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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愿軍第一鎮的司令部在七月初就移動到了東京以南的泉岳寺,部隊的前鋒已經前出到芝町,舊江戶城的外廓已經近在咫尺。

  日本人自己發了狠勁,把芝町、赤坂、外神田、四谷等廓外町的木制房屋全部點燃,以阻擋擔任主攻的中國軍隊的步伐。大火滅掉之后,外廓前方只剩下焦黑的空曠地,在機槍的封鎖下,中國軍隊的攻擊步伐暫時受阻,于是陳海輝命令部隊停下來開始進行坑道掘進作業,同時每天定時炮擊外廓。

  除此之外,中國軍隊在外廓上機槍的射程外設立了喊話站,每天用電喇叭喊話。

  “日軍兄弟們,聯軍優待俘虜,投降回家見老婆吧。”——這是普通版的。

  “日軍兄弟們,你們已經被包圍了,任何抵抗都仿佛飛蛾撲火,只能自取滅亡。日軍兄弟們,你們的家人還在望穿秋水等著你們歸來,難道你們想看見家中父老痛不欲生的模樣嗎?你們慷慨赴死固然成就了勇名,但被留下的人怎么辦?多考慮下你們的母親,你們的孩子……”——這是文藝話嘮版的。

  “日軍兄弟們,你們餓了嗎?我們這里有香噴噴的大米飯,上好白面做的面條,還有大塊的五花肉!”——這是……

  喊話喊了幾天,效果不太好,志愿軍的白羽扇們又想了一堆新法子。

  比如他們找來了一個挺可愛的日本小女孩,穿上女兒節才穿的小和服,拿個手球在戰壕前面一邊拍手球一邊唱手球歌。唱手球歌就算了,這幫家伙還讓人家小女孩一天換一個地方的手球歌,從青森版的一路唱到宇都宮版(日本手球歌旋律相似但不同地方歌詞不同)。

  這一招讓很多家里有女兒的日本兵崩潰了,紛紛跳海游過來投降——正面走會被自己人機槍掃。后來日本憲兵加強了海岸的戒備,這幫人就跑到隅田川去投河,然后一路游泳游出來,逼得日本憲兵不得不在隅田川出海口的第11臺場(作者杜撰的炮臺)上架起機槍和探照燈,掃射水面。

  不過,此時的日本關東軍中大部分士兵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所以會吃手球歌這套的中年人并不多,不像二戰后期日本打到沒兵了,中老年人都拉來組織聯隊。

  發現了這點之后,白羽扇們又換新招了。

  他們組織部隊齊唱日本民謠。由于齊唱的聲音特別大,很快參與圍城的關西軍隊也開始跟著唱,不一會就形成“四面楚歌”的勢態,圍城中關東軍隊什么感覺可想而知,但動搖歸動搖,這一招勸降的效果卻沒有之前小女孩手球歌來得犀利。

  鑒于此,白羽扇們再次換招:這次他們找來一大堆本來居住在廓外町的藝妓,在戰壕外端坐,拿著三味線整日整日的彈唱。這個年代藝妓的表演中很重要的一個項目就是現編詞的彈唱,白羽扇們用白花花的銀子說服了她們用自己的技巧,將這些天的凄慘遭遇編成歌通過大喇叭唱給外廓上的日本兵聽——當然大反派是燒了她們的青樓的日本軍隊,中國軍隊則成了收容無家可歸的她們的救世主。

  7月21日,一名新的藝妓江利智惠美來到志愿軍浜松喊話站。這位江利智惠美姑娘并非在廓外町生活的藝妓,她住鐮倉,并且早就憑著過人的才藝完成了贖身的壯舉,在江之島對面開了一家宿屋。

