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星帶著李想回到大殿。
這會兒那三個男孩兒已經結束了站樁,在邊上休息。
見到段天星過來,趕忙站直了身體,一副噤若寒蟬的表情。
真有這么可怕?
李想看了眼段天星,感覺他身上的威懾力是重了點,但也沒到這么夸張的程度。
可能是有他不知道的隱情。
“今天,李想正式加入我們鎮星武館,成為新弟子,他是你們當中最小的一個,你們作為師兄,要多多照顧他。”
段天星負手而立,聲音渾厚響亮。
說實在的,直到現在李想都沒弄清楚段天星的年紀。
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
都有可能。
“是!”
三人大聲回應,抬頭挺胸。
段天星又轉過頭,沖著李想道:“你以后對武館方面有什么疑問,盡管去問他們,他們會替你解答。當然你也可以問我。”
“好的。”
李想點了點頭,腳下傳來輕柔的觸感。
是火斑喵。
今天是它第一次和李想分別近半小時之久,想念的緊。
段天星瞄了火斑喵一眼,忽地開口道:“你的小精靈對你的依賴性太強,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李想微怔,旋即才想起他都沒見過段天星的小精靈,段天星自己也不提。
想了想段天星的話意。
他道:“明白了,我會控制這個度。”
凡事都講究個度,火斑喵與他親近自然是一件你情我愿的好事,但太依賴,反倒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李想希望火斑喵能夠獨當一面,他需要的是有自己的想法,會權衡利弊的鮮活生命。
譬如能夠發現環境的異狀,提醒路比的沼躍魚。
而非只認他的命令,自己的想法半點也沒的打架機器。
聽話是好事,太聽話就不是了。
如今算起了個苗頭,剛冒出來一小寸芽兒,李想如果能及時處理掉,未嘗不能獲得一個好的結果。
——要不怎么說訓練家的第一只小精靈很重要呢。
火斑喵懵懵懂懂,全然不明白兩人在說什么。
李想將火斑喵放到大殿外面去,慫恿它和陸乘風幾人的小精靈們交朋友。
他猶記得自己當初為什么選擇火斑喵的原因。
可別把這貨給養廢了。
火斑喵遲疑了兩秒,猶豫地看著那幾個“兇神惡煞”的小精靈,最終還是決定靠過去。
事實證明。
鱗甲龍它們并不會對火斑喵怎么樣,甚至由于大家的訓練家都在一起學武術,對火斑喵頗為和善。
本質上講。
這個世界的小精靈大多天性純真,不會隨隨便便就傷害他人。
其次。
怕段天星的可不止有人類。
因此,沒過多久,四只小精靈就混熟了,樂呵呵地在廣場上玩鬧起來。
另一邊。
李想正式開始學習鎮星館基礎武學——崩拳。
由段天星親自指導。
簡單熱身活動開筋骨后。
“事不宜遲,今天開始教你崩拳最基本的動作,也就是站樁。無論是什么套路,如何抵擋對手,這個姿勢都尤為重要……”
他一面言傳身教,一面讓李想跟著做,每當有什么做錯的地方,就會開口提醒。
或是直接上手給李想擺正。
嗯,手勁很大。
李想感覺自己在被正骨。
但透過其輕薄的長衫,他能感覺到段天星那健壯到夸張的肌肉。
想必這就是所謂的渾身腱子肉,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了吧?
李想實名羨慕。
有幾個男孩兒不喜歡腹肌呢?
無非是懶狗不愿意動而已。
站樁很簡單。
也很難。
簡單在動作并不復雜,難在堅持下去很困難。
段天星讓他保持這個姿勢十分鐘,不管任何風吹草動,哪怕有人撓他癢癢,都不允許動,包括嘴巴。
說完他就離開了。
這算啥?
不監督靠別人自覺?
李想懷疑段天星是不是太高看一個孩子的自制能力了。
能老老實實按他所說的做的孩子很少吧?
十分鐘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成年人都未必抗的下來。
李想心中腹誹,耳旁卻傳來嗙嗙嗙的響聲。
他用眼角余光瞄去,勉強能發現他的三個便宜師兄真利用他昨天不知道做什么的器械,在練功。
詠春木人樁?
