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海面,無疑正在發生波瀾壯闊的變化。
巨量的海水,開始從中間向四周流動。
強而有力的水流,宛如風暴降臨時那般狂暴。
速度湍急,力量迅猛。
似乎能把卷進其中的事物都吞噬殆盡。
周圍的海平面,也在不斷上漲——這是源自另一個世界海水不斷侵入的結果——像是所謂的海嘯,但方向并不只是海岸邊,而是以祂為中心,向四周涌去。
“哼......”
日野彩香發出一聲悶哼。
這一場面看著宏大壯觀,而實際上,卻蘊藏著無窮的危險。
最為明顯的,便是日野彩香不得不加高屏障的高度,防止海水倒灌而出,淹沒沙灘,乃至于危及無辜者們的生命。
不得不說,井田龍馬先前的判斷,是非常正確的。
光是逃離海岸、沙灘,遠遠不夠!
假如這時沒有日野彩香在場,高高漲起的海水,恐怕早就把他們剛才所處的地方盡數淹沒。
就連海邊的堤壩,都未必能阻擋。
可想而知,要是洶涌的海水真的毫無阻攔的向外沖去,堤壩,乃至于堤壩后的房屋、城鎮,會經歷怎樣的災難。
日野彩香的視線向海邊看去,默默松了一口氣。
在剛剛那段時間里,東京別動隊的成員們,也趕到了這里,開始配合井田龍馬一起疏散人群。
即便人手還遠遠稱不上充足,但總比之前好上太多,游客們撤離的速度,加快了許多。
也就意味,當她徹底維持不下去的時刻,受到波及的人會盡可能的少一些。
別看日野彩香現在好像什么都不干,像個沒事人一樣。
但實際上,維持如此范圍巨大的結界,還要保持相當的強度,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起碼日野彩香的一雙兒女,不管是日野留美子還是日野幸,都做不到這一點。
“等等,那是......”
日野彩香忽然感到有什么事物穿過了她的結界。
稍稍低頭,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黑點,在大海里緩緩的移動,似乎是個矮壯的身影,不過身上穿了一套潛水服。
“這不是胡鬧么?”
日野彩香立刻認出了那個黑點的身份,但眼下這情況,他們本身都自顧不暇,沒法去管他要去做什么。
另一方面,日野彩香也能明白他會這么做的原因,也無法去制止。
“要來了。”
高島步輕聲道。
有著老者作為前車之鑒,她自然不敢把視線落在那只巨大且詭異的眼睛上,而是看著漆黑的海水之下。
在海面上,隱約有白色的骨架呈現出來。
這些不知道在海底沉浸了多久的事物,終于也有重見光明的一天。
蒼白且貧瘠的白骨,證明它們生命的消亡。
而在白骨之下,能看見類似于鱗片的存在。
每一片鱗片,都有正常人家房門的大小,上面還布有細小密集的紋路——或許這單獨的一片鱗片,放在X教徒們的眼中,都是一種無上的至寶。
但在日野彩香他們眼中,這卻是他們需要突破的第二層防御。
——第一層是那層海水和海面的邊界。
現在的日野彩香也不知道,他們之前的攻擊,到底是在解決敵人,還是幫助祂來侵占更廣闊的空間。
當然,這個“他們”里,并不包括劍客。
他終于站了起來。
“來得......正好!”
在這時,他竟是閉上了雙眼,似乎是不想任何一絲劍意從身體中泄露。
隨后抱著懷里那把就沒從他手上離開過的長劍,縱身一躍。
再度在重力的作用下迅速加速。
只是光看他的架勢,更像是一個一心尋思的自殺者。
還是抱著手里的劍一起殉情的那種。
可不管是高島步,還是日野彩香,都不會這么認為。
在重力作用下,劍客身體的速度越來越快。
風聲,在他身邊呼嘯而過。
吹過他的臉頰。
高速的氣流甚至劃破了皮膚,帶出一道道的細密傷口。
疼痛,壓力......這些外界的影響,劍客根本不在意。
如果說他剛才的狀態是“一念,一劍”,那么現在的劍客,就連自己的存在都不再在意。
這不是身外無物,而是......