  這次來到東京城下重操舊業,是為了見自己的意中人高倉君,正因為這樣,她彈唱的內容和之前的藝妓都大有不同。

  她訴說與高倉君的相遇,追憶他們在鐮倉度過的那些美好的時光,然后傾訴在開戰的這些日子里自己是多么的思念高倉君,為了高倉君的安危擔心得茶飯不思。

  她唱得那樣動情,就連喊話站里懂日語的中國軍官都不由得動容。

  第一輪唱罷,一位年輕的士官給江利姑娘遞上麥茶。

  就在這個時候,仿佛為了回應江利的唱詞,江戶外廓方向傳來悲涼的歌聲。

  是日本帝國國歌《君之代》。

  緊接著,浜松正面的芝大門(這門就叫這個名字)城門大開,大批衣衫襤褸的關東軍士兵從門內涌出。同一時間,面朝中國軍隊陣線的御成門、虎之門等城門全都打開,關東軍的主力出現在中國軍隊的視野中。

  而在浜松陣地正面,日軍陣中還出現了日本皇室的印信和旗指物。

  在士兵們出現后不久,大量平民進入了中國指揮官手中望遠鏡的視野里。軍民混合而成的龐大陣線以緩慢的步伐前進著,高唱仿佛哀樂一般的君之代。

  如果這是進攻,那他們前進的步伐未免太過緩慢,陣型也太過密集,可要說這是來投降的,又確實不像。一時間志愿軍的基層指揮官們都傻了眼,只能趕快用無線電上報情況,同時組織部隊進入陣地。

  浜松這邊也是一樣,一位白羽扇沖上來將還在戰壕外面呆站的江利拖進戰壕,在他們身邊,大批戰士扛著彈藥箱沖向機槍位,而在喊話站旁邊的一個貌不驚人的小掩體里,兩名士兵掀開了蓋在步炮上面的偽裝網……

  “那個聯隊旗!”江利姑娘突然發出驚叫,“高倉君!”

  她一邊叫一邊打算沖出戰壕,卻被圍上來的中國士兵死死的按住。

  女子那悲哀的慟哭,就這樣被掩蓋在《君之代》那暮氣沉沉的旋律之下,無法傳到她的愛人耳中。

  海上,霸主號裝甲堡艦橋。

  三天前中國海軍艦隊摧毀了隅田川出海口上最后一個炮臺,于是霸主號就直接停在了海岸旁,準備用直瞄火力支援今后的東京攻擊戰。而這天早上,為了親眼見證未來這場至關重要的戰斗,林有德帶著精簡的隨從班底——也就是自己的近衛隊——來到了霸主號上。

  此時此刻,林有德正用望遠鏡觀察岸上的情況。

  “他媽的,這種時候給我弄這出,玉碎你妹啊。”

  也難怪林有德要罵娘,他可是打著日本救世主的名號來幫助日本人民打敗邪惡獨裁統治者的,他的軍隊要是開槍屠殺了日本平民,那這個救世主的名頭就要蒙灰了。所以林有德三令五申部隊要注意形象,要謹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這回倒好,人家主動送槍口上了。

  開槍那就是屠殺,不開槍跑路那是示弱。

  林有德想了一想,覺得開槍的命令什么時候都能下,現在得抓緊時間挽救一下。

  考慮完畢之后,林有德放下望遠鏡,扭頭對巴說:“你送我上去。”

  巴一愣,隨后點點頭:“明白了。”

  那邊海軍那票人嚇壞了:“林大人,使不得呀,這種情況只要我們開炮,幾下日本人就要嚇得縮回去了!”

  林有德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說了。

  “諸葛亮怎么說來著,攻心為上。瞧我的。”

  說完林有德就走出艦橋,來到裝甲塔側面的甲板上。他摟住巴的腰,于是少女騰空而起,帶著林有德向陸地上天皇印信所在的位置飛去。

  由于天皇的印信突然停止了前進,“停止前進”的口令很快就從天皇親自出征的芝大門前擴散到了整個陣線,最終,玉碎的浪潮漸漸停下了本就緩慢的前進步伐。

  除了從芝大門出來的人之外,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而在芝大門前,中國的士兵們紛紛跳出戰壕,和從天而降的林有德一起,直面衣衫襤褸的日軍,雙方此時的勢態直讓人想起冷兵器時代的戰爭:雙方軍隊劍拔弩張的列陣對望,兩軍主將則單獨前出面對面。

