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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關前嘆,導火線

  “程執事,瞭望赤胡大營的魏師弟傳急訊來報!”

  話說涼州府供奉閣的群修與俞和等人,正在朔城外的土地廟中閉目打坐,忽有道黃煙從地上鉆出,化作一位面龐白凈稚嫩的修士。這修士腰間配著與杜半山一樣的昆侖仙宗道籍玉符,他見了程倫,大聲呼道:“三刻之前,落雁口西北三百二十里外的胡夷前營中傳出號角聲響,有一隊赤胡精銳騎兵駕快馬直奔落雁口而來。魏師弟言及,這隊人馬中疑似有赤胡異人同行!”

  一眾供奉閣執事同時收功睜眼,望向程倫。可還不等程倫發號施令,忽又有一道遁光落入土地廟中,顯出身形來的是一位看似雙十年華,懷抱四尺銅鞘古劍的冷面女修。

  “程師弟,朔城里發生了一些變故。那司馬世家的家主司馬文馳,帶著幾十個護衛正追殺四男一女。被追的四個男子作西北守軍游騎校尉裝扮,但呼喝之間講得卻是胡語,一個女子似是中原人士。如今他們已然出了朔城,奔落雁口關前去了。”

  “爹爹?”司馬雁掩口驚呼,惹得眾人一齊側目。

  俞和與杜半山眼珠一轉,便猜到了其中的原委。這多半是洛環玉趁著順平酒樓大亂,出來尋找赤胡使者接頭,等她尋到了正主兒,卻被黃雀在后的司馬文馳老先生逮了個正著。于是赤胡使者就帶著洛環玉試圖闖過落雁口關卡,向大漠逃去,說不定從那三百里外赤胡前營中沖出的一隊騎兵,就是趕來接應他們的人馬。唯獨讓俞和與杜半山吃驚的,是這赤胡使者竟然并未藏在那一行赤胡富商之中,而是喬裝打扮成了四個大雍西北軍游騎校尉,當真是讓所有人都看走了眼。

  程倫在涼州府供奉閣雖不是大執事,但也是個外務執事的統領,他聽說過有個中原女子帶了件什么古怪的物事來朔城密會赤胡使者。這時一撥人出朔城往關外逃,那邊一直按兵不動的赤胡前營立馬有了動靜,任誰都會聯想到一塊兒去。在如今這個形勢之下,說不定那凡俗女子帶來交給赤胡使者的,恐怕就未必會是什么凡俗中的物事。

  朔城是杜半山負責的地頭兒,但程倫與杜半山素來并不對眼,所以他也沒打算找杜半山問個究竟。萬一那女子帶的真是什么緊要物事,這截下來送回到涼州府供奉閣,他不正好能參杜半山一本么?

  程倫掐指一算,那邊從赤胡前營到落雁口有三百多里路,就算快馬加鞭,也得一個來時辰之后才能趕到。于是他一揮手,下令道:“大伙兒隨我同去落雁口關前看看吧。不知道這司馬家又在搞什么名堂,赤胡騎兵前營已經扎到了三百里開外,他們還不好好安分守己,凈在這兒惹是生非!等驅散了這幫子唯恐天下不亂的武林人士,我們再看看那一隊赤胡騎兵沖過來是有何用意。若真是有赤胡異人混在里面,妄圖以胡夷妖術禍害落雁口雄關,那說不得我等供奉閣執事就要除魔衛道,拔此一份頭籌!”

  跟著程倫出來的這些供奉閣執事弟子,大都是還丹初境上下的年輕修士,個個血氣方剛,先前面對兇名赫赫的衛老魔是不敢出頭,憋了一口悶氣無處撒,這回聽說要與胡夷奇人異士動手,那是人人摩拳擦掌,群情激昂。

  一眾執事弟子轟然應諾,程倫在前領頭,十幾人緊隨其后,各出法寶道術,架起一片五顏六色的遁光,直朝落雁口飛去。

  司馬雁幽幽的嘆了口氣,望了望身邊的半山師兄。杜半山溫和的一笑道:“師妹何須與這些道門紈绔一般見識?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到底誰才是‘唯恐天下不亂’吧!還不隨我速速去落雁口,接應你爹爹?”

  “小杜所言有理!”俞和拍著手掌走過來,笑嘻嘻的道,“趕緊追過去吧,一會兒別看不著好戲。那洛環玉跟著赤胡蠻人跑了也好,你家大哥不正好絕了念想么?”

