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烏云遮住了日頭。
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
瓜架下,一道道熱氣騰騰的家常菜擺上桌來,絲瓜炒毛豆、清蒸鳊魚、韭菜炒蛋、青椒肉絲、芹菜炒香干、西紅柿蛋湯等等,散發出誘人的菜香。
菜已上齊,老張頭招呼眾人落座,林東雖然年紀最小,卻被老張頭按在了朝門的位置,按著蘇城的規矩,那個位置是留給最尊貴的客人的。
“各位大爺大媽,小林我真是惶恐啊,如坐針氈。”林東端起酒杯,“來,我先干為敬!”
咕嘟一口,一飲而盡。
老張頭作為主人,今天心情格外的好,端起酒杯,“我這院子平日里冷冷清清,我一個孤老頭子住的也孤單,很希望能有人常來走動,今兒個大伙兒都在,我真開心。”
老張頭說著,眼淚就下來了,這就是孤寡老人的悲哀,雖有兒女,卻常不在身邊,老伴走了,只剩自己孤單一人。
林東忽然間明白了,難怪散戶大廳里有那么多的大爺大媽,看盤倒是其次,重要的是那里的人氣。他想到了父母,自從上了大學,每年在家的時間很少很少,等到賺了錢,一定買一個大房子,把父母接過來同住,以盡孝道。
起風了,天色更暗了,像是要有一場雨。
瓜架下四處通透,涼風吹來,瓜葉搖動,甚是舒爽。
眾人邊吃邊聊,不知不覺間,林東與他們的關系又親近了幾分。在場的都是孤寡的老人,很容易聊到一塊去,林東又是個極孝順的孩子,聊到了家里的父母,談及對父母和家鄉的深切思念,眾人直夸他是個好孩子。
“我提議啊,咱們不如定期搞個這樣的聚會。張大爺這兒的環境不錯,可以作為長期的據點。大家意見如何?”林東突發奇想,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主意好啊!”眾人紛紛應和。
“愛打牌的打牌,愛做飯的做飯,各取所樂。就像信耶穌的做禮拜一樣,咱們可以一星期搞一次聚會。”向來很有主意的老張頭拍板了,“周末的時候大家可能都要和兒孫們團聚,那咱們就定在每周三吧。”
眾人并無不同的意見,林東沉吟了一下,說道:“張大爺,以后你這改成‘老年俱樂部’得了。”
“好啊,吃完飯我就去尋塊板子,在上面寫上‘老年俱樂部’這五個字,然后把板子掛在大門口。”
眾人談性越來越高,菜早已涼了,卻沒有人離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好在老張頭搭瓜架的時候在頂上放了石棉瓦,不會有雨漏下來。
“各位大爺大媽,小林給你們賠不是了。”林東忽然站了起來,鞠了一躬。
“這孩子怎么突然來這個,到底是怎么了呀?”
林東開口說道:“其實我并非無業游民,我是有工作的,我在元和證券上班,進入海安證券散戶廳,只是為了發掘客戶資源,但連日來和各位長輩相處下來,各位長輩對我極好,我實在不忍心再欺騙各位長輩了。”
林東說的是實話,今天這個場合,眾人都很開心,選擇在這一刻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顯然會更容易讓人接受。
老張頭笑呵呵道:“我當是什么呢,就這事啊,有什么大不了的。小林,你讓大家伙賺錢了,那是實實在在的事情,大伙兒心里感激你。我老張帶個頭,下星期我就轉戶去你那里,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可要好好的服務我,該推薦的股票一個都不能少!”
林東笑了,老張頭既然開了口,其他人肯定會跟著做,海安的這群散戶他是要定了。
眾人交頭接耳商量了一下,紛紛表示贊同老張頭的做法,決定下周一一起去轉戶。
“小林我謝謝各位長輩了。”林東話不多說,又鞠了一躬,“我一定盡心盡力讓大伙在股市里撈到錢。”
經過一星期的相處,老張頭一群人對林東選股票的手段早已經有了深刻的了解,對他的話是深信不疑,深知,跟著他,賺錢是一定的。
林東又把轉戶的一些細節交待了一下,“如果順利的話,轉戶一天就能搞定,如果對方券商故意拖延的話,那得需要兩到三天的時間。”
老張頭指了指喬大媽,笑道:“小林啊,你放心,有你喬大媽這張大嘴在,海安這頭要是敢拖延,你喬大媽非罵的他們營業部雞飛狗跳不可。”
喬大媽哈哈笑了幾聲,“嘿,你個老張頭,敢情知道我喬大嘴的用處了?”
