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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所依

  胡三沒好氣的進來。

  “喊什么喊!哪里就痛死你了!”他壓低聲吼道。

  病床上的傷者收住呼痛,眼神微微有些迷茫的看著他。

  “你喊什么喊,怎么可能不痛?”阿如掀開病人的床單,將消毒湯藥浸泡過的白布仔細的擦拭傷口。

  這自然很痛,但病人硬生生的忍著。

  胡三憤憤的坐在另一張病床前,看著病床上依舊昏迷的齊悅,眼圈再次發紅。

  阿如認真地完成消毒,抬頭看這邊胡三坐著抹淚。

  “小娘子。”病者開口喚道,聲音虛弱。

  阿如看著他。

  “可有哪里不舒服?”她輕聲問道。

  “我到底怎么了?”那病人低聲問道,他不能高聲說話,只要用力氣,身子的疼痛就能讓他暈過去,“我記得我死了…”

  “你是死了,有人拿命換你!”胡三再忍不住哽咽吼道。

  “你出去。”阿如喝道。

  胡三嘴顫抖,最終伸手一擦眼淚出去了。

  “小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傷者喃喃問道,一面扭頭看,看到那邊病床上躺著的女人,“這是哪里啊?”

  阿如嘆口氣,沒有回答他,而是查看了他的引流管,看了又不確定,從一旁桌子上翻出一堆紙,認真地翻看一刻,才再次來看。

  男人實在忍不住了發出一聲聲的呻吟。

  “血壓下降了…”阿如面色有些慌亂,看著血壓計顫聲說道,她看向一旁床上的齊悅,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下來,“齊....”

  她撲過去。抓著齊悅的胳膊。

  “齊悅,齊悅。”她一聲聲喊道,“你快醒過來,血壓下降了,該怎么辦?”

  劉普成推著安老大夫進來,看到這情形,眼睛微微發澀。

  “阿如姑娘,現在不要晃動師父。”安老大夫說道。

  阿如立刻松開手,靠在床邊哭。哭了一刻,擦淚。

  “那邊,血壓下降了…”她伸手指著傷者說道。

  安老大夫點點頭,劉普成推著他過去了,安老大夫仔細的診脈查看。

  “用些止痛的藥吧。”他說道。

  劉普成應聲是。

  安老大夫又認真地詢問傷者。怎么痛,哪里痛。

  “..這里…”傷者喘氣說道,伸手指著胸口,“好痛,呼吸的時候,痛,痛死了..好像骨頭在動..”

  “摘下了一根肋骨。”劉普成低聲說道。“胸骨是用鐵絲固定的,會不會..松了?”

  什么?

  傷者聽得傻掉了,什么?

  安老大夫再次伸手診脈。

  “取帶子,將他胸部再加固定。綁在床上吧。”他說道,“我再開兩服藥,但是如果真的是松了…那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只有等…”

  他扭過頭看這邊的齊悅。

  醒來吧。你的診療還沒結束呢,扔下這攤子可怎么辦…

  劉普成嘆口氣。然后又推著他來到齊悅床前。

  安老大夫診脈,又翻看了眼口鼻。

  “調血府逐瘀湯加減吧。”他說道,“再加通竅活血湯加減。”

  劉普成點點頭。

  “多虧有您在,要不然…”他低聲說道,聲音依然沙啞。

  安老大夫沒有說什么,拍了拍他的手。

  二人出去了。

  屋子里王同業正焦急的等待,看到他們過來,站起來不用問就從二人的神情知道答案,他又坐了回去。

  屋子里陷入沉默。

  “人呢?為什么不讓我進?你們走開,我看我兒媳婦憑什么不讓..”

  外邊傳來嘈雜聲,伴著定西候的大嗓門。

  王同業只覺得怒火一下子被點燃了。

  “常榮!”他一步邁出去,喝道,“誰讓你來的,滾出去!”

  定西候被喝的愣住了,看著王同業,旋即臉色漲紅。

  “你這老東西,你來這里干什么?你滾出去才是!”他喝道,想起當初兒媳婦出門,就是這老小子第一個來接的!

  “礙你什么事!”他憤憤罵道,啐了口。

  王同業站在屋檐下,怒目看著他。

  “你還有臉來!要不是你,她會如此?”他喝道,因為氣憤身子發抖。

  這話定西候愛聽,眼睛不由一亮。

  對對,要不是這女人不聽他的話,又怎么有今日的飛來橫禍。

  看到沒,看到沒,這都是這女人的錯!

  他定西候有情有義大人不記小人過…

  看著定西候的神情,王同業哪里猜不到他的想法,頓時更加氣憤。

  “滾滾。”他喊道,“打出去打出去。”

  定西候嚇了一跳。

  “你敢!”他瞪眼喝道。

  果然有敢的,胡三第一個抓著條凳就沖過去了。

  定西候有些狼狽的跌出千金堂。

  “你們你們!”他氣得跳腳,看著街上指指點點的人,“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來看她,給她一個回頭的機會,你們胡鬧什么!”

  王同業跟出來,看著他冷笑。

  “常榮,我告訴你,你沒這個機會了,只要齊娘子醒來,我就下聘她為長孫媳!”他大聲說道。

  此言一出,圍觀的人都愣住了,定西候更是愕然。

原來這老東西是打的這  主意….

  怪不得當初如此維護月娘…

  原來不是看自己的面子,而是早就起了禍心!

  這老東西…

  奪人妻女!不共戴天!

