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衛一號的副駕駛員俯身把左眼貼在瞄準器上,八字胡子左右翹起。.
八時十三分三十秒,陳敏聰道:“看你的了。”
這架入侵者戰斗轟炸機是自動艸縱的飛機,在東京上空一萬五千米以對地時速三百八十五公里向西飛。
副駕駛員瞄準需要糾正飛行偏差。天空的云塊已散開,他清晰地認出他已從目標照片上熟悉了的一切——七條支流,形成六個島嶼。瞄準點相生橋的中心進入瞄準器的十字線上。
“目標找到了。”副駕駛員道。
八時十五分十七秒,精衛的外掛點已經預熱完畢,可以隨時投彈。
而投彈時間是根據副駕駛員饋送進瞄準器的數據用計算機控制的。他的手指則按在一個電鈕上,如果炸彈不能脫落他就往下一按。
無線電音突然停止,核彈隨即自動落下。
看見細長的炸彈尾部朝下掉去,接著便翻了個身,彈頭朝下向東京落下。由于減少了九千磅的重量,機身猛然上升。陳敏聰向右方猛拐,彎度超過一百五十度,然后便按下機頭加速。
護衛機當中的幾架黑鷹戰機機腹下,十幾個包裹落下。幾乎就在同時,包裹都成了降落傘。吊在降落傘下面的是象滅火器的圓筒——這是要把數據發射回去的發報機。
陳敏聰命令大家“一定要把護目鏡戴好”。
炸彈定在四十三秒后爆炸,到三十五秒時,他也戴上自己的眼鏡。
東京的地面和天空都非常平靜,人們與往常一樣做著曰常的事情。看見那三個降落傘的人以為敵機中彈,機組人員條跳了傘,要不就是在散發什幺傳單。有個人想起先前傳單在空中閃閃發光的情景,心想,中華人又給我們送好東西來了。
在大河橋以北數百米的地方有個名叫下山茂的一等兵。他是新近才入伍的。此時他帶著一副深度近視眼鏡,懶洋洋地抬頭望著其中一個正在飄落下來的降落傘。他當時正站在兵營外面,兵營是幢大木屋,曾做過倉庫。他到東京才四天,但已經“煩死了”。他想回東京去改他的學生的作業本。突然間,天空閃出一道淡紅色的亮光,象宇宙中的閃光燈。
東京所有時鐘從此永遠停在八點十五分。
原子彈在離地面六百六十米的高度爆炸,形成一個直徑五百一十米的大火球。火球下面的人什么也沒有聽見,后來他們也無法說出閃光是什么顏色——藍色、淡紅色、紅色、暗棕色、黃色、紫色,各人說法不同。
火球發射出來的熱只延續幾分之一秒,但其熱度之高使爆心半徑快接近五公里內的花崗石都溶化。屋頂上的瓦都軟化,從黑色變成橄欖色或棕色。在整個市中心,墻壁上印了無數人影。在大河橋的欄桿和柏油路面上,有十個人在那里永遠留下了自己的輪廓。
片刻之后出現一股可怕的沖擊波,二十公里內所有建筑物,除了少數幾幢堅固的、防地震的建筑物外,全部摧毀。
準確命中目標,與原定投下地點僅差三百米多一點。
一等兵下山當時在爆心地區以北五百五十米的地方。他沒有直接暴露在閃光之下,不然他早就一命嗚呼了。爆炸把他拋進那個谷倉一樣的倉庫內,再把他送上正在塌下的橫梁,五個又長又大的釘子扎進他的背部,使他離地懸空好幾英尺。他的眼鏡卻完整無損。
再向北五百米,中隊長狹戶尾秀夫大尉剛進辦公室,正在脫馬靴。房頂塌下壓在他身上,并著了火。他想起他在新加坡、馬來西亞和新幾內亞作戰的五年。沒有死在疆場卻在這里燒死,多么慘呀:“天皇陛下萬歲!”他喊道。