  俞和一句話,點到了司馬雁的心坎兒上,她轉憂為喜,朝俞和笑道:“可托了俞大真人的吉言!”

  說罷三人也各展神通,追著程倫他們,朝落雁口去了。

  朔城離落雁口只有五十里,而且一路都是夯實的黃土官道,馬兒跑在上面四蹄如飛。

  前面逃的是五個人、四匹馬。馬背上的五個人盡都衣衫不整,馬匹也沒套上鞍轡,洛環玉只草草披著一件月白色的中衣,與那個帶頭的校尉共乘一騎。此時這朵中原武林里艷名遠播的刺玫瑰,好似跟著情哥哥私奔的小媳婦一般,一雙軟玉似的手臂,緊緊的環住身前男子的虎腰,玲瓏窈窕的身子隨著飛馳的駿馬上下顛簸,洛美人兒嬌喘連連,雙目含水,臉上猶有紅潮。

  后面隔著百丈來遠,司馬家的幾十騎蹄聲如雷,卷起滾滾煙塵。當先有一騎緊追不舍,鞍上一位中年漢子臉色鐵青,神態怒不可遏。他一手攥緊了韁繩,一手挽著五尺鐵胎弓,口中咬著三支雕翎追風箭,可不正是司馬家的長子司馬晟?

  說這位深情款款,非洛環玉不娶的司馬大爺為何如此震怒?

  原來司馬文馳老先生聽說順平樓出了大事,便召來兩位客卿陪護,急忙要去查探。司馬晟心中惦記著藏在南邊精舍里洛環玉,執意要跟著一起去,于是四人緊趕慢趕的到了順平樓。

  前面酒樓里的老康掌柜,給樓上的氣勢懾得不輕,好不容易緩過神來,一面招呼著司馬家的護衛堵住街面,一面親自帶人上樓,去收拾殘局。其實哪里還有什么殘局,衛老魔一掌之下,整個二樓化為烏有,不過是清掃碎木,盤算著重修一層樓閣便是。

  司馬文馳老先生一到老街,就忙著問老康掌柜發生何事,兩人比手畫腳的說起話來。司馬晟心中惴惴,抽空朝后庭苑奔去。

  他徑直到了南邊的精舍,屋外的暗哨全被人點了穴道,一排四間精舍的木門都是大敞開著。左右兩頭房間里空無一人;在那個司馬雁的貼身丫鬟房里,地上有一灘血跡,床上一片凌亂,似乎有人在屋里動過手;而洛環玉本人藏身的精舍里面也被人翻動過,但并沒有找到打斗留下的痕跡。

  司馬晟以為洛環玉有什么意外,他沖出房門,就朝那一行赤胡富商的院子飛身而去。可那小院里也是空無一人,赤胡富商們早被前面傳來的怪異聲響嚇跑了。

  于是司馬晟轉身想回前堂酒樓,去找個司馬家的護衛盤問一番。可等他路過那幾個西北軍校尉所住的小樓時,卻聽到了一些不該有的詭異聲響。

  司馬大爺偷偷摸上了小樓,尋到發出怪聲的房間,點破窗紙望屋里一看,那所見的情形,登時氣得司馬大爺是三尸神暴跳五靈豪氣升天!

三個大漢盤膝坐在地上,上半身精赤,露出健碩的筋肉。這些漢子背脊上全都刺著古怪的黑白兩色紋身,既不像是圖畫文  ,難以招架。

  勉強斗了二三十招,那床榻上的男子和洛環玉草草披了衣衫起身,男子目現兇光,以胡語怒喝了幾聲,似要加入戰團。司馬大爺心向下沉,可司馬文馳老先生帶著兩位客卿高手和幾十個護衛恰好趕到。

  見這邊人多勢眾,四個男子挾著洛環玉撞破樓板,從馬廄里搶出他們的馬匹,沖開街面上的護衛,一路出了朔城,朝落雁口關卡逃去。

  司馬晟紅著雙眼,好似煞星附體一般,潑了命的在后面緊追。

  司馬文馳老爺子帶著幾十人跟在司馬晟身后,老爺子臉上非但沒有分毫怒意,嘴邊還掛著一絲笑容。他心里知道,這是將是大兒子脫胎換骨的一戰,等他親手斬殺了洛環玉,看透了紅顏禍水的道理,這司馬世家下一代的家主之位,自己就可以放心的交到司馬晟的手上了。