李想一下子想到了這個。
也是,散打還有腿靶、手靶和沙袋呢,這里學武沒點器械怎么行。
“呼……”
他長長地吐了口濁氣,身體已經開始微微發酸。
到底是才開始鍛煉沒多久的身軀,不可能一次性吃成個胖子。
靜下心,靜下心。
李想放松自己的身體,不讓肌肉死死地繃著,站樁和抱架都是一種很自然的行為,姿勢太僵硬很快就會累。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由于是夏天,大殿內又沒空調,雖說有微風拂面,可風也是熱的,規模又小,不消片刻,李想就已經變成了汗流浹背的狀態。
門外的火斑喵瞧見這一幕,好奇地湊過來抬頭看著李想,喵喵叫了兩聲,見他沒反應,便用爪子去抓他的褲腿。
這臭貓!
李想強忍住說話讓它離開的想法,身體微微繃緊,一動不敢動。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十分鐘早過了,可能沒有。
也沒人來給他喊停,他這個視角也看不到手上的表。
四周更是沒有掛鐘。
火斑喵見李想根本不搭理它,自覺無趣扭頭走人,去找猛火猴。
火屬性的小精靈總是能彼此親近,畢竟大家都喜歡夏天,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算是有共同“語言”。
只可惜它們不被允許去附近的場地。
不然共同語言會更多。
段天星回來了。
成功解放了腰酸背痛的李想。
后者扶著腰喘氣,用手背擦拭自己頭上的汗水。
站樁比他想的要累。
“身體素質不行,除了站樁,你還要進行基礎的身體素質訓練。”
段天星手里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條皮質短鞭,被他放在身后。
李想瞧見,瞳孔一縮。
別吧,剛才是去找鞭子了?
要是他沒堅持下來提早休息,會不會馬上就是一鞭子?
臥靠!
會體罰的啊!
李想心中哀嚎,他還以為段天星真的不在意,隨他學不學呢。
沒想到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老師傅。
也對,段天星的思想要是這么前衛,之前就不會用那種奇怪的方式考驗他的心性了。
難怪陸乘風他們這么怕段天星。
難怪武館這么冷清,但凡思想能前衛一些,都不至于整這老套的一出。
——虐待式教育法,不學就打。
之前先是問有沒有恒心,又問磕不磕頭的原因在這兒呢。
前兩關都過了,這第三關接踵而至。
如果他這時候甩臉就走,估計段天星也不會說什么,目送他走遠而已。畢竟從頭到尾這老人都沒強逼過他,甚至給了他選擇的權利。
可當他選擇完畢后,如何教導他,則是段天星的權利了。
及時說“no”應該不晚。
但是……
給予著巨大期望的李哲瀚和殷桃那邊,李想該如何交代?
師傅太魔鬼不人道,我不學了。
這個理由很不錯,爸媽多半能接受。
可接受歸接受,失望絕對是避免不了的。
從之前李想和他爹的通話里,聽到的語氣,他不難聽出李哲瀚對他學武這件事,報了多大的期許。
殷女士想讓他學保命之術的念頭有多殷切。
李想不太愿意讓他們失望。
因為前世的他們,失望太多次了……
多多少少總該驕傲一回。
于是,李想咬著牙,在段天星的指導下,開始進行基礎的身體素質訓練。
只可惜,他還是高看了自己。
段天星訓練他幾乎在和訓練高等級小精靈一樣,非常地過分。
李想都在懷疑這貨到底會不會教徒弟,哪有第一天就把人往死里練的?
可每次他堅持不住倒下去的時候,段天星都會站到他身邊,讓他起來。
如果沒有第一時間起來,不和你多嗶嗶,甩手就是一鞭。
跟尼瑪趕牲口似的。
偏偏每次李想以為自己都打得皮開肉綻的時候,扭頭去看,都會發現都已經能痛得流眼淚了,皮膚卻仍舊僅是紅了而已。
連塊烏青的沒有。
這算啥?打肉不打皮?
李想無言,只能咬牙堅持。
頭都磕了錢也交了,苦是自找的,之前豪氣萬丈覺得自己要回本,現在一看,李想真的有過逃跑的想法。
但他也清楚,逃了這一次,爽了這一秒,以后一定會后悔。
李想最討厭吃后悔藥。
練到這里,他也明白了為什么段天星要用鞭子。
因為練武實在是太痛苦了,如果沒有人在后面用更大的痛苦逼迫,那么想要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堅持練完全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這種身體上的痛苦不是說今天弄完明天就不用來,就結束了。
它可能會伴隨你的一生。
和一個心智并不完全的孩子談什么意志力,談什么永不放棄,都沒有鞭子來的直接有效。
遠處,火斑喵瞧見李想被打,張牙舞爪地要沖過去干段天星。
只不過沒跑幾步,就被猛火猴等小精靈按住了。
它們勸著火斑喵不要作死。
然而火斑喵怎么會聽?