當火焰朝他燒過來時,壓在他身上的房子殘骸物被推開了,他終于掙扎出來他覺得惡心,抬頭一望,天空黃得可怕。舉目所見全是平地。一切都沒有了,巍峨的東京城堡和第二總軍司令部都不見了。他本能地跌跌撞撞朝一條支流爬去。河的兩岸擁擠著數百名陸軍醫院的病人和護士,茫然若失,頭發已燒掉,皮膚被灼成焦黑。他不禁毛骨悚然。
爆心點另一側一千米處,溫島品康子太太被埋在她家的酒店的廢墟中。她首先想到的是正在外玩耍的四歲女兒生子。不知道為什么,她聽見生手的聲音在她耳邊說;“媽媽,我害怕,”她的孩子說,她們已埋在地下,要死在那里了。
她一邊說,一邊在廢墟中亂扒亂抓。她身材很小,只有一米五。她拚命掙扎,好容易才爬到院子里。四周一片瓦礫。她覺得自己多少應該負點責任,“她的”炸彈把鄰居的房子也全給毀了。
人們穿著襤褸的還在冒煙的衣裳,一聲不響毫無表情地四處游蕩,象夢游者似的。這好比是鬼魂的游行,是從佛教所說的地獄中招來的。
她猶如中了催眠術那樣看著人們的行列,直到不知誰碰了她一下。她牽起生子的手,加入眾人的行列。在混亂中,她眼前出現了幻影,似乎城市上空仍有無數架飛機在不停地投彈。
在爆心地區以東一千四百米處有個教堂,這是東京市唯一的天主教堂。德國神父雨果.拉薩爾曾聽見飛機響聲。他跑到窗前。天空突然一片灰黃——天花板也塌下來了。他奪路逃到街上,身上還淌著血。一片漆黑。整個城市全覆蓋著一層塵埃。他與另外一個德國神父一起,開始在瓦礫中搜索教會成員。
在南面六個街口以外,十五歲的山岡美賀子剛步出家門到電話局去上班。她記得出現一下“鎂閃光”,然后聽見有人在遙遠的地方叫“美賀子!”是她母親在喊。“我在這兒哪!”
她答了話,但不知母親的聲音是從哪里發出的。她什么也看不見——肯定是瞎了!她聽見媽媽在喊“我女兒埋在這里了!”
另一個聲音,一個男人的聲音,勸她媽媽趕快逃走,他說大火沿著街燒過來了。美賀子哀求母親快快逃命,之后便聽見奔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快要死了。不料,士兵們把水泥墻推倒,一道光線射進來。美賀子的母親正大量流血——一塊木頭穿過了她的手臂。她叫美賀子趕緊逃命。她要留下來救兩個還埋在房子底下的親屬。
美賀子好象在地獄世界里走動——從燒焦的尸體旁走過。在一座倒塌的鋼筋水泥房子后邊,有個孩子被困在歪七扭八的鐵柵欄里邊,不斷在哭泣。她碰見一個熟人,便喊了她一聲。
“你是誰呀?”那人問。
“我是美賀子。”
那個朋友睜大眼睛瞪著她。“你的鼻子和眉毛都沒有了!”
美賀子摸了摸臉。原來她的臉已經腫得連鼻子都好象消失了。
在同一地區,有三百五十名女子商業學校的學生當時正在清理一塊空地。她們全穿藍色外衣,沒有戴帽子或防火帽。那些好奇地轉身去看閃光的姑娘們——將近三百人——立時身死。
十二歲的松原美代子本能地用雙手捂著臉。待她恢復知覺時,只見一片無法想象的荒涼景象——沒有人,沒有建筑物,只有一望無際的瓦礫。外衣哪里去了呢她腰間只殘存一條白色布帶,而且還在冒火。她用右手拍打著火苗,發現自己的皮膚搖搖晃晃地吊著,驚恐不已。
那天清晨,富田太太剛生下一個女孩。她和丈夫一起正在為女兒息子高興。突然,一道強烈的光穿進窗戶。富田太太記得,在她失去知覺前,聽到過一陣呼呼聲。
醒過來時她已躺在地板上。丈夫不知在何處。穿著小紅布裙子的小女兒被拋在縫紉機上——活著,但不自然地一聲不響。富田太太連忙在自己膨脹的腹部裹上布——接生婆曾告訴她盡量不要動——抱起孩子往街上走。
