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兩年的酒 林蔚然有時會想,如果把顧寰和自己調換位置,那現在到底會是個什么情形。
國大華是他們來到韓國之后的第一份野心,這個人拓寬了他們視野,增長了他們的見識,帶他們看到了一個即便踮起腳尖都看不到的世界。雖然那番繁華只是一個大概的輪廓,卻也足以讓他們心生向往,覺得哪怕走不進去,便多看幾眼也好。
就在一年之前,國大華是他們想要成為的人。
“呵!”車子走出一段距離,正在查看手機的顧寰突然發出一聲冷笑,引得林蔚然看了他一眼。
“經濟危機,果真是斂財的好手段。”
他感嘆一聲,然后又長長的嘆了口氣,這才念出了那新聞標題。
“朝亞投資陷入巨額赤字,因金融危機影響虧損達千億以上。”
千億?這個數字讓林蔚然眉頭一皺,失聲問道:“不說只有七百億嗎?”
“機不可失,經營不善虧損的再多也要循序漸進,金融危機可不一樣,金融機構直接倒閉都有可能。”顧寰滿口諷刺道,好像一眼就能看破這幫人的拙劣伎倆。近日來他心中的躁動已經接近極限,仿佛到了某個臨界點。
“剛才的電話是通知我明天務必回去一趟,財經版已經拿到了通稿,估計明天就要見報了。”
“哪家報紙?”
林蔚然剛問出口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廢話,以金融危機的名氣,朝亞投資瀕臨倒閉一定是報業巨頭們各抒己見的最佳素材。他懊惱的拍了拍額頭,笑道:“三星廣告那邊我過幾天就會去談,先讓他們觀望一下,我也有個賣東西的好理由。”
顧寰應了一聲,即便早就知道這個計劃,心中的那股躁意卻依舊蠢蠢欲動。他望向車窗外分散精力,隨口問道:“想了嗎?拿到這筆錢之后要做什么。”
林蔚然回答道:“我還沒想好。”
顧寰鄙視道:“真是個沒計劃的家伙。”
林蔚然笑道:“有了計劃便真的能按照計劃去做嗎?”
顧寰反問:“為什么不行?”
林蔚然回答道:“重要的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我能做什么,就像我現在一樣。”
顧寰好奇問道:“怎么說?”
林蔚然解釋道:“學金融的進了新韓廣告,按照計劃應該是我完成了人物然后回到朝亞投資。我按照計劃做了,結果怎樣?黃仁成留下我在新韓,好像老師一樣教給我許多東西,按照計劃應該是我投桃報李,幫著他反戈一擊,結果又怎樣?類似你我永遠沒有計劃,只能隨波逐流,夢想之類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太奢侈,所以我們就要鼠目寸光,做我們能做的事,不要計劃太遠的事,那樣只是畫張大餅給自己充饑,或者是當磨盤上的騾子,沒意義。”
顧寰和林蔚然曾經想過同一個問題,就是如果林蔚然和自己的位置調換,那現在又會是個什么情形。親身見證了林蔚然的這段經歷,他開始覺得這話說的在理,卻隱隱又有些排斥。咀嚼半晌,他甚至忘了心中的躁動,只是嘆著氣道:“你活的還真是不自在。”
林蔚然笑道:“不自在嗎?我其實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顧寰好奇道:“什么是你想做的事兒?”
“向前看,向前走,不管爬的、走的、跑的,還是被人拖的,我都要向前。”
“什么方向?”
“我能看到的方向。”
簡單的問答,顧寰再次沉默,說了這么多想了這么多,還真難為了成天跟數字打交道的他。他遇到過的女人是多,但卻沒給他帶來什么文藝細胞,他開始覺得林蔚然有些一根筋,卻又不能說服自己這個家伙是死腦筋。
余下的二十分鐘過去,他甚至開始猜測,如果讓這個只想著向前的家伙退后些,那又會是怎樣的一副情景。
他不由得發問道:“你為什么要砸國大華酒瓶?”
林蔚然一愣,顯然是沒想到顧寰現在提起這個,他回答道:“在當時的情況下,除了動手我沒有別的辦法。”
那充滿霸氣的一酒瓶背后居然是這種理由?顧寰目瞪口呆,覺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就連在‘夢想演唱會’上也是一樣,除了那種狂妄的方式之外,林蔚然毫無辦法。他不能讓場外的數萬名粉絲集體認錯,也不能讓數個公司的經紀人公開道歉,說到底,他使用這種最直接、最純粹方式的根本原因便是因為在其他方面他無能為力。
他不能讓網路上關于少女時代的謠言全部消失,也不能讓所有Anti都變成Sone,更不能在一夜之間就讓林潤兒變成世界明星。
簡單、粗暴背后或許還帶著些許無可奈何?
