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中午的時候,吳山走出大牢,一臉灰暗,身后跟著互相攙扶哭著的王慶春的家人。
“這樣死了,總比判了罪殺頭好。”吳山聽得不耐煩,回頭低聲說道。
王慶春的家人這才哭聲小一點。
“那這不能怪我男人啊,那癘疫怎么也得死人啊。”王青春的妻子哭道,“看,他如今病成這樣子,一定是染了癘疫…怎么好還判我們的罪,這得給我們補償吧?”
吳山忙忙的打斷她。
“師母,就別說這個了,太醫院的人也不是傻子,染得什么病他們怎么看不出來!”他低聲急道。
不株連九族就好了,還要什么賠償,真以為朝廷是開善堂的!
打發走啰嗦的王慶春家人,吳山皺著眉吐了口氣,帶著幾分慶幸。
幸好自己當初被生藥庫抽去當勞力使喚,沒機會同師父一起風光回家鄉,現在看來,這哪里是風光回家鄉,那是去送死啊。
沒想到會遇到癘疫,更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能防治得了癘疫!
我的天,這女人難道真的是神仙下凡嗎?怎么事事如意呢?
但愿自己千萬不要再遇到她。。
吳山不由合手念佛,也打定主意,說什么也不回永慶府了,這樣就不會跟那女人相見了吧。。
此時他正走到一間金銀鋪子前,一輛馬車停下,他正要避開,卻見一個女人掀簾子下來。抬眼看金銀鋪子的匾額。
日光下,女人肌膚如玉,泛著磁光,耳邊一點珍珠耳墜,愈發襯得光彩照人。
這一個側面足以讓人看呆了幾分。
吳山自然也看呆了,倒吸一口涼氣。
“我的娘。”他失聲喊道。
話一出口引來無數目光。
旁邊有閑人笑著搭腔。
“哎我的兒。”
又引起一片哄笑。
齊悅也扭頭看過來,不過她還沒看清,仆婦們過來攙扶她與二夫人,擋住了視線。
吳山用手捂著臉扭著頭還一會兒,感覺身邊的人過去了。馬車也牽開了,才敢小心的放下來,額頭上已經密密的一層汗,嚇得。
他大口喘氣。小心的向金銀鋪子里再次看去。
那女人已經被引進雅間去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齊悅原本是要親自去找鏢行的,但二夫人說什么也要親自陪她逛街游玩,齊悅沒辦法只得讓胡三阿如去,當然還帶著兩個侍衛,他們練家子對鏢行挑選能有眼力。
“這個項圈怎么樣?”陳氏拿起一個金晃晃的銀圈問道。
齊悅笑。
“姨母,我都二十幾歲了。”她說道。
“留著給你孩子戴。”陳氏笑道,將項圈放一邊,對伺候的伙計道,“這個也收起來。”
齊悅看著那邊已經裝了好幾個首飾盒子。
“姨母。等有了孩子再送也不遲啊。”她笑道。
陳氏看著她笑了笑。似有淚光閃閃。
那時候啊…。
“等到時候我再送。”她說道。
“我有錢,這些首飾也都有,老夫人留給我的那些都沒動呢。”齊悅無奈說道。
“那是她的,這是我的。”陳氏說道,再次選中一個金墜腳的扁簪。這才意猶未盡的起身。
齊悅松口氣。
看著店鋪伙計捧著大盒小盒,銀樓掌柜親自送這二人上車,看著馬車遠去了才樂滋滋的轉身回去。
躲在一邊屋檐下用帽子遮住半邊臉的吳山這也才站起來,放下帽子。露出驚駭的面容。
我的娘啊…這女人…找來了!
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吳山只覺得遍體生寒,撒腳就跑,跌跌撞撞,引來一片罵聲。
“大人,大人不好了。。”他終于等到被引進去,一進屋門,迎頭拜倒就喊道。
董林坐在桌案前,翻看一本書,看都沒看他一眼。
“我說過他這是咎由自取,別說他有錯在先,就是沒錯,事到如今已經定了,就不可能再翻案,上上下下那么多官員,翻他一個,那可就影響一串,沒人會允許這么干的。”他淡淡說道,“如果他聰明點,就趁早自我了斷,好歹不牽連家人。”
吳山連連點頭。
“是,師父不行了,也就這幾天的事。”他說道。
董林嗯了聲,接著看書。
“大人,大人,可是那女人來了。”吳山抬頭跪行向前幾步,顫聲說道。
“什么?”董林微微斜眼看他一眼,皺眉道。
“齊月娘,齊月娘來了!”吳山喊道。
齊月娘?
董林放下書,身子前傾。
“她來了?她怎么會來?”他驚訝問道,看著吳山驚恐的樣子,“你看花眼了?”
“沒有。”吳山忙說道,“就在盛鑫樓,買了好些東西,不信,大人,你去問問,就在剛才。”
那女人竟然進京來了?
董林靠回椅子上,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她來干什么?