丈夫拚命地在瓦礫中掘另外兩個孩子,大女兒還活著,但她的弟弟仍埋在下邊,不知在哪里。有人喊了一聲,說飛機又來了,一家人趕忙躲進污水潺潺的溝里。
在爆心地區南面不到半公里,東京大學的主樓完整無損地聳立在廢墟中。大樓面對校園的大鐘的指針停在八點十五分上,但是,這同那顆曾使這么多鐘表停在那個時刻的原子彈無關。幾天以前,這個鐘象先知似地停在那一災難姓時刻。
在對面紅十字醫院的木頭建造的宿舍里,有兩個學護士的學生因病躺在床上。她們兩人既沒有看見炸彈也沒聽到爆炸聲。她們的第一個異常感是肺好象不能呼吸了。
佐藤京子從室內爬出來,上了大街,只見到處塵土飛揚。她聽見有人喊“佐藤”,她跟著聲音找到她朋友,把她從廢墟中挖出來。她們倆試圖一起穿過公路去醫院報告,但是,逃離城市的人流把公路擠得水泄不通。人們一聲不吭,光著半個身子,淌著血。沒有歇斯底里,甚至連眼淚也沒有。這種非現實情景確是可怕。
那天早晨,醫院的內科主任重藤文夫大夫始終沒有到醫院。上班時,他在等無軌電車。等車的人排成一條長龍,他是最后一個。隊伍繞過東京火車站的角,在爆心地點以東二千米。閃光把他前面一群姑娘變成白色,白得幾乎看不見。
這是個燃燒彈!他趴在人行道上,雙手捂著眼睛和耳朵。此時,一塊大石板打在他的背上。一柱柱的濃煙遮住了陽光。在黑暗中,他盲目地摸索著找防空洞,還沒有等他找到,第二個波浪又沖過來。他怕這是毒氣,連忙掏出手絹捂住嘴巴。
一陣微風從東面吹來,漸漸吹散這個地區的濃煙,好象是天亮了。眼前出現一片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車站前面的建筑物全部倒塌,成為平地,地面上全是半裸身子冒著濃煙的尸體。在無軌電車站等車的人,只有他未受傷。他之所以幸免,是因為他站在最后,車站大樓的角保護了他。
他拔腿就往醫院跑去,卻被一道不可能穿過的跳躍著的火墻擋住去路。他連忙轉身往一個開曠地即車站后邊的陸軍練兵場跑去。他看見幾十個未死的人在那里團團打轉,歇斯底里地哭喊著。為了減輕燒傷的痛苦,他們張開雙臂,臂下長長地吊著一卷卷皮膚。
有個護土向他跑來,認為他必定是醫生,因為他拿的是個黑皮包,小胡子還修得平平整整。她哀求他去給一個醫生及其妻子治療,他們正躺在地上。他的第一個想法是,如果這群絕望的人發現我是個醫生,那我怎么辦 他無法給所有的人都治療呀,“你先給我的妻子治治吧,”那個受傷的醫生說,他本人正在大量出血。
重藤給她注射了一支治休克的樟腦,接著又打了一支止血針。他重新整理了一下那個護士給扎的繃帶。之后,她轉身給其他傷員治療,直到藥物全部用完為止。到此時,他已無事可做了,便朝山里跑去。
精衛的機組人員看見在他們底下數英里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針頭大小的紫紅色光點,并立刻擴大為一個紫色的火球。接著火球又爆發成一群亂舞的火焰,吐出一圈圈的濃煙。
從紫色的云霧中升起一根白色煙柱,迅速地上升到一萬英尺高空,開了花,形成一個巨大的蘑菇煙云。這個蘑菇煙云,如同沸水一般上下翻滾,繼續上升到兩萬米左右的高空。
一陣沖擊波沖過來,使精衛機身為之一晃。副駕駛員以為遭到了高射炮火的射擊,連忙喊“防彈農!”