正是,除此之外,林蔚然別無他法。
但是,他的確和自己說的一樣,一直向前。
一直到車子停下顧寰都沒有完全理解現在的林蔚然,或許一根筋的家伙也就只有一根筋的同類才能理解。他不再去想,哪怕一起住了三年的家伙突然陌生了許多。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值得他去操心,值得他煩躁到變了性情。
“不上去?”
“我打個電話。”
看著林蔚然那‘雛’似地憨厚笑容,顧寰習慣性掛上不屑的輕笑,之后卻有些愣住。他忍不住猜測,這林蔚然在和女人的那回事兒上,也不是這樣的一根筋兒吧?
他想仔細詢問這‘雛’和林潤兒的進度,就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今天之后的一段時間捏他們或許都不會再有今天這樣的閑情逸致,姑且就留給兩人一點空間好了。
一條短信沒多久就有了回復,車內的昏黃燈光照亮了林蔚然的笑臉,他拿起手機撥打過去,不一會兒就聽到了林潤兒的聲音。
“什么事兒?”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有些謹慎,想來不是什么方便接聽的情況。
林蔚然立刻道:“我就是告訴你一聲,最近我可能比較忙,公司里有事需要我處理……”
話說到此,林蔚然突然愣住,有些話他始終不方便說出口,特別是對這個他想照顧的孩子。不讓她知道太多的事,不讓她看到太多的不是,這是林蔚然的期盼,也算是他的承諾。
“噢,還有呢?”電話那頭的人應道,聲音中依舊可以讓林蔚然聽到那種天真的味道。
他換了口吻,更加鄭重的用中文道:“等這事兒結束之后我應該就可以照顧你,你等我,不會太久。”
他用力握緊手機,仿佛是給自己找尋什么信心。見識過世事無常便再沒什么雄心萬丈,他不是什么天之驕子,沒有出身和背景帶給他的底氣。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除了一直向能看到的方向前進之外,他也需要動力。
比如還沒買給母親的房子,比如還沒出嫁的姐姐,再比如電話那頭的林潤兒。
簡單的一句話,林潤兒依舊聽不懂,這比以往簡單了許多的話卻能讓林潤兒感覺到林蔚然的情緒。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最終卻還是沒說出口,只是用力呼吸,企圖用這種方式提醒對方自己的存在。
無人的長廊盡頭,一個女孩站在映著首爾夜色的窗戶前,呼哧呼哧的喘著氣。
宿舍內氣氛詭異,進了門之后便看到兩雙陌生的鞋子,顧寰第一時間心生警惕。
他小心翼翼的進了客廳,并沒有瞧見什么人,在自己和林蔚然的臥室轉了一圈,也沒看到什么陌生面孔。最終他來到高棉藥的房門前,一只手舉了半天也沒敲下去。三年來這位宅男大叔是最神秘的神秘人,偏偏還有一身功夫,做足了世外高人的范兒。
越神秘便越招人忌憚,顧寰甚至因為怕不知道什么時候在宿舍被滅了口,連續失眠了好些天。這高棉藥深居簡出,自然也沒往宿舍帶什么人,如今來到這里的兩個陌生人顯然進了他的房間,顧寰甚至覺得自己今天是不是出去住酒店會比較好。
就在此時開門聲響起,見了走進門來的林蔚然,又看見他手上的那兩只燒酒,顧寰連忙道:“高叔那來客人了。”
“客人?”林蔚然同樣驚訝,他走進客廳,往高棉藥房間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小聲問道:“是誰?”
顧寰聳了聳肩,他也想知道。
林蔚然顯然沒像顧寰想那么多,更不像他在計劃臨近的這時異常敏感起來。他走到門前,在顧寰眼中好像勇士一般敲響了房門。
“高叔,我給你買酒來了。”
他不但敲門,還喊上了!
幾秒鐘后房門打開,映入眼簾的除了高棉藥還有兩人,一個是傷勢痊愈的國大華,另一個是面露疑惑的黃仁成。
高棉藥沒有說話,也沒有因為身后的兩人而有什么變化,他只是接過了林蔚然手中的燒酒,依舊和藹的笑著。
國大華站起身,走到高棉藥身后,微微鞠躬,沉聲道:“高先生,事情就這么辦了。”
“恩,我知道了。”高棉藥隨意的敷衍了句,也沒看到國大華的目光掃過那瓶燒酒時本能露出的鄙夷。
國大華直接側著身出了門,看都沒看林蔚然跟顧寰一眼,徑自去玄關換了鞋,然后走出門去。
“沒想到喝了你兩年的酒。”高棉藥笑著對林蔚然道,那笑容依舊和藹,就像夕陽,明亮卻不刺眼。
此時此刻,顧寰一直叫嚷著的高人風范,方才被林蔚然感覺到少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