  兩撥人一追一逃,順著黃土官道疾馳了沒多久,便到了落雁口關下。

  雄關大門緊鎖,好似一堵令人絕望的墻壁,橫亙在沙漠的邊緣。城墻上站滿了張弓搭箭的大雍西北守軍弓手,那密密麻麻的箭簇冷光四射,對準了馬背上的四男一女。

  與洛環玉共乘一騎的胡夷男子揮手拋出一塊令牌,高聲喝令守軍打開城門。可自城墻上飛來一支鐵箭,“嗆”的一聲厲響,將這令牌射了個對穿。

  “爾等胡夷奸細,冒充我大雍校尉,已是死罪!妄圖闖關罪上加罪!謀奪我大雍秘寶百死莫償!今日爾等下馬自裁,俺家可留你等一具全尸,懸掛于關前示眾十日,如若稍加反抗,定教你等嘗嘗萬箭穿心的滋味!”

  墻頭上傲立著一員昂藏七尺的虬髯武將,他大紅披風烈烈飛揚,頂戴烈陽紅纓盔,身披鎖環甲,腰扣獅頭銀環帶,手挽三尺三的雕花銀弓,腳踩箭垛,向下宏聲喊話。

  司馬文馳老先生帶著護衛們圍成一個半圈,阻斷了后路。他向城頭上的武將拱手一禮,大笑道:“周老三,這份功勞你可得算給我老頭兒一半!”

  “我等皆是大雍子民,為國效命乃是天經地義,你老先生就別跟俺家斤斤計較了!”那武將抬手還了一禮。看來司馬文馳老先生早就傳訊于他,這位督軍大將周老三已設下重兵守在落雁口關前,只待獵物自撞上來。

  眼看著周圍涌出越來越多的重甲弓弩手,那喬裝成大雍西北軍校尉的赤胡使者也露出了驚惶的神色。為首那人抬頭向天,用胡語厲聲喊了好一會兒,可除了劃過天穹的雁鳴聲、呼嘯的風聲之外,再無任何回音。

  周大將軍兩手叉腰笑道:“胡夷蠻子,死到臨頭,還知道給自己念悼文,可真有意思的緊!”

  “不,他是在招呼前來接應的赤胡高手顯身。”一道傲然的說話聲,在周老三身邊響起。七八個涼州府供奉閣的執事弟子顯出身形來,為首的程倫朝守關大將周老三豎單掌一禮道,“程倫見過周將軍。一個時辰之后,胡夷兵臨城下,還看將軍大展神威退敵。”

  周老三咧嘴一笑:“有勞仙師提點。落雁口雄關固若金湯,五萬弟兄磨刀霍霍,管保讓那些紅毛蠻子有來無回!”

  程倫一笑,望著城墻下的赤胡使者喝道:“我涼州府供奉閣精英盡出,那些前來接應你的人,自有我十位同僚前去料理,你不必掛念他們,敢來犯我九州者,定會埋骨于莽莽大漠之中。”

  俞和、杜半山與司馬雁也顯身在了落雁口城墻頭上。司馬雁看著城墻下的情形,身子微微顫抖,抓緊了杜半山的衣袖,躲進了自家師兄身后,輕輕抽泣了幾聲,但卻未發一言。

  “還有一個時辰么?”周老三朝城墻下冷笑道,“是你們自行先了斷上路?還是教俺家將你們生擒了,釘在城墻上,讓你們眼睜睜看著那些前來接應的人,如何在落雁口關下垂死哀嚎?”

  那赤胡密使面色煞白,周身青筋浮凸,似乎要作困獸之斗。他一揮胳膊,將洛環玉狠狠的甩下馬背,翻手抽出三尺馬刀,撥轉馬頭,返身向后面的司馬晟沖殺過去。

  司馬大爺早就蓄勢待發,他一見這男子轉身殺來,立時拋開手中弓箭,探臂按繃簧抽出寶劍,拍馬迎了上去。

  司馬文馳老先生一皺眉,他有些擔心自家長子。這赤胡使者功夫高強詭異,而且困獸之斗悍不畏死,若司馬晟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就得不償失了。老先生張弓搭箭,遙遙對準了撲殺過來的赤胡使者,心想只要司馬晟一露敗象,自己立時一箭射去,結果了這蠻子的性命。