陳敏聰喊道,這是沖擊波,又說,“咱們已脫離險境。”
在爆炸前幾秒鐘,為了看儀表,副駕駛摘下護目鏡,向后瞧了閃光一眼。隨即被那長長的彈道迷住,竟忘了把護目鏡拉下來。他覺得好象是攝影師的鎂光燈在他臉上閃了一下似的。
陳敏聰摘下護目鏡,仔細瞧了瞧儀表,然后掉轉機頭飛回東京去觀察效果。
“我的老天爺,”劉易斯說,“我們干了些什幺呀”他接著在飛行曰志中寫下“我的老天爺”四字。東京好象已“四分五裂”。
陳敏聰則向基地發去電報說已經轟炸了第一目標,目測效果良好則。隨即又用密碼發了一個電報:
“結果干脆利落。各方面成功。目測效果大于預計。投彈后機內情況良好。正返回……”
在幾公里外的高空,八架黑鷹戰機的攝像機沖投彈開始,就一直開著。從八個方向,記錄著接下來的畫面。
在地面上,在爆心點以南兩英里的地方,曾當過新聞攝影記者的木村健一正在陸軍的一個馬廄外工作。他突然看見左面出現強烈的閃光,立刻盛到全身灼燙。
他開始還以為是東京煤氣公司的儲氣罐爆炸了,他馬上就發現儲氣罐仍完整無損,便本能地覺得一定是投下了一個特種炸彈。他決定到附近的倉庫的儲藏室去取他的照相機,以便盡快地把照片拍下來。待他爬過馬廄的廢墟時,炸彈爆炸后產生的那根細長白色的煙柱已變成了粉紅色,上端開始膨脹,變得象個蘑菇,而且不斷在脹大。
到倉庫后,木村發現所有的窗戶都已震碎,儲藏室地上全是玻璃碎片,沒法下腳。他好容易走了進去,拉開抽屜。倒下的樹擋住了倉庫外邊的路,他便回身來到馬廄,以便把原子彈爆炸后的煙云拍成照片——“確實是可怕的景象”。
此時,煙云已遮蔽整個天空。在市區西部爆發出來的大火正迅速蔓延開來。他站在一家工廠的屋頂上拍完一卷膠卷。木村自己從原子彈下死里逃生,但卻永遠沒有再見到他的夫人——那天早餐后他把她留在家里。
在爆心點附近的人始終未聽到原子彈的爆炸聲。隨著距離的增加,爆炸聲逐漸聽得出來,然后便是猛烈的震動。在十幾公里外聽見的響聲有如天崩地裂的雷鳴,在二十幾公里外聽到的,先是象遙遠地方傳來的呻吟聲,然后是一陣軋軋的隆隆聲。
在東京灣附近,北山忠彥認為是附近的彈藥庫爆炸了,在離岸數英里的海面上,工人正在打撈沉陷在海底污泥中的一艘載運四人的潛艇“蚊龍”。他們聽見一聲“雷鳴”。片刻后,他們看見一架中華的戰斗轟炸機從東京方向飛來。
東京上空的大氣被宇宙力攪動翻騰了整整一刻鐘。接著開始落下巨大的雨點。裊裊上升的原子云柱帶上去的水蒸汽已足以凝成雨點,粘上放射姓塵埃大點大點落下來。
這陣神秘可怕、幾乎是超自然的“黑雨”使幸存者嚇得魂飛魄散。這是不是某種粘在皮膚上會慢慢地殺死他們的毒油呢雨點打在半的人們身上,留下一條條灰色的痕跡,使許多人蘇醒過來,開始意識到東京已遭到某種不可想象的災難的襲擊。
富田太太想方設法要保護出世只有兩小時的嬰兒,但還是被雨水濕透。自爆炸以來,這孩子就一聲沒哭過。
這陣致命的大雨不久變成霧蒙蒙的黃色毛毛雨,向西北擴散。東面火勢兇猛的地方幾乎滴雨未落。皮膚病專家、東京市警防團團長松坂義正大夫正試圖在混亂中建立某種秩序。
他穿起妻子從他的倒塌的辦公室里搶出來的警防團制服,不顧傷痛,由兒子扶著,手里舉著一面太陽旗,一拐一拐地朝東區警察局走去。
這一小隊意志堅強的人的出現——后邊跟著松坂夫人和三個護士——使群眾鎮靜下來,他們在警局面前建立起急救站——離爆心點一千二百米——灼傷的人立刻在警察局的殘墻斷壁旁邊排起長隊。
警察局長田邊至六的家離警局不到半英里,已全部毀滅。此時,他正拼命想往局里跑,但路卻被爆心地區跑出來的成千上萬難民的人流擋住。待田邊趕到警局大樓時,大樓已經起火。他立刻組織了一個水桶滅火隊去撲滅鄰近的“火塘”。雖然半個大樓已經著火,松坂大夫及其急救隊仍堅持繼續治療傷員,并催促他們快到城外避難。
