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隨著一輪紅日從遠方的山尖處躍出,紛紛擾擾的一夜總算是就此過去了,會盟之期已到,房當部族率先吹響了集結的號角,全族三千人馬排出整齊的隊形緩緩地踏進了作為會場的平原中心,緊接著,仆固、突厥兩族聯軍營地的號角也響了起來,五千兵馬同樣威風八面地開進了會場,站在了房當部族的對立面上,雖無甚進一步的挑釁舉動,可這等架勢卻已表明了彼此勢不兩立的態度,至于隨后亂哄哄開來的小部族聯盟,兵馬雖多,只是氣勢上卻遠遜于這敵對的雙方,自不敢胡亂卷入這場靜默的氣勢比拼之中去,只能是老老實實地遠遠呆在了一旁。
“諸位老哥、老弟臺,孤峰忝為地主,又蒙諸位錯愛,得以主持會盟一事,自不敢稍有怠慢,今,高臺已筑,還請諸位一并上臺議事如何?”
各部族方才聚集到位,房當孤峰便有些子迫不及待地縱馬而出,徑直來到了場心處事先搭蓋好的高臺之上,神氣十足地立于臺緣,對著一眾人等作了個團團揖,毫不謙讓地以盟會主持人的身份自居,假作客氣狀地對一眾頭人們發出了上臺議事的邀請。
死寂,一片死寂,饒是房當孤峰說得口沫橫飛,可下頭一眾人等卻是半點反應全無——兩族聯軍巋然不動,絲毫沒有上臺議事的打算,而一眾小部族頭人們卻是不敢搶了兩族聯軍的風頭,一個個目光閃爍地看著渾身包裹得有如粽子一般的明祈,都指望著明祈能帶頭表示一番,卻不料明祈只顧著低頭沉思,渾然不理會一眾小部族頭人們的期盼之目光,場面自是就此冷了下來。
“諸位,今我河西各部落已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關鍵,再不急求自保,乞顏部落之下場便是我等來日之命運,值此危難時分,我等若再不齊心協力,后果如何就請諸位自己去想好了,孤峰言盡于此,上不上臺,諸位自擇罷。”
眼瞅著下頭半天都沒個反應,房當孤峰的臉登時便有些子掛不住了,黑得有若鍋底一般,可卻又發作不得,只能是強耐住性子,再次高聲疾呼了一番。
“房當孤峰,休要在此巧言令色,爾欲行謀逆惡行,安敢拉我等一并殉葬,當真以為我等皆是無腦之人么?”
房當孤峰好說歹說之下,下頭人等總算是有了反應,只是這反應顯然不是房當孤峰想要的結果——就在房當孤峰話音剛落的當口,就見頓寧阿單人獨騎地從兩族聯軍陣中縱馬而出,來到了高臺之下,但卻并未下馬上臺,而是抬手指點著房當孤峰,劈頭蓋臉便是一通子呵斥。
“仆固老兒,安敢在此狂吠,爾這老狗已被李顯小賊收買,卻來此亂我諸部族之會盟大事,當真欺我草原無人么?有種的,便與某家下場對放,誰輸了,誰便是小娘養的!”
一聽頓寧阿如此說法,房當孤峰登時便怒了,哪還有心顧及甚主持人的身份,跳著腳便大罵了起來。
“諸位,房當孤峰暗中勾連‘黑風盜’,圖謀河西盟主之位,名曰為我河西各部族著想,實則是欲獨霸草原,此謀逆之心當誅!諸位當好自警醒,切不可上了其之惡當!”
頓寧阿沒理會房當孤峰的跳腳,一擰馬首,對著各方作了個團團揖,義正詞嚴地述說著,毫不客氣地將房當孤峰的陰暗算計盡皆擺到了明面上來。
“放你娘的狗臭屁!頓寧阿,你這條李顯小兒的走狗,某要砍了爾之狗頭,來啊,給某拿下這混球!”
臨州乃是房當部落的主場,房當孤峰敢如此高調謀求盟主之位,自不會沒有埋伏,哪怕此際在現場的兩族聯軍之兵力幾乎是其所部的一倍,他也并不放在心上,值此氣急之下,也顧不得甚盟會不盟會的了,鐵青著臉便咆哮了起來。
“出擊!”
房當孤峰既已下了令,在后統軍的其長子房當俊恭自是不敢怠慢,一把抄起得勝鉤上的長馬槊,高舉過頭頂,用力一揮,高聲下達了出擊令,霎那間早有準備的三千房當部落勇士便齊聲吶喊著向場心處的頓寧阿沖了過去,馬蹄如雷聲中,殺氣沖天而起。
“房當一族盡叛,天下當共討之,殺賊!殺賊!殺賊!”
