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姐姐來說，我不是好的人。”
林蔚然拿起餐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望著杯壁，神情恍然，在金夏妍簡單的世界觀面前，他這個姐夫的確很不稱職，換句話說，甚至都對不起這個稱謂，哪怕已經到了今天，對泰妍的那份愧疚仍然在林蔚然心底根深蒂固，雖不撕心裂肺，但也時常如鯁在喉。
所以，不吐不快。
他拿起杯子又喝了口，可惜杯中終究只是水，他能自私的要求對方做一次讓所有人失望的金泰妍，卻無法去強迫她，繼續一味的追趕或許能換得她在身邊短暫的停留，但他們之間的問題卻仍然無法解決。有時候，林蔚然真希望自己沒那么喜歡金泰妍，因為如果沒那么喜歡，那這些顧忌便蕩然無存。
沉默片刻，他抬頭露出笑臉：“我們還是吃飯吧。”
“說了句誰都聽不懂的話，哪還有胃口。”金夏妍崛了嘴，全然不是在金家時的乖巧模樣，當時可能是對姐夫這種生物興趣大過喜好，如今算是熟了，當然要看的全面一些。
林蔚然很好說話：“沒有胃口就算了，我給你哥哥打個電話，看看今天是怎么安排。”
“等等。”看林蔚然起身，金夏妍出聲阻止，不做扭捏的直接問：“你為什么說你對姐姐不是好的人？”
不是好的人，那意思不就是壞人？在金夏妍單純的世界觀面前好壞可是天差地別。
林蔚然不說話，只是笑著，金夏妍能從這笑容中感覺到一些情緒，卻又不知道是什么，她小腦袋轉的飛快，前一刻還是維護姐姐所以有點興師問罪意思的妹妹，這一刻卻徹底弱氣下來。
“就當個別人的故事講給我聽？”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又怎么當做別人的故事？”
金夏妍頭搖的像是撥浪鼓：“你就說是朋友，我哪知道你說的是誰。”
林蔚然又笑。單純為這份討喜的幼稚，他吊著金夏妍的胃口打了響指，不遠處的侍者就立刻走了過來。
“先吃飯，然后看你表現。”
金夏妍當即皺起眉頭，臉頰上更是氣鼓鼓的，白皙的膚sè和姐姐一脈相承，乍一看還真像是個包子。
見到這一幕的林蔚然莫名心情大好。甚至補上一句：“我不騙你。”
片刻后飯菜上了桌，花費不菲的預訂自然物有所值，這家私人餐廳原本開在首爾偏僻的角落，因為主廚在某個比賽上獲了獎才聲名鵲起，媒體報導雖然讓這里火熱過一段時間，但對于食客們來說。餐飲界也有值得追逐的cháo流。
前臺經理聽聞是新韓林會長要包下整間餐廳的時候還有過好奇，不過很快便發現這位帶來的卻不是那‘國民緋聞女友’，職業素養讓他很快的收斂好奇，親自上菜不說，看氣氛不適宜攀談便很快不再打擾，回到前臺鼻觀口口關心，決定守口如瓶。
林蔚然很快便切好了一份牛排。跟金夏妍換過盤子便開始照顧自己，按說到了他這種身價的人生活中必定到處都充斥著jīng致和享受，但熟悉他的人卻發現他一直秉持著一種好像摳門一樣的樸實，對此人們也曾眾說紛紜過，有人說他是忙于工作沒那個時間，有人卻說他是逃不脫暴發戶的本質，林蔚然對此照單全收，不是對他人的看法不屑一顧。而是真覺得自己的生活方式并沒有什么不妥。
桌上沉寂了一段時間，兩人相對而坐，默默吃飯，金夏妍吃一口牛排沒品出什么味道，偷偷看了林蔚然一眼也不催促，只是學著他在餐桌上的動作抬了抬肘，腰桿這也就挺直了起來。林蔚然終究是不會糊弄小孩。若換上一個對孩子熟悉的人，八成會讓餐桌旁充滿了歡聲笑語，說不定叫金夏妍連剛剛的好奇都忘了，可碰上林蔚然。晚餐就這樣在沉默中進行過半，食物再好，也難免會有些無聊。
百無聊賴。
金夏妍放下刀叉，耐心等待。
不過說到底她還是年紀太小，如果再大上五六歲，說不定還真在林蔚然這看出了什么東西來。
這一餐沒有喝酒，隨著金夏妍翹首以盼，林蔚然也不好熟視無睹，他拖延了一會兒后放下刀叉，卻仍然沒想出什么能說的故事，本以答應人家的事兒無法推脫，所以便想著一問一答：“說吧，你想知道什么？”
他這話，無疑是對因為愛情而好奇的女孩打開了一扇窗。
金夏妍難得正襟危坐，表情也隨之嚴肅起來：“你喜歡我姐姐嗎？”
林蔚然點頭：“喜歡。”
金夏妍又問：“有多喜歡？”
女人的標準提問卻最容易讓男人一頭霧水，林蔚然頓了頓，如此回答：“等你再大大就能明白，感情的事兒大多說不清楚。”
小公主皺了眉頭，似乎是誤會了林蔚然把她當小女孩一樣敷衍。
林蔚然認真解釋：“是真的說不清。”
