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要做什么?”輕輕的詢問,像是聲音大了就會把惡魔驚醒。
林蔚然沒有回答徐賢的提問,只是平靜的望著前方,安全通道中遵守著避難程序的人們井然有序,他們排成長隊一齊靠在樓梯的左側,哪怕隊伍前進的十分緩慢,也沒誰出來打亂秩序。林蔚然跟著前面的矮個子職員又下了一個臺階,徐賢緊隨其后,林蔚然近乎無視般的不理睬似乎并沒有讓徐賢心生不滿。
地震結束后,樓體持續了晃動了半個小時,直到剛剛才穩定下來,這巨大的籠子隨后又給兩人出了難題,停止運作的電梯讓身處十七層的兩人只能選擇步行,到了相對靠下方的樓層兩人才見到這列長長的隊伍,不管多么想離開這里,他們也只能排在最龗后的位置。
隨著隊列向龗下移動的途中又有人加入進來,回望一眼依舊能看到這條秩序竟然的隊列,相比這種程度的地震,恐慌的人群才更加可怕……身后被輕輕推了一下,是徐賢在提醒。回過神來的林蔚然立刻再往下一個臺階,每當這種時候他總會有調侃徐賢的沖動,想問她是不是很喜歡這種秩序化的文明,每個人都好像被輸入了程式的機器。
“快到了!”徐賢的聲音里夾雜這興奮和輕松。
墻壁上用于提示樓層的數字是‘3’,一想到能從這逼仄的安全通道出龗去,林蔚然本身也有點興奮,可就在此時。四周又微微晃動起來。
余震。
地震過后再度沖擊脆弱建筑的隱形殺手。
隊列一下子便散亂起來,有人開始對旁邊那條通暢無阻的過道躍躍欲試。秩序竟然的隊伍霎時間被推入到崩潰邊緣,當一種秩序受到無法抵抗的侵擾時。混亂便油然而生。
林蔚然一把拉住徐賢的手,隨時準備成為破壞秩序的下一個,當第一個眾矢之的被所有人針對的時候,他并不介意成為壓倒駱駝的最龗后一根稻草。
與其成為混亂的犧牲品,不如成為制造混亂的人。
再次陷入驚慌的徐賢反扣住林蔚然的手,她本能的靠在墻上,驚恐的瞪大眼睛,卻不知龗道把目光放在哪里。她又開始閉上雙眼,似乎要加入那驚恐人群此起彼伏的尖叫中。
“傻了?”嚴厲的質問。像是能把人從任何夢魘中驚醒。
徐賢看向林蔚然,茫然無措的眼神似乎終于有著落了。林蔚然目光陰沉的看向身前那小個子職員,蒼白的臉色,顫抖的嘴唇,頭上汗如雨下,眼神像是被逼入絕境的野狗,林蔚然不介意在這時候推他一把,如果還沒人阻止的話。
“不用擔心,是小規模余震!”有人用日語大聲喊話。似乎有上天給他作證一般,震感突然急劇減小。
兩人的目光一齊投了過去。
伴著喊聲,一名年輕職員順著眾人預留出來的通道逆流而上,一邊跑一邊大吼:“不用擔心。是小規模余震!”
林蔚然和徐賢雖然聽不懂日文,可看年輕男子的動作跟迅速安定下來的隊列也能猜到他做了什么,震感漸漸消失。樓體也并沒有像地震剛發生時那樣持續的晃動。
田野浩二從兩人身邊經過,一路向龗上。他穿著白襯衫,掛著工作證。滿頭大汗之下是一張丟到人群里便再找不到的尋常面容,可這些依舊不能阻擋他此時滿身的英雄光芒。
兩人的目光隨著田野浩二的身影直到樓梯轉角,還在上面的人們似乎受到了鼓舞,同樣的一句話經由不同人的口層層上傳,蓋住了驚恐的尖叫,讓秩序重新恢復。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田野浩二身上,他從樓梯無人的那側走下,享受著或欽佩,或崇拜的目光,在人們六神無主的時候不是每次都會有一個英雄版的人物挺身而出,而且英雄還是天時地利人和下,才會出現的產物。
林蔚然松開了徐賢手,也沒去注意徐賢那帶著欣賞的目光,他一成不變的陰沉臉色似乎成為了現場唯一不和諧的音調,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在余震時聽到了外面傳來的摩托聲。
人群繼續前進,林蔚然和徐賢被裹挾其中,田野浩二儼然成為了領導者,站在安全出口一側指揮著。
大廳中一片狼藉,殘留在地上的單只鞋子仿仿佛昭示了剛剛的混亂情況,大門方向的地板隱隱有烏黑的血跡殘留,門洞開著。
“大家不要著急,慢慢走。”
田野浩二的聲音從后面傳來,已經出來的人不由得放慢了腳步,林蔚然的眉頭微皺了下,依舊保持沉默。
眾人走向正門,林蔚然注意到另一側的安全通道已經發生了坍塌,樓體顯然沒有想象中那么堅固。
“你們干什么?”