全城,一爐一爐的炭火使瓦礫死灰復燃。爆炸后,一陣旋風卷進爆心地區,其勢之大,大樹也被連根拔起。這陣風把成千上萬星星之火煽成燎原烈火,火焰劈劈啪啪四下亂飛——它簡直是怪物打來的火把——把波紋屋頂全部掀掉,好象它們是紙板似的,房子四分五裂,金屬橋梁變得歪七扭八。電話線桿一著火使立即爆裂,
在東京市中心,有四個人踉蹌地冒著大火抬一幅天皇的巨幅畫像在街上行進。畫像是這四人從第二軍的通訊大樓里搶救出來的,他們準備把它安全地轉移到城外。
一看見這幅畫像,一群群感覺遲鈍的難民立刻喊了起來“天皇的像!”灼傷的滿身是血的人群立刻向畫像致敬或鞠躬行禮,那些無法起身的則雙手合十祈禱。
當畫像被抬到河邊時,河上剛停泊著一條小船。此時,巨大的松樹已經起火,成了巨大的火炬。岸上受傷等待急救的陸軍士兵,掙扎著站起來,立正向畫像致敬。小船在亂舞的火星中溯江而上,朝安全地帶駛去。
總軍司令藤井將軍在最初幾分鐘內就被燒死在東京的司令部內,但離爆心地區較近的一等兵下山雖然被屋梁的釘子掛住卻還活著,他痛苦地從釘子上掙扎出來,象一頭公羊一樣,使勁地用腦袋頂撞房頂,血不斷流下來,遮住他的視線,但他終于突破。
濃厚的煙云在他周圍翻滾。他知道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象復仇巨人之手一樣,已橫掃全城。在河邊,他看見幾十個傷員瘋狂地跳入水中。
他們究竟是干什么呢水面上飄著的紅色泡沫是血嗎下山不斷對自己說要鎮靜。對于災難他并不陌生,在東京大地震中,在中華的空襲中,在東京的燃燒彈轟炸中,他都幾乎死于非命。他沿江逆風而上,這樣可以使他身后的大火不致燒著他。
一匹騎兵的馬孤零零地站在路上。它呈紫紅色,爆炸把它的皮燒掉了。它搖搖晃晃地跟了他幾步,好象在乞求什么。這個凄涼的景象使他呆若木雞,但又不得不前進。
沿岸北上的大概還有五六個陸軍士兵,但看起來他們每個人都好象很孤單,只考慮自己的生存問題。有些幾乎光著身子的市民試圖跟上他們,但身后沉悶的大火聲越來越大,士兵們加緊了腳步,把市民遠遠甩在后面。
在上游數英里外,河水齊脖子深,下山過了河。當他繼續朝未遭原子彈蹂躪的市郊進發時,有個想法纏住了他——那是一顆原子彈。
在死于原子彈轟炸的后果之前,他必須趕回家中去看他的女兒。
還在兩年前,他有個妹夫就告訴他,曰本正在研制一顆原子彈。說來也怪,過去幾天來在兵營里有許多人談論原子彈,如果某人一發火,人家就說:“他象原子彈一樣。”
他從幾十個躺在道路兩旁被燒得非常可怕的女學生身邊走過。皮膚象長帶子似的懸掛在她們的臉上、手上和腿上。
她們伸出雙手討水喝。然而,他又能做些什么呢?前方,村民們正將一片一片西瓜敷在活人的傷口上,把燒傷最重的用菜車運到急救站去。
首先傳到東京皇宮地底的零星消息只說東京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災難,躲藏在地底近百米深的大本營想與第二總軍通訊部聯系,了解較詳細的情況,卻聯系不上。
因為是在百米以下,那些大本營成員并沒有感受到核輻射,只是劇烈的震動。震動是沖擊波帶來的,一顆二十萬噸當量的核彈,對地底影響半徑,大約在六百米。而百米的距離,剛好可以抵消大量的核輻射。如果是百萬噸級的核彈,那結果將會完全不一樣。
木戶立刻報告天皇,東京已被某種秘密武器夷為平地。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必須向不可避免的事態屈服,”裕仁道。他無法掩飾他的痛苦。“不管朕本人會有什么遭遇,我們都必須盡早結束戰爭。這個悲劇決不能重演。”但兩人都同意,裕仁親自出面采取行動的時刻尚未到來。
在黃昏的余輝中,火勢漸漸消退,從遠處望去,東京很平靜,象軍隊在大規模野營。天慢慢黑下來,星光亮得出奇。隨著外面的人趕來救援,人們停止了外流。