最后還得是累成傻狗的李想命令它不要過來,它才停下動作。
為此,李想又被段天星打了一鞭,說讓他不要分心。
這小貓咪坑啊!
李想欲哭無淚,因為全變汗了。
于是。
一整個上午下來。
李想直接半個身子貼到了墻上,才能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渾身上下被雨淋過似的,衣服和皮膚粘成一片,眼睛火辣辣的疼。
段天星說,他要是敢坐或者躺地上,自己主動過來領兩鞭子。
李想還能咋辦,只好扶墻了。
破罐子破摔不可取。
休息了大概五分鐘左右。
段天星道:“段嶼,陸乘風,你們帶著他去浴室。王動,去倉庫找一套低碼的衣服給他,要全套的。”
“是!”
自主訓練的三人應諾。
段天星扭頭離開,“我在食堂等你們。”
直到他走遠。
段嶼三人才敢靠近李想。
“師弟啊,怎么樣,撐得下去嗎?”
陸乘風蹲在地上,仰頭看低下腦袋的李想,滿臉同情。
“撐不下去就哭出來吧,這樣好受一點。”
“習慣就好了,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
王動也不管李想身上的汗水,拍了拍他的肩,“師傅這人刀子嘴刀子心,記住千萬不能和他對著干,敢頂嘴,你就死定了。”
段嶼一句話不說,直接把李想的胳膊抬到肩上。
陸乘風見此,伸手去拿另外一只胳膊。
兩個人將連說話都覺得累,像具尸體的李想抬起來,朝西面走去。
王動則前往倉庫。
同樣是不由自主,但這次卻并非脅迫。
“謝謝……”
李想沖兩人道了聲謝。
武館西面是淋浴間,也是澡堂,充滿了八九十年代大澡堂的風格,白色方塊瓦,鐵管水龍頭。
火斑喵討厭水,哪怕是熱水。
所以它和猛火猴在外面等。
“可惜了師弟,大師姐不在這兒,否則你能享受大師姐的親自服務。”
搓澡臺上,李想像頭死豬一樣趴著,陸乘風再給他搓背。
而段嶼則站在另一邊,給李想揉手揉腿,放松肌肉。
“師、師姐?”
李想微微抬頭。
陸乘風臉上莫名驕傲起來,“沒錯!我們鎮星館最嬌艷的一朵花!大師姐白芨!”
“那師姐在哪兒?”
李想側臉問道。
陸乘風拿著澡巾,一邊搓一邊道:“還能在哪兒,外地上學去了唄。”
“訓練家學院?”
“不,文化大學,禹大律師系。大師姐今年二十三了。”陸乘風對李想露出一口大白牙。
二十三歲的大師姐……
李想扭頭看了段嶼一眼,又問道:“咱們師傅到底有多少個徒弟?”
段嶼正在揉李想的二頭肌,聞言平淡道:“本來六個,加你七個。”
“對,估計你應該是閉門弟子了。”
陸乘風點頭。
李想不解,“閉門弟子?為啥?他……師傅也沒跟我說啊,閉門弟子什么的。”
“能說就有鬼了!”
王動從外面走進來,大拇指指了下身后,“衣服我給你放外面了啊。”
李想高聲謝過。
陸乘風笑道:“師弟你對師傅的脾氣不熟悉很正常,他這個人不太愛說話,除非是特別特別重要的事,否則一般不會講,或者很遲才講。”
“那你們怎么知道——”
“師傅他有串玉佩,是一枚大玉石分成七塊的,他每收一個弟子,等找到合適的機會,就給出去一塊兒,加上你,第七塊,沒了。”
段嶼在一旁默默搶答。
李想驚詫,還有這種操作?
“而且,師傅年紀大了,等我們這幾個長大,他剛好可以退休。”
王動主動捏起李想的一條腿。
這些人這么體貼的嗎?
難不成昨天發生的都是夢境,還是說他誤會了,真的只是參觀?
李想被這三人舒舒服服地伺候著,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太累出現了幻覺。
太友好了吧,這三個。
“師傅多大了,還有其他的幾個師兄弟多大了?你們呢?”
他決心還是問點東西出來。
“師傅今年五十一。二師姐戚蓀蓀,二十歲,在禹大飼育學院上學。”
段嶼像是一臺無情的答題機器,“三師姐姜裳柔,十八歲,在禹大訓練學院。之后就是我,十五歲,在青城一高上學,我打算做一名醫生。”
他看了李想一眼。
三個師姐?
