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天晚上。
七點左右。
半山腰處,石山晶子的小院。
院子里亮著明晃晃的燈光,照亮了外面覆蓋著落葉的山路。
日野彩香站在小院中,裹著厚厚的羽絨服,臉幾乎全部埋在圍巾里——她的寒冰特質,本就會潛意識的影響到她的體溫,哪怕是在夏天也要穿上外套,站在太陽底下也不會覺得炎熱,降雪后的兩三天,正是最冷的時候,她的這幅姿態可以理解。
身旁,一個清瘦的男子攙扶著她。
“母上大人,您應該在家里好好休息才是,沒必要親身趕到這里。”
說出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許久都沒出場過的日野幸。
這家伙仍然是一頭靚麗的橘毛,在冬夜里頗為醒目。
就是日野幸臉上的神色,遠遠沒有他第一次出場時那樣神氣,反而同日野彩香一樣頗為憔悴。
耳垂上的耳釘,和嘴唇下方的唇釘,都早就被摘除。
在母上大人面前,日野幸簡直像是一只乖寶寶。
“S級的魂匠師失蹤,這等嚴肅的事件,目前東京只有我最適合來處理。”
日野彩香沒好氣的瞪了自家兒子一眼。
“而且,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動的是什么心思。”
“起碼我還在東京的時候,不準你用那份能力。”
“唉,老媽,怎么這樣啊”
日野幸懊惱的嘆息一聲,撓了撓頭頂。
其實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發現他原本那雙明亮的眼睛,像是覆蓋了一層透明的薄膜,其中蘊含著“限制”的能量。
不會影響視力,但是可以限制他的能力。
“要是你多像你姐姐一點就好了。”
日野彩香無奈嘆氣,只覺得小兒子真是一點都不省心。
“咳咳,是青野君到了呢!”
橘毛青年沒有接過老媽的話茬,而是指向院子門口。
眼神亮起微光。
那眼神略顯奇怪,仿佛是溺水的人見到了眼前最后一根稻草又好像沙漠里干渴已久的旅人見到一片綠洲。
“好久不見日野桑,彩香太太。”
領著神田雪繪的青野向兩人問好。
他的視線在日野彩香身上停留落在左眼、右臂和右腿上,從細微之處可以看出它們都不再是鮮活的肉體,而是冰冷的死物。
青野內心惋惜一嘆。
但就超凡者不斷發展的水平來看再過段時間修復原本的一些終身性殘疾并非沒有可能。
不過這不是青野來這里的重點。
他看向明亮的小院,石頭做的方形塊狀物,依舊安安穩穩的停放在那里。
和他們離開那時并無區別。
——等等,“石頭做成的方形塊狀物?”
青野瞇起雙眼忽得意識到他又受到了后遺癥的影響。
可眼下他的理智分明都回復到了92的數值,為何卻依舊被這種后遺癥所影響。
“青野君,你自己進去看吧。”
日野彩香用一種復雜的語氣說道。
青野暫時壓下心中的異常,剛走近房門,一股熟悉且陌生的血腥味便順著鼻腔鉆了進來。
之所以說是熟悉,是因為青野早已不是第一次聞到這股氣味。
好似玫瑰的妖冶又如同罌(喵)粟(喵)花般令人欲罷不能,帶著常人無法抗拒的力量。
走進房間。
迎面見到的便是一片鮮紅。
血跡,清晰可見的血跡!
遍布了這房間內的大小角落幾乎將這里全部覆蓋透出一股邪異的氣息。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這些血跡,是“活著”的!
它們還在緩緩的流淌,像是粘稠漆黑的石油。
流動的過程中,其中貌似還長出了一些零碎的組織。
假如這里有著充足的養分,借此生長出一個個全新的個體,完全是可以實現的!
而這種極具生命力的血液,青野只在一個“人”身上見到過。
——富江!
毫無疑問,這只可能是富江的血跡!