“只有她自己?劉普成來了沒?”他又起身前傾問道。
吳山搖頭。
“我不知道啊大人,我只看那個女人了,嚇死我了。。”他顫聲說道,這個時候臉上竟然還是驚恐。
董林看著他一眼,帶著幾分鄙視。
“你有什么好害怕的?”他皺眉說道,“她怎么了?是吃人的老虎嗎?”
比吃人的老虎還厲害啊,看看得罪過她的師父什么下場,當了官照樣被她克死了…。
看著下邊跪著的吳山的樣子,董林沒好氣。
“行了,你下去吧。去好好看看,找到這女人的落腳的地方,便來告訴我。”他說道。
啊,還要去找這女人?
“大人,你找她干什么?”吳山顫聲問道。
董林重新拿起書,抖了抖衣衫。
“干什么?她已經不是定西侯府的少夫人,而是平民百姓一個,她跟師兄相熟,是千金堂的半個主子,還喊我師兄一聲師父。那么既然來了,我這個做師叔的,自然要照顧一下。”他淡淡說道。
隔日,陳氏又回那個家去了。齊悅得以去見胡三找好的鏢行負責人。
胡三挑選的鏢行,齊悅沒意見,在酒樓里,見了這家鏢行的負責人,拿到了行程安排以及報價,交付了定金,基本上就算是交易成了,送走了鏢行的人,齊悅剛下樓,就遇到正和幾個公子哥說笑進門的范藝林。
“又遇到了!”范藝林大喜忙施禮。
“京城也不大嘛。”齊悅笑道。
范藝林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喜歡見這個齊娘子了。長得好看自然是一方面。但重要的是她說話很有意思。
范藝林自詡見識過各種女人,但這個齊娘子這般人卻是第一次見。
爽朗不失文雅,恬靜又落落大方。
尤其是說話,范藝林覺得可愛聽了,她既不會嫌棄自己說話討人嫌。反而會說一些讓自己高興的話,就好像她是個情場高手,而自己是個被迷得心花怒放的小娘子一般…。
“這是我和娘子有緣。”范藝林眉開眼笑的說道。
身后的公子哥們立刻退開幾步,一副我們不認識這個人的樣子。免得這小娘子惱羞成怒殃及池魚。
“當然有緣分了,替我問小姑姑好。”齊悅笑道,抬腳邁步。
小姑姑自然是范藝林的妻子,王同業的小女兒,王謙的小姑姑,從輩分上,她拍著王謙叫合適一些。
對于王家人,她是從心底尊敬。
范藝林忙點頭應是,身后的公子哥們也恢復正常,原來是親戚啊,還是個小輩。
“信已經送出去了,最多十天就能到。”范藝林忙又留住齊悅,走過來幾步低聲說道。
齊悅頓時笑容散開,別說看的范藝林呆住,其他人也都看直了眼。
哎呦,這小娘子笑起來更好看啊。
“多謝了。”齊悅說道,微微施禮。
等范藝林回過神,齊悅已經走的不見了,讓他很是遺憾,還沒來得及感嘆就被四五個人一把按住。
“誰啊?”
“哪里來的?”
“跟你什么關系?”
“多大了?”
“你眼瞎了這都問,明明才十七八九嘛,別浪費口水問要緊的。。”
范藝林好容易才掙脫這群人的魔手,帶著幾分被得意在屋中安坐好。
這種美人與我獨相識,而你們只能干眼看的事,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當然范藝林還沒蠢到拿著齊悅炫耀的地步,任憑這些人百般追問也不說出其半點信息。
這些公子們也不再問了,肯定是王家的親戚,不是王家女兒就是王家的媳婦,一群人酸溜溜的笑鬧一刻,便轉移了話題。
這其中一個二十左右的男子看上去與大家不同,雖然在說笑,但神情郁郁。
“李桐,你爺爺的病還是。。”一個人低聲問道。
“還那樣,沒什么起色。”李桐答道,喝了杯酒。
大家也不知道勸什么,氣氛略有些低沉。
“喝喝,我沒什么,家里那么多人呢,我一個四房庶子,伺候也輪不到我。”李桐笑道,勸著大家,“我在家已經敗興,出來可別再敗你們的興,那就是我的罪過了,誰知道以后我要去哪里呢,難得你們不嫌棄我跟我一起玩這么久。。”
這話對活躍氣氛一點也沒作用,反而更加低沉。
李桐是李閣老家的孫子,但出自四房,又是個不受寵的庶子,作為家中頂梁柱的李閣老一倒下,家中必然要有變故,對于祖父在時就沒什么地位的李桐來說,祖父一死,他必然將更沒有地位,留在京城是只能仰仗別的弟兄長輩鼻息混日子,出去混混說不定能有點成就。
這一點對于同時豪門大家出身的范藝林等人來說并不難以理解,自然明白他的心情。
大家便忙要開口相勸。
“要是你把你祖父治好了,豈不是大功一件?”范藝林猶豫再三,先開口了。
這話引起一片白眼。
“去去。”大家沖他擺手,這是勸嗎?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吧?
別的時候大家口沒遮攔開玩笑沒什么,這時候再玩笑可就不合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