頓寧阿敢做仗馬之鳴,自不會是無備而來,這一見房當軍大舉出動,立馬振臂高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給房當部落安上了個大罪,不過么,喊歸喊,他卻是不敢孤身抵擋潮水般洶涌而來的房當大軍,一擰馬首,掉頭便向本陣飛奔了回去。
“阿古泰,帶你的人上,殿下有嚴令,務必全殲了賊子!”
房當軍方才一動,早已有所準備的張明武自是不敢怠慢,大吼了一聲,下達了出擊令。
“諾,看俺的,兒郎們,殺!”
為保密之故,李顯此番派遣到仆固軍中的兵馬并不多,就只有一千余人,張明武任主將,至于突將則是李賀手下第一大將阿古泰,這廝出身回紇,乃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殺胚,勇武之力比起李賀來只高不低,最是嗜殺不過,這半年來光負責保護“鳴鏑研究院”,早憋得快發瘋了,此時一聽終于可以開殺戒了,哪有不樂意之理,狂吼了一嗓子,迫不及待地便率手下一千精銳騎兵發動了兇悍至極的反沖鋒。
“舉槍!”
房當俊恭一見對面沖出了一彪軍馬,心神不由地便是一凜,飛快地一估算,見對方所出動的不過僅僅只有一千騎兵罷了,登時便微微松了口氣,在其想來,無論是仆固還是突厥騎軍平手而戰都不是己方鐵騎營的對手,更遑論己方的兵力是對手的三倍整,此戰勝算幾可謂是板上釘釘之事,可也不敢大意了去,畢竟兩族聯軍還有四千兵馬在后頭虎視眈眈地壓著陣,一不小心的話,還真又可能陰溝里翻了船去,這便打算一擊先將這股出擊的敵騎吃掉,再謀算后頭的四千兩族之兵馬。
“列錐形陣,出刀!”
阿古泰壓根兒就沒將對面那三千房當族精銳放在眼中,一見對方離著百步之距便已平舉起了長槍,更是對其之戰力看不上眼,頗有著殺雞用牛刀的懊喪之心,不過么,卻也不敢太過大意,這便獰笑了一聲,下達了備戰之令,霎那間,原本看似跑得凌亂的大唐騎軍飛快地往中間一聚合,于奔馳間迅捷無比地整頓好了突擊陣型,突擊的速度陡然間加快到了極速狀態,一把把雪亮的橫刀齊刷刷地舉了起來,如林般地在朝陽下閃爍著死亡的寒光。
“殺上去,沖,沖垮他們!”
阿古泰所部的這一變化實在是太駭人了些,所表現出來的軍事素養遠不是普通部族軍所能比擬得了的,即便是房當俊恭手下這支號稱精銳中的精銳之鐵騎營也遠做不到阿古泰所部這般迅捷的調整能力,這一見阿古泰所部已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房當俊恭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只可惜此際雙方的距離已近,再想調整陣型已是來不及了,只能是硬著頭皮揮軍迎擊了上去。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兩支相向對沖的騎兵速度都快到了極點,兩軍間不到八十步的距離轉眼便已只剩下十步不到,房當軍的手中的長馬槊已是盡皆平端成林,而唐軍手中的橫刀也做好了劈砍之勢,一場鐵與血的廝殺即將在連兒灣的平原上就此拉開序幕。
“殺!”
對于敵軍,阿古泰素來無甚仁慈之心,也無甚廢話可說,眼瞅著堪堪到了兩軍迎面撞上之際,阿古泰腳下重重一踢馬腹,原本就快的馬速陡然間更快上了幾分,緊接著手臂一揚,高高舉起的橫刀略微向后一仰,而后全力一刀便劈殺了出去,但見刀光一閃,如雷霆霹靂一般直取迎面沖將過來的一名房當族千戶長。
“吼……”
那名一馬當先的房當族千戶長也是悍將一名,眼瞅著阿古泰沖將過來,卻是絲毫不懼,大吼了一聲,雙臂用力一個前送,手中的長馬槊已是急速地刺了出去,瞄準的便是阿古泰的胸膛,只是沒想到阿古泰臨陣之際突然加速,這一槍的發力不免遲了些,槍方出,阿古泰已是快馬搶到了其身前,手中的橫刀已是毫不客氣地斜劈在了其脖頸之間。
“噗……”
阿古泰本就力大,這一刀又是借著馬速而出,其速自是驚人得很,只一揮,便已將那名千戶長的頭顱削了下來,無頭的尸體在馬背上晃蕩了幾下,狂噴著鮮血地倒撞在了地面上,濺起一大團的灰塵,可很快便被兩軍數千之馬蹄生生踩成了肉醬,落得個尸骨無存之下場。
“兩翼分開,讓出正面!”
雙方的戰力壓根兒就不在一個檔次之上,阿古泰所部只一個沖擊,便已深深切入了房當族的軍陣之中,如刀切牛油一般,將房當族軍陣撕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眼瞅著形勢不利,房當俊恭自不敢過多糾纏,嘶吼著指揮全軍左右分散,以圖避開唐軍的兇狠之突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