除去血跡外,房間里更顯得凌亂不堪。
一些生活用品倒在地上,那些石山晶子親手雕刻而成的木雕們東倒西歪,見證了這里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似乎是戰斗過后的痕跡。
先前富江的沒有音訊,還勉強能用“準備工作“來解釋,但是石山晶子的失蹤,則是完全超乎青野的意料。
而小院禪房內的畫面,則更是證明在這里,或許爆發過一場激烈的戰斗。
‘可是......為什么?’
青野陷入疑惑。
在和富江相處的最后一天里,他清晰的察覺到了富江的死志。
她絕不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而是切實的做出了那樣的決定。
況且,就算改變主意。
富江為什么要和石山晶子爆發戰斗,造成這種“失蹤”的效果?
這種情況,最有可能的其實并不是失蹤,而是......石山晶子,已經死在富江手里!
他想不明白。
一旁的神田雪繪也無法理解。
“青野君。”
日野彩香走進房門,認真看向青野。
“我知道那位雨宮憐小姐是你們的朋友。”
東京別動隊和守夜人可不是吃干飯的飯桶,以他們掌控的力量,其實早就把富江的身世調查得差不多了。
也不是無法抓捕她。
只是富江的確沒有對無辜者下手,再加上青野的面子,才一直放任她的行動,甚至默許承認她作為特別行動隊中的一員。
但眼下,事關一名S級超凡者的生死,他們當然不可能再坐視不理。
“她畢竟是沾染上了祂們力量的存在,隨時都有失控的可能。”
“據我們推測,很可能是她在接受治療時突然暴走,最終對石山婆婆下手,并且將她擄走。”
“所以.......”
日野彩香的心情,其實也遠遠不像表面看起來這么輕松。
魂匠人石山晶子本身的失蹤就是一個大問題,還要給作為富江“好友”的青野一個交代,這就更是一件麻煩事了。
在經歷了數次事件后,日野彩香早就明白。
青野看起來溫文爾雅、英俊逼人,實際上在他那具身軀下,隱藏著可怕至極的力量!
她不止一次的慶幸過,青野是他們的同伴,而并非敵人。
“嗯,我能理解。”
青野點點頭,示意日野彩香不用這么緊張。
日野彩香這才悄悄松了口氣,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
她還真的有點擔心,青野一怒之下和他們直接翻臉。
“只是我覺得,這里有幾個小小的疑點。”
青野轉過頭,看向房間里的一個角落。
在視線當中,那里什么都沒有。
意外的、巧合的沒有沾染上些許血跡,顯得很是干凈。
可是靈感卻敏銳的察覺到了異樣,給他一種......
“骯臟”的感覺?
骯臟,污穢。
那個角落給青野的感覺,就像是一件白襯衫上一塊指甲大小的油污。
占據了很小一片區域,但卻極為刺眼,有種恨不得直接把它挖下來的沖動。
“......嗯?雪繪?”
在這時,青野也注意到了神田雪繪的異常舉動。
她正在向那個小小的角落靠近。
一步,一步,又一步。
青野本以為女孩只是想去更近的觀察角落,但很快她的面孔都快要撞到墻壁上了。
正當她的腳尖率先接觸到構成角落的墻面時,卻不只是接觸,而是將要從中穿透過去!
好像那個角落僅僅存在于人們的視覺當中,而不是實際的擺放在現實世界里。
青野驀然意識到了極其荒謬的意味。
以極快的速度抓住少女的肩膀,把她一把拉扯回來。
“雪繪!”
青野呼喊女孩的名字。
她打了個激靈,雙目茫然,像是溺水的人剛從水里被打撈起來。
“......怎么了?”
青野迅速低下頭,看向她的鞋尖。
神田雪繪今天穿的,是一雙黑色的、小巧的、帶有一點鞋跟的女式短靴,只是這時從靴子的頂端開始,那種“骯臟”“污穢”的東西,開始緩慢的蔓延開來。
青野當機立斷,迅速用略顯粗暴的方式,扯開了靴子的鞋帶,一手抓住后跟,一手抓住還沒被污穢沾染上的部位,用力的將其脫了下來,隨后丟在了距離角落不遠的地面上。
只是很短的幾秒鐘,“污穢”就占據了靴子的全部,令它變成了和那個角落一樣“骯臟”的事物。
“怎么了?”