而且準神開局,去文化學校上學?做醫生?
李想不是很理解段嶼的想法,不過這是人家的私事,和他沒關系,他也沒資格插嘴。
陸乘風道:“接下來是我,你五師兄,今年十三歲,在青城基礎訓練家學院上學——”
“我才是師兄!”王動不滿地插嘴。
陸乘風擺擺手,“誒呀你等我說完先嘛,這件事很重要嗎?你五師兄我呢,想去考影視學院,我想做武打明星!”
說到這個,他猛踹了兩腳空氣,呼呼作響。
王動瞥了瞥嘴,一副不屑的表情,而后又興致勃勃的對李想道:“師弟,我才是五師兄哦,我今年也是十三歲,和他在一個班里。”
他指了指陸乘風。
“我畢業了以后想……去云州那邊賺錢開公司!”
所以才選了民工?
這也太……
李想無言,他發覺段天星手下的徒弟真是什么都有。
只可惜他這個老七設定重復了。
他扭過頭,卻見三人都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頗為瘆人的樣子。
“怎、怎么了?”
“師弟,輪到你了!”
三人異口同聲道。
李想閉上眼,道:“我今年十一歲,馬上要去基礎訓練家學院上學,我要考上高級訓練家學院。”
他的語氣平和,心中卻無比堅定。
重活一次,他一定要活得精彩、快樂!
但聽到他的話,那三人卻是面面相覷,像是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一樣。
段嶼猶猶豫豫道:“師弟,要不咱們再考慮考慮?”
“是啊是啊!”
另外兩人點頭。
李想微愕,“考慮?有什么好考慮的?”
段嶼側過了頭,不敢看李想的表情,道:“這個,師傅的武館,需要你繼承的呀……”
嗯???
“等會兒!”李想一個鯉魚打挺直起了腰,然后又因疼痛摔了回去。
“你剛才說什么?”
他強忍住身體的酸麻感,問道。
段嶼見此,干脆不再遮掩,大聲道:
“師弟,我們六人都有了明確的目標,所以這間武館需要你來繼承,鎮星武術,需要你來發揚光大!你當之無愧!”
“沒錯!”
“就是這樣!”
另外兩個小屁孩兒搭腔。
???
這三個人在耍他玩兒?
李想微微皺起眉頭,他并沒有天真到信了這三人的鬼話,三個在師傅面前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家伙,談論由誰誰誰來繼承武館?
當段天星是死的?三位師姐不存在?
哪里輪得到他們三個決定噢。
哪怕退一萬步。
這三人確實所言不虛,想要他繼承武館,但那又和李想有什么關系。
換在前世,有這種機會擺在眼前,他可能會高興到飛起。
那么大一塊地皮,那么大個庭院,如果能繼承下來,豈不是發達了?
可現在——
不好意思,破殼萌才是我的心頭好,其他的一切都靠邊站。
“幾位師兄的好意我感激不盡,再說,再說。”
李想極其敷衍地回復。
但三人都能看出他是明擺著拒絕。
“師弟你再想想啊!這可是武館誒!”
陸乘風上前來勸,輕柔地捏著李想背,“你看看,這澡搓的舒服不舒服?”
繼承武館和搓澡有啥關系?
“有空再聊,有空再聊。”
李想強行撐起自己的身體,虧他還以為這幾人突然良心發現了。
以小精靈這種神奇生物為主流的世界,不去做訓練家,回來繼承武館承擔令其發揚光大的責任?
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師弟你別急著走啊!”
陸乘風一把把李想按回搓澡臺上。
李想眼前一黑,差點沒痛昏過去。
怒從心起,他當即對著陸乘風瞪眼道:“你又來這套是不?我本來快消失的記憶要恢復了啊!”
陸乘風聞言,立馬訕笑著后退,“開個玩笑而已,師弟你別生氣嘛……”
李想緩緩爬起身,“行了,我很感謝三位師兄今天的幫助。師兄們的技術都很不錯,改天一定找機會答謝,告辭。”
說罷,他走到淋浴下面,將身上的臟東西沖干凈,腰上圍住毛巾走了出去。
只留下三個人面面相覷,滿是懊惱。
他們還是太心急了,如果能再等一下,等李想對武館有了歸屬感,說不定就能成事兒了。
“唉……”
三人齊齊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