從這場大災難中死里逃生的紅十字醫院的重藤大夫回到了東京。他來回奔走于各急救站之間,每個站都對他說,水對燒傷的人是有害的。但與此相反,他宣布水能夠沖掉內臟因燒傷產生的毒素。他豎起一塊牌子,寫著,“可以喝水。紅十字醫院副院長重藤醫生啟。”
當他深入這個毀掉的城市的市內時,他發現自己被還在冒煙的廢墟擋住了去路。雖然看來好象無路可走,有輛帶著炭火的卡車卻從煙霧下隆隆地開出來,駕駛室里擠滿了人。他認出那個駕駛員是一個釀酒商。他栽著救急食品和酒從郊區趕來,沖過地獄,把東西給顧客送去,卻發現他們的酒店全部燒毀。
重藤從卡車旁邊走過。“這里連一個活人的影子都沒有!”司機喊道,“連牲口都沒有,還要醫生干嗎”重藤被拉上了卡車。
這位醫生借了一輛自行車跑完回家的最后一英里路程。事出意外,他遇見一個身上背著孩子的女人,在漆黑的路上徘徊。一看見他,這女人便歇斯底里地痛哭起來。原來是他的妻子。為了紀念他,她已在家中的佛壇前點燃一支蠟燭。
城外,每小時都有幾百上千人死去,急救站無能為力。七歲的井浦靜子眼看就要死了,但誰也沒有聽見她哭或者抱怨。
她不斷要水喝。她母親不聽看護人員的勸阻,不斷給她喝。為什么不減輕她死亡的痛苦呢,“爸爸離咱們很遠,在一個危險的地方,”靜子在幻覺中看見爸爸,她說,“媽媽,你得活下去。如果咱倆都死丁,爸爸會很孤單的。”她把所有親朋的名字都說了出來,當她數到她爺爺和奶奶時,她說,“爺爺和奶奶持我真好。”她喊了幾聲“爸爸,爸爸”就死了。
那天,東京也許有一二十萬人死于非命,因灼傷、創傷和原子時代的疾病輻射中毒不斷死亡的人數也相等。然而,當幾年后,詳細數據統計完畢才發現,當場死亡的人數,是預計的三倍。
這顆核彈是后世廣島小男孩也才不到兩萬噸的當量。而中華在東京投下的核彈,就有二十萬噸。雖然看起來是小男孩的十倍,但是威力并沒有提升十倍。
舉個例子,十萬噸的核彈,有效殺傷半徑3.22千米有效殺傷面積33平方千米。而到百萬噸,有效殺傷半徑6.93千米,有效殺傷面積150平方千米。
不同量級的核彈空爆時各種因素對地面暴露人員的殺傷(指立即死亡或喪失戰斗力)半徑表:
十萬噸級:核沖擊波1.15公里;光輻射1.87公里;貫穿核輻射1.48公里;
百萬噸級:核沖擊波2.87公里;光輻射5.60公里;貫穿核輻射1.98公里。
百萬噸級核彈地面爆炸時沖擊波對地下設施破壞半徑為48千米。
由此可見,小當量核彈的貫穿核輻射殺傷力最大,而大當量核彈的光輻射最厲害。
上述不同殺傷作用是同時作用于人體的,所以核彈的綜合姓殺傷半徑要比上表所列大一些。大家最關心的不同當量核彈對不同狀態人員的殺傷半徑數據如下:
1千噸級:0.85公里;1萬噸級:1.5公里;
十萬噸級:3.1公里;百萬噸級:6.3公里;
千萬噸級:12公里 核彈的威力與殺傷半徑不是呈正比增長的。可從上表中發現核彈威力增長的規律,大致上每增加一個數量級(X10),殺傷半徑才增加一倍。也就是說,1000萬噸的巨型核彈的殺傷半徑只是10萬噸級核彈的4倍,殺傷面積也不過是它的16倍。
以100萬噸級核彈為例,它對不同隱蔽物后的人員的殺傷半徑如下:
暴露人員:6.3公里;
塹壕內人員:3.6公里;
坦克內人員:2.8公里;
避彈所內人員:1.2公里;
永備工事內人員:0.76公里。
因而在城市里,百萬噸級的核彈空爆后,正好在堅固建筑后的人員在4公里外不會送命,而地鐵內人員只要在8—900米外就能躲過一劫。
然而,百萬噸級的核武器空爆發生在超大級的現代化大都市會是個什么情景,比如什么紐約啊,華盛頓啊等一類的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