眾人一哄而笑。
驟雨初歇,林東一看時間不早了,便起身告辭。
“各位大爺大媽,這個成立老年俱樂部的事情是我提議的,以后我一得空也過來參加。今天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公司去了。”
老張頭揮揮手,“小林啊,你有事就趕緊去忙吧,不用管我們這些老頭老太。”
臨行前,老張頭取了一把油布黑傘給他。
到了公司,林東還未坐穩,就聽到財務孫會計叫他的名字。
“林東、林東在不啦?”
林東放好東西,進了財務辦公室,“孫大姐,您叫我。”
孫會計手里拿著三疊鈔票,放到林東手里,“林東,這是你上午那個客戶買信托的提成,你點點。”
三百張的百元大鈔,拿在手里是沉甸甸的感覺,林東還從未拿過那么多的現金,舔了舔嘴唇,有些口干舌燥的感覺。元和證券為了給員工避稅,一般發放產品銷售提成的時候都是直接給現金。如果走正常渠道,林東這三萬塊錢可要交一筆不小的個人所得稅。
他自然不會去一張張數,孫會計是老會計了,做這點小事怎么可能會出差錯。
“孫大姐,我就不點了,您多給我的,我也不退給您了。”
孫會計白了他一眼,“貧嘴!趕緊拿著錢去銀行存了,身上放那么多現金不安全。”
從財務辦公室走出來,辦公室里的同事都看到林東手里抓著的三疊百元大鈔,一個個都紅了眼。
徐立仁恨得牙根癢癢,最近這段日子,林東出盡風頭,他徐立仁完全就成了陪襯。
再過一個多月,就到了老家淮城收割水稻的時候了,收割完水稻,接下來就是秋種,需要一筆購買籽種、肥料的錢。為了供林東上大學,家里欠下了許多外債,至今還未還清。
林東清楚,雖然父親就像個不知疲倦的老黃牛,一輩子辛勤勞作,可畢竟收入微薄,賺來的錢大多數都直接拿去還債了,家里根本沒有余錢去購買籽種和肥料。為了籌措秋種所需的物資,林東的父母不得不腆著老臉四處借債。
拿了三萬塊錢的銷售提成,林東第一個想法就是個家里寄點錢。他從辦公室的抽屜里找到了一個黑色的環保袋,把錢放進袋子里,提著錢出了公司。
元和證券對面的一棟大樓的一樓就有一個郵政儲蓄所,林東過了馬路,進了郵儲,年輕漂亮的大堂助理引著他來到填寫匯款單的地方,在匯款金額的地方,他端端正正的寫上了兩萬元整。
數目雖然不大,但這畢竟是他頭一次給家里匯款,心里那種能為家里分擔的滿足感是不可言喻的。
“爸媽年歲漸長,我能多賺一些,他們就可以少辛苦一些。林東啊,你要加油!”
看到林東臉上開心的笑容,一旁的大堂助理很是不解,不知這人樂呵個啥。作為一個從小衣食無憂的孩子,她哪里能夠體會得到給家里匯錢給人帶來的快樂。
匯了款,林東回到公司,黑馬大賽第一周的比賽已經結束,周竹月把各組的收益情況統計了出來,發到了公司的OA里。
D組的勝負早已沒了懸念,黑馬大賽第一周,林東不僅在本小組取得了第一名的收益,在八個小組之中,他的排名也是穩穩居于首位。
林東看了一下其他各組的排名,那些被他列入重點關注對象的同事果然不負所望,成績驕人,紛紛晉級。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F組的徐立仁,這家伙看來并不完全是個草包,國發電力這一周高歌凱進,成績不俗。
他卻是不知,徐立仁大學里讀的是金融專業,大學四年,參加了多次模擬盤操作比賽,皆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因此實力并不弱。
“茫茫股海誰最牛,當屬元和劉大頭。”
紀建明念了一句順口溜,他口中的這個“劉大頭”名叫劉大江,因為頭長的比一般人大很多,因而同事們都叫他“劉大頭”。劉大頭是去年黑馬大賽的冠軍,這家伙頭大肚圓,不過裝的卻都是真才實學,三千來支股票,任你隨意提一支,他能立馬準確的報出對應的代碼,單憑這份博聞強記的能力,就足夠令人驚嘆。
“大頭?嘿,去年是咱元和沒有我徐立仁,才讓劉大頭拔了頭籌,今年既然我徐立仁來了,還有大頭啥事!老紀,瞧好了,看我怎么把劉大頭挑落下馬,定讓大頭那廝發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紀建明駁他一句,“徐立仁,你這家伙,無知小兒啊,等你見著大頭的厲害了,就該知道你剛才說的話是多么的狂妄!”
徐立仁冷冷一笑,劉大頭雖然也晉級了八強,但從他推薦的股票來看,只是走勢平穩,穩中有升,并不強勢,在他看來,劉大頭能夠脫圍晉級,只是托了這一波下跌行情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