劍外無物!
就好像除了他手中的這把劍,一切的存在都消失不見。
而劍被發明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斬斷”!
劍客依舊閉著雙眼。
距離海面的距離,則是在不斷縮短。
一百米!
五十米!
十米!
碩大的眼球,已然從海水中浮現出來,這是祂最先露出海面的部分。
眼球看向天空中的蔚藍,像是在觀察這片久別重逢的世界。
貪婪、殘暴......等等許多復雜的情緒,還有不少人類無法理解的感覺,在那只眼底浮現。
一般人,只要看著這只眼睛,都會產生無盡的幻覺。
在崩潰和癲狂中徘徊,
但這對劍客無用。
劍客,是一個非常純粹的人。
純粹到除去手中的劍,其余事情一概不在意的人。
一個純粹的人,就不會去想那么多。
即便和深藍眼睛對視,也沒有關系,更別說他此時還閉著眼。
劍客現在所想的事情無比簡單,簡單到用一個詞就能形容——
——揮劍!
凝聚了他精氣神的一間,驟然揮出!
劍光短暫的照亮了這一整片海水。
再揮!
劍客這次墜落,揮出的竟然不是一劍,而是兩劍!
不過由于揮劍的速度過快,看起來只有一道劍光。
按照他“三劍劍客”的外號,算上先前的那一劍,可謂三劍盡出。
劍光閃過之后。
時間仿佛停滯在了這一刻,海水停止流動,巨大眼球里血絲的蔓延定格。
直升機上人們的呼吸屏住。
劍客的身體,也詭異的留在半空中。
像是什么聲音都沒有,又像是蘊藏了無數細密的聲音。
細小的變化,終于開始從劍光落下的一角,開始擴散。
一塊堅固的鱗片破碎。
比鋼鐵還堅硬數倍的它,散成小石子那樣的大小。
最初是從鱗片小小的一角,隨后迅速蔓延到整整一片。
緊接著,第二片、第三片......
好像因為聲音的連鎖反應造成的雪崩,在那種時候,每一片雪花都在勇闖天涯!
直到一百多米后,碎裂的趨勢才終于停止。
這樣的長度,對祂而言,也絕對不算是“淺”的傷口。
別忘了,劍客揮出的是兩劍!
如果從高處往下看,一個工整的十字形,就這樣在祂身上出現。
紫黑色的血液,在鱗片下涌出,開始污染周遭的海水。
傷勢最重之處,自然是祂那一只單獨的眼睛。
兩道劍光交叉之處,正是那里。
比海水漆黑無數倍的液體,從那只獨眼里汩汩流出,準確來說,是從那上面的傷口中。
粘稠、不詳。
只染上一點,都能把一個人腐蝕得干干凈凈。
眼球破了,在劍客的兩劍之下。
血色和黑色混合在一起,占據了整個眼球。
最起碼,它失去了作為眼球的功能。
“轟——”
祂徹底暴走了!
祂沒有想過,在離開海水的第一時間,竟是會受到這樣的打擊。
身軀上鱗片的破損都是小事,只要給祂時間,就能快速恢復。
可這只眼睛不同,它是祂的力量核心之一。
——而另一個核心,則在祂的身體內部。
祂怎能不憤怒?怎能不暴走?
遠比先前劇烈無數倍的震動,再度從海底傳來。
而這一次,就連正在疏散中的游客們都能察覺到。
“地震了?”
在大地的震顫中,一個年輕的母親搖搖晃晃的站穩。
她神色茫然,回頭看去。
可身后的大海,卻非常平靜,和先前沒有什么區別——日野彩香的結界,還是頑強的阻擋了人們的視線。
“地震了不應該會引發海嘯嗎?”
她感到疑惑。
“不要逗留,盡快離開!”
“請盡快撤離!”
“拜托了,各位!”
身邊響起那些身穿特殊制服人們的聲音。
母親明顯能聽出,他們的語氣急促了許多。
像是情況比之前緊急數倍。
“媽媽......我怕......”
身邊的女兒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但也本能的意識到危險。
皺著小臉,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不怕不怕,媽媽在這兒呢。”
年輕母親把女兒抱在懷里安慰。
“媽媽,那個哥哥好可怕......”
