使不死,那也得脫上層皮,著急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的,這不,都沒等高邈上前回話呢,王庚便已迫不及待地搶到了前面,面色惶急無比地稟報道。
“嗯?怎么回事?裴員外隨員眾多,再加上爾所派的一營兵護衛著,為何還會發生此等慘劇,說!爾給孤說清楚了!”
一聽王庚如此說法,李顯猛地便站了起來,目光迥然地死盯著王庚,氣惱萬分地吼了一嗓子,煞氣迸發之下,生生嚇得王庚不由自主地便是一個哆嗦。
“下官不、不知,下官、下官也是剛得了信,實是不知為何會如此,下官、下官……”
王庚一著急,立馬便結巴了起來,倒退了一大步,勉強地解釋了一句,額頭上的汗珠子狂涌得有如瀑布一般。
“不知?好一個不知!爾身為刺史,不思綏靖地方,都忙乎些甚子,嗯?出了這等大事,叫孤如何向父皇交待,說!”
李顯既然打算逼迫王庚站隊,此際自是不會給其留半分的臉面,也不待其將話說完,劈頭蓋臉地便是好一通子的呵斥。
“下官疏于職守,實是慚愧,不敢強辯,懇請殿下責罰,下官、下官無能,愧對殿下厚愛,下官……”
事情鬧得如此之大,王庚實在是沒了法子,除了可著勁地自承其罪外,也真不知道該說啥才好了。
“殿下息怒,事情既出,終歸得想法子解決才是。”
眼瞅著火候已是差不多了,始終默默地端坐在一旁的張柬之終于開了口,溫言地勸解道。
“解決?如何個解決法,哼,這一頭孤遇刺之事尚未厘清,那兒又鬧出了這么場大戲,這河西還真是邪乎了,敢情誰都能來孤的治所瞎折騰上一番,讓孤息怒?這怒又該如何個息法,哼!”
李顯的演技自然是爐火純青得很,演起盛怒來,絲毫不帶一點的假,那怒極的臉龐渾然看不出一星半點的不自然。
“殿下,事情尚未到不可挽回之地步,但消裴員外能得平安,這事尤有可為,以張某之見,還是須得先設法營救裴員外,而后再計其余,王刺史雖有疏忽之過,且容其將功補過也未為不可。”
張柬之的演技顯然也不差,扮演起好人來,當真似模似樣地,言辭懇切無比,生生令王庚感動得老淚都止不住地流淌了下來。
“哼!傳孤之令:全城大搜,務必找出裴員外的下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張先生,你陪他去,務必將此事給孤辦妥了,若不然,不止爾等要倒霉,孤也得跟著吃掛落,都愣著作甚,還不快去!”
饒是張柬之說得無比誠懇,可李顯的“怒氣”卻顯然未消解多少,冷哼了一聲,連帶著張柬之都一并發落了一把。
“諾!”
“下官遵命!”
李顯既下了令,張、王二人自是不敢有違,各自躬身應了諾,齊齊退出了書房,自去張羅著全城大搜事宜不提。
老王頭,對不住了,您老這回要是還想當純臣,孤也只好讓爾一次當個夠了!望著張、王二人退出的背影,李顯暗自長出了口氣,飛快地調整了下心態,準備迎候第二撥客人的到來,至于王庚是否會被張柬之說服,李顯已是不在意了的,左右王庚若是不肯輸誠,那就坐冷板凳去好了。
“啟稟殿下,李中郎將府上的文書陳無霜來了,正在府門外候見。”
李顯料得很準,張、王二人去后不到半個時辰,高邈便前來稟明陳無霜的到來。
“就他一人么?”
李顯早已盤過了陳無霜的底,自是知曉此人方是越王一系在河西的真正主持人,對其此時趕了來并不感到有多意外,也知曉其一準是來送禮的,唯一不確定的只是其所帶來的“禮物”有多大罷了。
“回殿下的話,就他一人。”
李顯有問,高邈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回答了一句道。
“嗯,那就請他到書房一會好了。”
李顯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隨口吩咐道。
“諾。”
高邈恭敬應諾而去,旋即便陪著一身青衣的陳無霜從房外行了進來。
“草民陳無霜叩見英王殿下。”
陳無霜持禮甚恭,一見到李顯的面,便即搶上前去,恭敬萬分地大禮參見道。
“陳先生不必如此,平身罷,來人,給陳先生看座!”
對于前來“送禮”的人,李顯自然是得客氣上一些,這便和煦無比地一擺手,示意陳無霜起身,又高呼著讓人給陳無霜搬來了個錦墩。
“謝殿下賜座。”
陳無霜榮辱不驚地行完了大禮,也沒多客套,謝了一聲之后,走到錦墩旁,一撩衣袍的下擺,規規矩矩地端坐了下來,態度從容而又淡定,一旁侍候著的書童們見狀,忙將新沏好的香茶奉上,而后盡皆退出了書房。
“陳先生,請用茶!”
對于陳無霜的來意,李顯已是猜到了根底,但卻并未急著切入正題,而是一比手,笑呵呵地招呼道。
“好茶,此茶莫非是西湖雨前龍井乎?”
陳無霜盡管是來認輸的,不過么,卻也沒打算一上來便將老底盡皆搬了出來,眼瞅著李顯不急,他也作出一派悠閑的架勢,端起茶碗,淺淺地品了一小口,微瞇著眼,叫了聲好。
“不錯,先生果然高明,此茶乃是江南客商所送,孤飲著覺得不錯,也就留了些,先生若是也覺得好,回頭孤讓人送些到先生府上便是了。”
論到裝高雅,有過三世經歷的李顯比誰都更雅上幾分,溫文和煦地客套著,就宛若大家伙是老友敘舊一般。
“那就多謝殿下了,然,草民無功而受祿,心實難安,且容草民也送份大禮與殿下可好?”
李顯能從容淡定,那是一切都盡在其掌握之故,陳無霜卻是沒這個底氣,這一見李顯遲遲不問自個兒的來意,陳無霜不得不就著眼下的“禮”字,將話轉入了正題。
“哦?先生之意是……”
一聽陳無霜如此說法,李顯心中自是暗笑不已,可臉上卻裝出了副驚詫的樣子,眉眼一揚,狐疑地望著陳無霜,就宛若真聽不懂其之所言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