  “老不休的,我告你去!”定西候氣的罵道,伸手指著王同業。

  “告我?你還有臉告我!”王同業呸了聲,“你還是先想想怎么給皇帝交代吧!回去好好看看折子吧!醒醒吧!蠢貨!”

  門外最終雙方的下人拉開了兩個老者,避免了丟人丟到大街,雙方憤憤離去。千金堂前終于恢復安靜。

  對于外邊這一切鬧劇,千金堂的諸人并沒有理會,他們雖然神情沉重,但都安靜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天色微明的時候,城門外大路上疾馳來一匹馬,伴著一聲嘶鳴,馬兒跪倒在地,口吐白沫再不能起身。

  常云成幾乎在同時躍下馬,腳步未停直沖向城門。急促的腳步聲沖破了街道上蒙蒙的晨霧。

  “什么人?”千金堂的門被踹開,早起的弟子發出一聲驚呼,還沒看清,人影就從身邊跑過去。

  阿如剛邁出屋門就被沖到眼前的人嚇了一跳。

  “世子爺?”她不可置信的喊道,看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發鬢凌亂。胡子拉碴,面容皺干,如果不是太過熟悉,都幾乎認不出來。

  常云成沒理會她抬腳就要往屋子里沖。

  阿如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死死的拖住。

  “世子爺,先消毒。”她喊道。

  已經帶著阿如一腳邁入室內的常云成停下腳,轉身出來了。他看著阿如,張了張嘴,竟然已經發不出聲音。

  阿如的眼淚早已經涌了出去,她轉身引路向消毒室而去。

  安老大夫和劉普成再次踏入病房時。就看到齊悅的床邊坐著常云成,因為得到了囑咐不能動,他只是緊緊的抓著齊悅垂在身側的手。

  “世子爺來了。”安老大夫說道,并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似乎他就本來在此一般。

  常云成沒有理會,視線始終落在那女人的臉上。緊緊握著她的手一動不動。

  “世子爺,你來了正好,我打算用長針。”安老大夫說道。

  常云成這才看向他,卻沒有說話。

  “因為全部刺入腦內,所以很危險,好的話師父會醒來,不好的話,即刻便喪命。”安老大夫說道。

  常云成看著他,依舊沒說話,只是握著齊悅的手更加緊。

  “師父是個孤兒,沒有親人,世子爺與她曾有百年之緣分,倒也可以說是最親近的人了,所以你來做決定吧。”安老大夫說道。

  這句話傳入常云成耳內,他原本遍布紅絲的眼更加的紅起來,將頭埋在齊悅身側一刻。

  “那就快治吧。”他抬起頭,啞聲說道,“這個女人,膽子大的很,又怎么會怕死。”

  安老大夫看著他,點了點頭。

  雖然已經見過恐怖血腥的開胸開腹,但當看到安老大夫將一根根細長的金針插入齊悅的頭上,阿如還是轉開了視線,身子發抖,咬著手任憑眼淚四流。

  一根又一根,分別七個部位插滿了長針,隨著安老大夫的輕捻,室內安靜無比,連那個備受疼痛折磨的傷者都強忍住,死死的看著這邊。

  一刻鐘后,安老大夫終于捻完了一遍,但并沒有出針。

  “一個時辰后,我再來捻針。”他說道,說完這句話就靠在了輪椅上,顯然筋疲力盡。

  劉普成一句話不說忙推起他出去了。

  夜幕降下來時,屋子里站滿了人,屋子外也沾滿了,所有人焦急緊張的看著依舊毫無動靜的齊悅。

  “如果子時之前還沒醒的話。”安老大夫低聲說道,“就..”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阿如第一個情緒崩潰了,她大哭一聲奔了出去。

  劉普成面色亦是一片慘白,自從事情發生后一直淡定的他終于身子不能自制的抖成一片。

  常云成神情不變,他只是緊緊的抓著齊悅的手。

  “月娘,月娘。”他喃喃說道,靠近齊悅的耳邊,“你這個臭女人,一拳被人打死了,真是太丟人了…”

  夜色深深,屋子里外的人都漸漸的散去了,千金堂的紅燈籠被逐一摘下來。

  黃子喬站在門外,一眼看到被弟子掛上的白燈,頓時急了,上前一腳踹倒。

  “誰讓你掛的!誰讓你掛的!”他喝罵道,將那燈籠扯下來,在腳下狠狠的踩踏。

  屋子里常云成已經說的嘴唇破裂出血,嗓子也沙啞的不能聽了,但他依舊湊在齊悅耳邊不停的說,說著除了自己別人已經聽不懂的話。

  阿如阿好已經準備好了衣裳,跪在地上,兩個丫頭已經沒了眼淚,這是木然的呆坐著。

  屋子里只有常云成喃喃的聲音,忽的,常云成的聲音停下了。

  “常云成..”一個細弱的聲音響起。

  阿如阿好猛地坐起身子,不可置信的看向床上。

  “常云成…”齊悅的嘴唇蠕動,發出弱弱的聲音,與此同時垂在身側的手慢慢的攥起。

  阿如大口大口的喘氣,踉蹌著站起來,后退后退。

  “大夫大夫…”她猛地沖出去,撕心裂肺的聲音劃破了夜空,“醒了,醒了..”

  院子外頓時沸騰起來,似乎都向這邊涌來,常云成聽不到那些喧鬧,他緊緊握著齊悅的手,將頭埋在她的肩頭,終于發出一聲似哭又似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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