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原最終也沒有對阿茲托德的想法做出任何的評價,因為她知道,阿茲托德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而這個決定也不會因為她的一點言語而改變。
很難說明這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只是從某種角度上來講,人們或許確實需要一個答案了,在這個絕大多數的人都茫然無措的年代里。
至于柳原是否相信阿茲托德所說的話呢,她想她應該是愿意相信的,只是她并沒有阿茲托德那么強烈的信心罷了。
這或許便是如今的柳原除了身體之外與普通人最根本的區別,她已經很難再有什么激烈的情緒了。她總是那樣的平靜,可遺憾的是這種平靜并不是那種洞悉了一切的淡泊,而是一種對一切都無能為力的消沉。
就像是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在這個時代沉淀已久的絕望里,她的心臟早已不再跳動,她的眼里只有一片死寂。
她所有的人性似乎都已經在那場黑暗時代的慘敗中被燒成了灰燼,以至于現在,即使是再熱烈的火焰,也難以將她重燃了。
柳原曾經也熱血沸騰過,她猶記得那一種感覺,那一種在人群中吶喊,在野獸前咆哮,在黑暗下點亮火光,在災難里昂首前進的感覺。
她猶記得那一種感覺,當所有人嘶吼著為了生存而發起沖鋒的時候,當荒原上響起了勝利的高呼的時候。
那時的她站在一片山呼海嘯里,看著所有人臉上的神情。他們或是不甘,或是憤怒,或是執著,或是驕傲,但無一例外的是,他們都在仰天怒吼。他們都挺立在天空與大地之間,共同發出了足以震動天際的聲音。
那時的她緊握著手中的刀刃,以為自己的身心都在燃燒。
那到底是一種怎么樣的熱烈呢,柳原很難說明。
不過此時此刻,看著面前的老人,她想:
此時的他,應該就在燃燒吧。
因為她感覺到了一種平靜的熾熱,無聲,卻足夠明亮。
“我先去休息了。”柳原這樣說道,站起了身來。
“嗯。”老人笑著回應了一聲,接著說道:“希望你不要向別人戳穿我的謊話。”
“沒有這個必要。”柳原淡淡地搖了搖頭:“它應該等著人們自己去發現。”
它應該等著人們自己去發現那一句,還沒有被證實的未來。
“呵。”老人輕笑了一下,仰起頭來將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你說將來第一個發現了謊言的人會罵我嗎?”
“他會怒斥。”柳原挑了一下自己的眉頭,隨后轉身離開。
“但他應該也會繼續堅持。”
因為這或許就是人的本性,矛盾,復雜,且總是固執。
房間里的艾爾依舊沒有什么睡意,一直等到柳原回到房間,她都沒有睡著。
簡單地沖了一個澡,柳原擦著頭發坐在了床頭,注意到女孩還醒著,她無奈地聳了聳自己的肩膀。
她覺得女孩實在是太過膽小了,這是個毛病,總需要改一改,不過她之前應該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這點她并不否認。
“艾爾,你還在生氣嗎?”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女孩,柳原隨手將毛巾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出聲問道。
“有一點。”幾秒鐘之后,女孩的聲音悶悶地從床上傳來。
“好吧,我道歉。”柳原坐在床邊,態度明確且良好地說道。
“作為補償,我今天晚上可以一直守著你,直到你睡著。”
房間里沉默了一會兒,直到女孩又發出了一點聲音。
“不用這樣,我原諒你了。”
不可否認的是,作為一個孩子,艾爾要比大多數的小鬼都可愛得多,嗯,包括小時候的安杰麗卡。
聽著女孩的原諒,柳原的神色松了一些,接著又開口說道。
“那你想再聽一個故事嗎?”
“你還想嚇我?”女孩的聲音里帶著一些警惕。
“不是,我只是想說一個簡單的睡前故事而已。”柳原難得的被逗得笑了一下,繼續坐在床邊說道。
“因為我從前的一個朋友告訴過我,睡前故事會有助于睡眠。”
“那你說吧。”應該是又猶豫了一下,女孩最終還是抱著兔子縮在床上,輕聲地說了一句。
“好。”柳原淺笑著點了點頭,然后抬起了頭來,思索著說道:“那讓我想想,我應該說些什么呢。”
“不如,我就給你講一個飛屋環游記的故事吧。”
“從前,有一個非常喜歡冒險的男孩······”
飛屋環游記,這是災難前柳原很喜歡的一部電影,她看過很多遍,以至于到現在都對其中的情節印象深刻。
柳原的聲音并不明快,也并不清澈,但是卻帶著一種別樣的深沉,仿佛一個歷經了歲月的老人,正在緩緩地講述著自己的前半生。
這使得她嘴中的故事也有了一種特別的意味,艾爾聽著聽著,就感覺自己仿佛是真的坐上了那一間會飛行的屋子,在高空中飄蕩,在世界中環行。
一部電影的時間,對于一個睡前故事來說,無疑是有些漫長的。
柳原一直說道了后半夜,才將這個故事堪堪講完。
此時,外面的風雪應該是已經停了。房間里很安靜,幾乎沒有一點聲音。
柳原不緊不慢地說完了故事最后的結局,然后看向了躺在床上的艾爾問道。
“你覺得怎么樣?”
女孩沒有回答她,回應她的,是那一點點輕淺的呼吸聲。
她大概是已經睡著了。
柳原這樣想到,站起了身來,走到了女孩的床邊。
看著女孩的睡臉,流浪者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并不明顯的笑容。
她伸手給女孩整理了一下被子,最后輕聲說道。
“晚安,孩子,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