前面有聲音傳來,林蔚然和徐賢都聽不懂日文,向前張望過去。
幾個暴走族少年正步入大門,人群緩緩后退,少年們面容稚嫩,卻身穿黑色的機車夾克,手中要么帶著指虎,要么按著球棒,敞開的衣襟間隱約可以看見刀柄,人們驚恐的神色反倒顯得幾人兇神惡煞,可以以一當百,在場至少有二十幾個男人,卻都對幾名少年的惡意無動于衷。
“前面怎么停下來了?”田野浩二的詢問傳來,好像希望。
人群整齊的給田野浩二讓路,看著在身邊經過的英雄,林蔚然微微側過半個身位,在徐賢的詫異下重新牽住她的手。
“現在是災難中,你們難道沒看過地震求生手冊嗎?”田野浩二大聲呵斥,在地震多發的日本,如何求生、如何保持秩序,諸多注意事項都被列在這本手冊中,從小學起就要接受逃生教育的日本人對地震并沒有那么恐慌。但比起天災,人禍卻更為可怖。
地震求生手冊中明確指出。在災難期間進行任何犯罪行為,都將受到加倍處罰。
帶著指虎的少年走上前。一拳打在田野浩二臉上,銅制的突刺立刻貫穿了田野浩二的臉頰,少年收拳,那傷口立刻變成了一個大豁口。
人群驚呼。
徐賢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其余少年的目光投了過來,人們紛紛噤若寒蟬,徐賢用一只手捂住了嘴的嘴巴,而另一只手卻反扣住林蔚然的手,緊緊握住。
“八嘎……”
提著球棒的少年興致盎然,走上前。用腳玩一般踢著田野浩二的傷口,臉上帶著享受的笑容。
人群安靜,只有田野浩二的呻吟在空曠的大廳中回蕩,有人不忍再看而低下頭,大部分女人則直接小聲的嗚咽起來,還有人想要往回跑,卻被堵在安全通道的門口,人們對這一切的發生似乎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然后等待厄運降臨在自己身上。
林蔚然掏出錢包,拉起徐賢,走出人群。
人們看著兩人,那眼神像是再看瘋子。
徐賢跟在林蔚然身后機械的走著。看到提著球棒的少年望了過來,她小腿一軟,立刻低頭。
林蔚然走到少年們面前。表情平靜的遞出錢包。
“歐娜(女人)?”
少年又更有興趣的眼神向徐賢望過來,林蔚然立刻把徐賢更嚴密的護在身后。手上指虎還沾有血跡的少年走了過來,林蔚然只讓自己面對著他。
少年似乎對錢包沒什么興趣。探著頭就往徐賢的臉上瞧。
“這女人好像很漂亮。”少年回頭對同伴說著,林蔚然雖然聽不懂,卻明白他們臉上的笑容。
林蔚然松開了徐賢的手,可徐賢仍然緊緊握著他的手,林蔚然把錢包往少年腳下一丟,少年卻好像感受到了捂住,臉上的笑容全然不見,似乎下一刻就會把林蔚然變成下一個趴在那里的田野浩二。
“喂,我手上本來就沒東西,你難道還要我讓他一只手?”
徐賢錯愕抬頭,正對上林蔚然的目光,驚訝的發現他居然帶著笑容。在女人危險時有男人為她挺身而出,這種爛俗橋段的發生并不讓徐賢有多奇怪,而真正讓徐賢覺得奇怪的是,這個男人居然會是面前的他。
林蔚然抽出徐賢的手,回身面對指虎少年,全神戒備,他的確不能打,他也知龗道自己八成就是下一個田野浩二,可晦氣是晦氣,當一個跟你認識的女孩遇到這種情況,你難道能把她甩出龗去,然后恭恭敬敬的說幾位大爺請玩好?哪怕只是不認識的陌生人,林蔚然都不允許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選擇退縮,不是他有什么英雄情結,而是他為自己設置的底線不能超越。
少年向著林蔚然走了過來,林蔚然重重的出了口氣,只想著解決一個之后下一個能不能讓他喘口氣。一觸即發的狀況吸引了幾名少年的注意,除了指虎少年,其他人很有興趣旁觀兩人單挑。
一個錢包砸中了棒球少年的頭,少年一愣,回頭望去。
扔出錢包的是一個矮小中年人,看起來有點猥瑣,而且渾身都在顫抖。
另一個錢包砸過來,棒球少年躲了一下,脫口而出的臟話只罵出來一個前奏。
指虎少年看向扔出錢包的女人,那不是個漂亮女人。
錢包接踵而至,有的直接被丟在地上,有的則分別砸在幾名少年身上,最初兇神惡煞的幾人狼狽起來,甚至還用手開始護住自己的頭。
人群沸騰起來,在氣勢的作用下,甚至還有人開始摩拳擦掌的往前走,少年們的威脅成了徒勞,地上趴下的前英雄再起不到任何震懾作用。
就在徐賢要被牽扯進這群情激奮之前,林蔚然卻突然把她往門口扯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