躲在母親的懷里,小小的女孩輕聲道,語氣帶上顫音。
年輕媽媽順著女兒的手指看去。
一個很普通的男生,正低著頭,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
在這樣紛亂的人群里,女人并沒有覺得他有哪里不對......只是一個普通的路人而已。
而女兒說的“可怕”,大概只是童言無忌吧?
‘媽媽難道沒有看到嗎?’
‘那個哥哥,竟然在笑誒......’
平田陽介緩緩的把目光移過來。
在他的臉上,赫然掛著病態的笑容。
“嗚哇!”
小姑娘緊緊的抱著母親,把頭埋了進去,像是要被絕育的小貓似的瑟瑟發抖。
‘呵呵呵......這真是,再美不過的景象了!’
平田陽介沒有去管小女孩,而是繼續低著頭,防止被別人看到他的表情。
心臟在跳動,血液在血管內活潑的流動。
使得平田陽介的臉色發紅,渾身發熱。
多巴胺在大腦中分泌,他全身上下都興奮起來。
終于給他一種“活著”的實感。
‘我想追求的,就是這種感覺啊!’
沒人能夠理解平田陽介。
在這并不漫長、但是極其枯燥乏味的人生中,他只有在這樣的時候,才能真正感受到他還活著!而并非一個“普通”的符號。
而上一次這種感覺,是平田陽介和黑霧之主相遇的時候。
當普通的高中男生踏入那片黑霧之時,他的人生,便再也回不了頭。
‘這樣,祂的目標,也就因此達到了。’
平田陽介滿意的看向海面,混入避難的人群中離開。
“劍客,你還好嗎劍客?”
借助海水凝結成的寒冰,劍客被日野彩香救了上來,不至于落入海中。
要是在這種時候陷入海水,他怕是肯定要打出GG了。
可即便被救了上來,劍客的狀態依舊不容樂觀。
劍客對祂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不假,但是他這下也是廢了七八成了。
極快的兩劍,幾乎花費了他所有的力氣。
加上傳來的反震之力,被救上來的時候,他的體內已經斷了七八根骨頭。
最危險的是胸部的肋骨,險些就刺入了他的心臟。
最糟糕的還不是這些。
而是。
劍客手里的劍,斷了。
日野彩香和高島步兩人,沉默的看著劍客懷里抱著的斷劍。
它從中部折斷了。
斷下的那一部分,則是掉入了海水之中,無法打撈。
“斷了?”
劍客喃喃道。
“......嗯。”
最終還是日野彩香,說出了這一殘酷的真相。
沒人比守夜人中的她們,更了解劍客對這把劍的重視。
形影不離,就連吃喝拉撒都在一起。
人劍分離,原地爆炸。
一個純粹的人是很難被打敗的,因為他的信念很純粹。
而一個純粹的人卻是很容易被摧毀的,只要信念堅守的事物被摧毀,那他就什么也沒有了。
高島步的手指在劍客身上劃過,她的能力,是治療。
而且遠比迷失之地里的吉原麻世要強大。
手指輕觸的地方,骨骼歸于原位。
肌肉的酸痛迅速緩解。
如此強大的效果,代價卻是高島步的面容更加幼稚了一些,身上的衣服像是大了一號。
從十二三歲的女孩,變成了八九歲的模樣。
可身體上的治療,能治好心靈上的殘缺嗎?
“轟!轟——”
直升機之下,祂瘋狂的攪動著海水。
海水越升越高,形成了類似海嘯的場景。
“咔咔!”
日野彩香臉色一白,結界邊緣,開始出現一絲絲的裂痕。
只因為海水的沖擊力,過于強大。
她光是維持結界都要支撐不住,更別說對這只大家伙動手。
兩人心中都浮現出絕望,在失去了最強的攻擊手段后,他們甚至無法對祂造成任何有效的傷害。
“那是......”
忽的,日野彩香在海面上看見幾個白色的小點,還有一個血色的冰塊。
或許是血脈中的聯系,讓她瞬間意識到那白點是什么。
她的女兒,就在那里!
可也就在那附近。
一個滔天大浪,正向那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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