金夏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對他這種類似憨厚的真摯和姐姐一樣沒什么抵抗力，她小身板在椅子上往前蹭了蹭，雙臂交疊在桌上，一張小臉上是更多的好奇：“你們真的沒什么故事？”
“你想聽什么故事？”
“比如女主角遇到麻煩的時候，男主角是白馬王子之類的。”
“你還小所以不知道，那種叫做緣分的巧合只是小概率事件，通常情況下根本不可能發生。”
“姐夫，那你和我姐姐是怎么認識的？”
聽了這聲姐夫，林蔚然語氣為之一頓，想了想，難得做了比喻：“看過那種電影嗎？男主角的受挫、迷茫，甚至唯唯諾諾，女主角出現幫他振奮了jīng神或者是給了他激勵。”
金夏妍一下子兩眼放光：“我姐姐？”
重新開始對話后林蔚然第一次長時間沉默，然后點了點頭。
“那是什么樣的故事？”
金夏妍明顯看不出氣氛，小腦袋往前探過去，半個身子好像都趴在桌上，林蔚然有些恍然，當初的那些事如今響起，還是歷歷在目。
寂寞的時候你可以來找我。
現在想想。那種小概率事件好像還真是發生在他身上了。
暫且不提當時兩人的jīng神狀態，光說事實，不過是兩個受挫的人在以一種激進的方式互相安慰。
“有個男人，來韓國兩年，后知后覺的勤勤懇懇終于做出點成績，卻不知道這些只是別的人給他的誘餌，有一天東窗事發。上鉤的男人深陷其中，他想離開這并拋棄這幾年的努力，卻遇上了一個女人。”
金夏妍想了想，輕輕搖頭：“聽不懂。”
林蔚然靠在椅背上：“男人成功了，最起碼他這么覺得，他開始膨脹甚至是自負。認為自己能承擔的更多，女人就是在這個時候進入了他的生活，他抓著她、追著她，因為自負也是自私，他不想這個女人從他的生活中離開，因為從女人給他鼓勵的時候開始，他們就已經聯系在了在了一起。男人不認為自己是錯的。或者說他不覺的自己是錯的，他意氣風發了一段時間，給了女人很多承諾和保證，事實上男人自己都不知道應該怎么去做，但他卻覺得自己能解決所有事。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男人是不愛女人的，單純的占有yù，單純的自私。所以他不是好的人。”
金夏妍問：“現在呢？”
林蔚然沉默，想起那個從中國剛剛回到韓國的時候，夜晚，獨處車內，一首歌，如果說他是愛上了金泰妍，估計就是在那個時候吧。
“現在男人沒那個自信。”
“什么自信？”
“自信自己是對她好的人。也覺得她應該得到更好的。”
想了想，金夏妍還是搖頭：“我不懂。”
林蔚然面露輕笑，隨即收拾情緒：“如果你懂了，我就麻煩了。”
看到金夏妍面露疑惑。林蔚然也就不再多說。
有人覺得愛情講究的是奉獻和付出，有人又覺得愛情是浪漫和熱情似火，其實愛情更像是三流言情劇，旁人看了只覺得匪夷所思不合邏輯，身處其中卻又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
為什么不去把那個女人抓回來？
林蔚然已經有了答案。
這一餐帶來的享受和它的費用不成正比，事實上帶著小女孩去包下整間店面的估摸也只有林蔚然一個，當他帶著金夏妍離開餐廳，不知道落在他人眼中的背影該有多少暴發戶的氣息，但這種鄙夷多半帶著嫉妒和紅眼，因為這個世界上總有絕大部分人也想要好好的爆發一回。
上了車之后兩人之間的對話依舊不多，電話中得知金志勇那邊一切都進展順利，聽聲音就知道應該是喝了酒，林蔚然不放心把小夏妍送還給喝多了又不知道幾點回家的哥哥，便帶著她到了新羅酒店，那里有一套新韓集團的長期租用套房，現下正空著。
進入電梯，突然想起小姑娘最開始的要求，林蔚然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身旁的女孩東摸摸西摸摸，對這種地方顯然很是好奇，一直到進了房間才消停幾分，林蔚然一直做不到姐夫的本分，對自身定位的模糊讓他由著女孩胡鬧，和她一起在沙發上看倒霉熊看到女孩睡著，抱起她往里面走的時候還險些把她驚醒，安頓好女孩上床，林蔚然這才出來洗漱，剛擦了把臉，他突然愣住，想起金夏妍的飯桌上的第一個提問，現在也有了答案。
他有多喜歡她姐姐？
答案是很喜歡。
太多事情都需要有一個答案，哪怕表面上裝作多么成熟和淡然。
現在，林蔚然有了自己的答案，但被他喜歡著的女人，卻依舊沒有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