  墻上的司馬雁深知老父心思,當大哥與那赤胡使者對沖到相距一丈之時,司馬雁伸指一點,一道無形真炁飛出,正撞在赤胡使者的后腦上。

  司馬雁修為雖淺,但昆侖仙宗的道法畢竟非同尋常,那赤胡使者只覺得腦后處仿佛被大鐵錘猛力擂了一記,雙耳嗡嗡轟鳴,眼前一黑,天旋地轉,手里的馬刀也盡失了力道。

  司馬晟一式橫掃千軍,劍鋒利落的劃了個半弧。

  兩騎交錯而過,赤胡使者只覺得胸腹間發冷,上半身飛起翻轉了幾匝,灑落漫天血瀑,殘尸跌落在地上扭動不止。就在他方才神智昏聵的剎那,已然被司馬晟含恨一劍腰斬兩截,馬匹馱著血如泉涌的下半截殘尸跑開。

  司馬大爺渾身浴血,可他撥轉馬頭,揚起馬蹄,將兀自在地上掙命的胡夷男子踏得腦漿迸裂。手刃了心頭大恨,司馬晟此時滿懷暢快,不由得按劍長嘯。

  余下那三個赤胡使者一看首領被殺,全都狀若瘋癲,人人抽出馬刀,向司馬晟撲來。可周圍暴起一片密集的弓弦顫鳴,“撲撲”的金鐵入肉聲不絕于耳,三個赤胡密使身子才動,立時就遭萬箭穿心,那肉身被攢射得好似血刺猬一般。

程倫一招手,從赤胡使者首領腰帶里飛出一團錦帕,落到他掌中一攤,這錦帕上寫得是揚揚千余  的一篇法決,錦帕里面還裹著一顆碧綠的丹丸。

  程倫掃了一眼錦帕上的法決,然后拈起丹丸嗅了嗅。他眉毛輕輕一挑,眼中閃過一絲喜色,手指略一轉,便把丹丸收進了自己的袖中。

  俞和見程倫收起這丹藥,肚子嘿嘿直笑。

  “姹女陰鼎訣?”程倫厭惡的望著跪坐在地上的洛環玉,“你指望找一個赤胡蠻子,與你雙修此訣?可笑,當真可笑!”

  洛環玉抬起頭,凄然一笑道:“我是可笑!我沒有靈根,練功夫也練不好,一個在江湖中浪蕩飄零的弱女子,只是想找一片樹蔭棲身罷了,這可笑嗎?我沒有顯赫的出身,只是一個庶民女子,那京都定陽的王孫公子們對我始亂終棄,皇宮里連個下等宮女都敢罵我賤婦,我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可還是被趕出了定陽城。有人跟我說,只要我把這東西送到朔城來,我就可以成為赤胡國儲君的妻子,而且按照這錦帕上的功法與男子雙修,那這男子就會對我一輩子不離不棄唯命是從。對于我這樣一個女人來說,這就是救命稻草,我是可笑,但我沒得選擇。”

  洛環玉看著地上血肉模糊的半截殘尸,搖頭嘆道:“這人就是那赤胡國的儲君之一,按照大雍的說法,便是赤胡國王的一個兒子了吧。如今他死成這般模樣,我也再沒什么念想了。我不敢自盡,你們誰給我一箭,讓我也死了吧。”

  說罷洛環玉挺起了身子,望了望司馬晟手里的長劍,似乎很期待那柄劍能讓自己得到解脫。

  司馬晟怒瞪著洛環玉,把口中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翻身下馬,手提著滴血的長劍,朝洛環玉走去。

  但司馬晟只走了兩步,忽聽城墻上有人高聲喊道:“小心!”

  只見城墻上一片奇光亂閃,涼州府供奉閣的修士們同時祭出了法寶護住周身。天穹極高遠處突然響起一聲皮鼓敲擊的悶響,有道烏蒙蒙的光筆直落下,不偏不倚的打中了洛環玉的頂門。

再看跪在地上的洛環玉,那血肉之軀竟然變成了一尊灰白色的石雕。緊接著從她頂門處開始,化作巖石的皮肉剝落碎裂成細細的沙粒,飛快的滑落到地下,好似被微風吹拂的沙雕,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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