  明治天皇一臉嚴肅,與之相應的,林有德卻一派輕松的表情。

  對視了一會兒后,林有德首先出招:“我一直以為,明治天皇應該是個有作為有擔當的統治者,現在看來,我錯了。統治者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引領人民,將自己的人民導向死路的統治者,再怎么勵精圖治,也只能落下乘。”

  林有德這番日語說得流利,讓許多日本人都面露驚訝之色。

  明治天皇冷笑兩聲,反問道:“那么,林大人您又是什么樣的統治者呢?您把您的旗艦命名為‘霸主’,這是否意味著,您奉行‘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

  林有德搖了搖頭,從容答道:“我要真是那樣,直接在艦上下令開炮不就完了,何必冒著危險跑到這陣前來。就是因為看你太過愚昧,不忍心讓一干本來可以在我治下得到幸福安康的百姓就這樣被你帶到死地,我現在才會在這里。”

  “哦?”明治天皇擺出一副輕蔑的笑容,“那以林大人所見,今日這局面,該如何收場啊?”

  “很簡單啊,”林有德聳聳肩,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這么簡單的事情你竟然沒想到”,“我們兩個——你和我,像男人一樣,用手里的刀決斗一場。這樣既可以了卻你為國盡忠的心愿,又能拯救你身后的無辜百姓,你身為天皇,接受我的提議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林有德說得沒錯,在現在的場合,明治天皇根本就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和他林有德拔刀一戰。

  所以他也不等日本人回答,就轉身要過離他最近的一名陸軍軍官的指揮刀。

  “林大人,”那軍官一臉的擔心,“我的刀沒有開過封!”

  林有德擺擺手,就這樣拿著還在刀鞘里的指揮刀,在明治天皇面前站定。

  日本人抽出腰上的佩刀,高高舉過頭頂,擺出上端式的架勢。

  林有德沒抽刀,只是對日本人伸出三根手指頭。

  “我讓你三刀。”

  明治天皇沒有答話,而是持刀小心的移動著步伐。按道理來說,林有德此時也應該移動步伐,這個時代,劍道還是殺人的技術,用真劍進行的對戰和后世那種競技劍道根本是兩個概念。這個時候的劍道對戰,往往雙方要對峙上很長時間,因為大家都沒有什么防御,有都是勤練劍術之人,刀劍一旦碰到身體那可能就是一輩子都沒法恢復的創傷。

  當然像新選組突擊池田屋那樣的多人對多人的大混戰另當別論。

  在這種一對一的決斗中,往往拼的首先是耐性和毅力,誰能更長久的保持住毫不松懈的架勢,誰就能獲得勝利。

  明治天皇毫無疑問經受過嚴格的劍道訓練,他按照慣常的思路,擺出架勢,小心的移動腳步,準備等待對手露出破綻……

  遺憾的是,林有德吊兒郎當的站在那里,刀都不拔,也不拉馬步,全身都是破綻。

  破綻就破綻吧,可林有德嘴巴還不停。

  “天皇陛下,看你也是個習武之人,冒昧的問一下,在你眼中,武道到底是什么?用來泡妞的談資?用來夸耀自己強壯身體的借口?亦或者……”

  作為一個武士,明治天皇覺得繼續忍受林有德的口胡是對自己心中武道的玷污,于是張嘴答道:“武道,是對至強境界的追求!”