神田雪繪呆呆的重復提問。
青野覺得她的腦袋似乎不太靈光,有點像他在青山病院里的那只小跟屁蟲,簡單來說,傻乎乎的。
這倒不是嘲諷,而是她現在的狀態絕不正常。
好像是有某種降智因子擴散在空氣里,使她的思維遲鈍而緩慢。
“停下!”
青野大聲厲喝道,還動用了心靈尖嘯一部分的力量。
在他身后的日野母子,才突然如同從夢中驚醒般,回過神來。
睜著疑惑的雙眼,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么。
“你們先出去。“
青野開口說道。
“嗯。”
“......好的。”
哪怕在青野的心靈尖嘯下,在目睹了那“骯臟”后,三人的狀態依舊沒有太多好轉,好像醉酒了一樣,而且在這房間里呆得越久,他們就醉得更厲害。
“咕嚕咕嚕......”
也在這時,和開水燒開后冒著泡的聲音類似,于周身的陰影里,同樣響起了沸騰之聲。
日野彩香他們下意識的回過頭。
只是微不可查的短暫時間里,在視線的余光里,某個看不清面目的說不上什么顏色的存在,一閃而過。
——“視線的余光”這個說法比較奇怪,在這里稍作解釋。眾所周知,人類的眼球是有一定視野范圍的,這是由人類雙眼的結構決定的,通常在沒有刻意轉動眼球的情況下,眼球最邊緣處接收到的光線來源,便是“余光”的由來。
而那個特殊的事物,即便把視線的焦點凝聚在它身上,也無法觀測到它的存在。
只有在無意識的余光中,才能短暫的觀察到“它”。
至于顏色,或許是黑色的,或許是無色的,也可能是五彩斑斕的。
因為人類的視覺無法真正“捕捉”到它,更何況辨認出它的顏色。
等到再次看向地面時,那只小小的靴子,就已經從他們眼前消失。
只有那種沾染上“污穢”的空氣,依舊殘留在房間里。
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影響,可日野彩香他們的毛孔不由自主的縮緊,心臟好似被人狠狠的掐了一把,誕生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莫大恐懼。
你受到了神秘儀式殘留的影響!
特質“冷靜”發動!
理智1!
‘神秘儀式?’
青野迅速抓到了面板提示的重點。
這時三人終于走出了房門,青野低下頭,看向那個角落。
隨手拿起一根殘次的木雕,輕輕觸碰那個角落。
可是這一次沒有奇怪的事情發生。
那里是真實的墻壁,而非是投影,也不應該被直接穿透。
‘看來,是人的問題?’
青野推測出了最合理的解釋。
先前的神田雪繪,如果沒有他的制止,說不定會直接整個身體都進入墻壁,從而陷入某個無法用常理去理解的世界。
她“認定”那面墻壁可以通過,于是超凡的力量,混合某儀式殘余的神秘物質發揮了作用,于是造成了那種效果。
而青野則依舊保持清醒,造成了不同的結果。
可是,這儀式又是什么人準備的呢?
效果又是什么呢?
現在的青野,就好似深處茫茫大霧中的偵探,始終看不清腳下的道路。
解決了一個疑問,還有無數個問題在前方等待著自己。
“咦?”
他的視線在禪房內掃動著,企圖找出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忽然,目光落在了那些大小、形態各異的木雕上。
青野的記憶力,超出了一般人的范疇,能夠分毫不差的把見過的畫面刻在記憶里。
起碼在一個月的時間內不會遺忘。
三天前見過的畫面,更是清清楚楚。
他不可能會記錯。
今天放置在房間內的木雕,比起三天前,少了許多。
‘那可能是在戰斗中毀壞的,以富江細胞的破壞力,做到這一點并非難事。’
‘不,不對。’
青野再度否認自己。
在仔細回想見過得每一幅畫面中,他喃喃開口。
“四個,有四個木雕。”
“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