  說完明治天皇猛的上前一步,高舉過頭頂的刀以雷霆萬鈞之勢向林有德劈了下去。

  結果連林有德的邊都沒碰著。

  一瞬間明治天皇產生了“吾命休矣”的想法,現在他架勢大亂,卻絲毫沒有影響到林有德的勢態,此時林有德拔刀的話,他的頂上人頭肯定不保。

  哪知道林有德繼續吊兒郎當的站在那里,一邊看天皇收回斬下的刀重整態勢,一邊還要開嘲諷:“看起來,你還沒有到那種境界啊。大概正是因為這樣,你才會把日本搞成現在這副熊樣。”

  明治大吼一聲,向林有德突刺,卻又被輕易的閃過。

  “嗯,剛剛這個突刺還不錯,”林有德看似真心實意的贊嘆道,隨即話鋒一轉,“不過我知道一位以突刺見長的劍客,他用他的長刀貫徹惡即斬的信念,和他那仿佛能貫穿一切的突刺比起來,天皇陛下你這只是半吊子而已。”

  明治天皇畢竟大病初愈,剛才那兩下讓他的呼吸有些紊亂,他不得不努力調整呼吸,無暇反駁林有德的話。

  于是林有德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不光是武道,您在其他方面也都是半吊子呢。明明主導了明治維新,發誓要將日本國帶上富強的道路,可是支持自己的先帝姬一死,您就像個蔫了的黃瓜一樣縮回了皇宮深處,把國政大事都交給那個老糊涂了的老太婆。現在國家危亡,您不想著力挽狂瀾就算了,卻要一死了之,棄黎民百姓于不顧,作為一個國家的王,這是最嚴重的失格啊。”

  林有德落地之后,一直對天皇“你”來“你”去,現在突然換了“您”這個敬稱,反而讓人覺得異常的刺耳。

  天皇深呼吸,他覺得自己再不說些什么,這場戰斗就已經在另外的層面上輸掉了。

  “林大人,您對我的武道如此的不齒,敢問您又堅信什么樣的武道呢?”

  “我的武道?”林有德笑了,他將手中的刀拔出三分之一,然后用手指婆娑那沒有開刃的刀鋒,“我的武道難道表現得還不夠清楚嗎?所謂追求至強的境界,就算達到了,又能如何?你所謂的武道,再怎么精進也不過是殺人的技術,你根本就不是武者,而是殺人者,殺人者何以談‘道’?”

  說著林有德還刀入鞘,隨手把刀丟給身邊的巴,兩手空空的向明治天皇走來。

  “孫子兵法告訴我們,兵法的極致,是不戰而屈人之兵,我認為武道也是一樣的。明治天皇陛下,能止戈者方為武啊。”說著,林有德已經來到明治天皇面前,他伸出右手的食指,輕輕推開橫亙在自己面前的閃亮鋒鏑,“止戈為武,這便是我的武道。”

  說完,林有德在極近的距離,居高臨下的對日本天皇露出笑容。

  明治天皇沉默了半晌,才退后一步,將手中的長刀收入鞘中,然后他用兩手把刀端平,送到林有德面前,并且深深的垂下了他高傲的頭顱。

  “是我輸了,林大人。”

  林有德剛從他手中接過刀,他便又退后三步,屈膝下跪,整個人倒伏在地,額頭碰觸焦黑的土地。

  他的身后,是下跪的浪潮,剛剛還要玉碎的人海,轉眼間就全部跪倒在林有德面前。

  面對這個陣勢,林有德第一個動作——是抬起右手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

  接著,他把手里刀丟回明治天皇身邊,小聲道:“我雖然不殺你,但這不代表你的罪可以就此抹消,請你拿出擔當,自裁以謝天下吧。”

  “嗨。”

  “你們幾個也一樣,就用你們那卑賤的生命,去祭奠在這場戰爭中冤死的兩國官兵,和黎民百姓吧。”林有德話音剛落,天皇身后那幫肥頭大耳的官員們全都慌了,林有德輕蔑的哼了一聲,隨即做了個手勢,于是在他身后等候多時的中國士兵蜂擁而上,開始收繳日本人手中的武器。

  一天后,日本明治天皇與前日本帝國政府22位高官,在東京皇居前廣場切腹自盡,中日壬寅戰爭結束。同一天,江利智惠美在等待返鄉的戰俘們當中,找到了自己心愛的高倉君,為這場戰爭增添了一行溫暖治愈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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