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占卜家臉上再也沒有屬于人類的、理性的神情。
只有著如同被逼到絕境野獸的瘋狂。
他不安且惶恐的環顧著四周,好像周圍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陌生的,無法理解。
實際上,環境本身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被改變的、被扭曲的,僅僅是占卜家的認知!
正像是青野先前感受到的那樣,身邊的事物在他的觀察中全部產生異變,變作猙獰的怪物。
恐怕這時自己等人,在他眼里的形象,一定是不可名狀的可怕。
“哦啊!”
占卜家低吼起來,喉嚨里傳出非人的咆哮,這是他失去人類正常語言能力的表現。
不只是眼神戒備,占卜家的動作也變作警惕的姿勢,隨時都會攻擊靠近他的任何人。
“他瘋了。”
日野幸用悲哀的語氣說道。
超凡者,注定是一群和瘋狂為伴的人。
在過去數次行動中,也有不少隊友在眼前陷入瘋狂,但是這一次占卜家的瘋狂,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讓我來吧。”
日野彩香的寒氣擴散開來,籠罩在占卜家的身上,迅速凝結成一層薄薄的冰晶。
使得他的身體,連同那猙獰的面容,都暫時凝固。
以她的掌控力,能輕易做到控制住占卜家,而不對他身體造成太大傷害。
而且,日野彩香早就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情況。
“他、他這是......”
從占卜開始直到現在,存在感就顯得極為稀薄的雨宮瞳,忍不住問道。
占卜家的占卜手段,和他原本想象的不太一樣,沒有索要他的頭發或是血液,如果不是在入夢前,占卜家凝視了他十幾秒,雨宮瞳甚至都以為這件事和他沒什么關系。
而眼下發生的異變,也是雨宮瞳從未想象過的。
即便雨宮瞳勉強也算是一個超凡者,但是由于他的靈感和天賦都太過差勁,還沒有接觸到真正的、殘酷的超凡世界。
“反噬。”
日野幸眉眼低垂。
沉重的解釋道。
“剛才他的說辭里,其實有一種可能性沒有提到。”
“如果占卜目標的靈感異常強大,祂不僅能夠察覺到占卜者的所在和身份甚至還有可能通過這次占卜對占卜者發起來自于靈魂上的襲擊。”
“哦不,對祂們來說說不定都算不上‘襲擊’只是投來了些微的關注而已。”
“但就是這樣的關注,對我們這樣的超凡者而言就相當于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存在,尤其在夢境世界里人們的承受能力更加脆弱。”
“造成的結果如你所見。”
雨宮瞳低下頭,占卜家臉上的瘋狂凝固在薄冰里,卻仍是令他心中感到深沉的寒意。
“按照常理來說,只是占卜一個‘載體’的所在是不會發生這種情況的。”
“我們對占卜家的能力也很有信心所以才沒有提到這種可能性。”
日野彩香接過話頭,繼續說道。
“這意味著,要么是布下儀式的那群信徒里,有水平超越他的占卜家。”
“要么......是他們已經召喚出了,祂。”
“怎么會這樣啊?”
神田雪繪神情黯然。
哪怕她和占卜家才相識了不到半個小時就連他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但是看他就這樣在眼前陷入瘋狂小姑娘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其實占卜家不是沒有康復的可能。”
日野彩香安慰道。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再輔助特殊的治療手段是有可能把他破碎的理智拼湊回去的,”
“已經有了好幾起這樣的案例所以也不要太過擔心我們會處理好他的問題。”
“比起這個他最后得到的信息是......巖漿?”
“巖漿,高山,湖泊。”
青野開口補充道,隨后問道。
“這是某種特殊的暗示?還是形容確切的地點?”
“都有可能。”
日野幸回答。
“在夢境中占卜得到的信息,可能是這兩種中的任何一個,或是同時說明這二者。”
這三個詞匯,可以引申出的意象,實在是太多了。
高山可以指高樓大廈,湖泊可以指水源聚集的地方——可能是海洋,或是水庫,巖漿則是可以指代炎熱的地區、或者是占卜家見到的畫面里滿是如同巖漿般流淌的鮮血。
如果占卜家還清醒著,那么這些自然不是問題,只要向他詢問就可以得到解答。
但是現在,只能靠他們的猜測來得出盡可能正確的答案。
“我覺得,應該是現實中的某地。”
青野蹙著眉思考,最后開口。
“他最后再三強調了‘巖漿’,而且說明不是火焰,也不是鮮血。”
日野幸點頭認同青野的觀點:“的確是這樣的。”
“可是,哪里有這種地方呢?”
神田雪繪冥思苦想。
“那么,應該就只有......”
青野猜到了答案,環視眾人道。
“富士山。”
提到日國就會想到富士山。
提到富士山就會想到日國。
這座古老的山脈,同和服、櫻花一起,成為了日國的象征之一。
而同時,它也是日國境內最為危險的一座活火山。
“危險”是指,如果它真的爆發的話,或許要造成難以估量的傷亡和損毀。
實際上,富士山正處在休眠狀態,距今最近的一次噴發在1707年,總體來說,還是十分安全的。
明面上來說,富士山屬于日國東京。
然而這只是臉上貼金的說法,把首都和這種名山聯系在一起,總有一些特別的意味。
它真正的所在,位于本州島中南部,距離東京約80千米,跨越在靜岡縣和山梨縣之間,算作東京都市圈的范圍里還差不多。
高山——富士山的山體,是日國的最高峰,說是“很高的山”一點都不為過。
湖泊——稍微學過地理知識的人就該知道,亞熱帶地區,常年積雪的雪山,山麓處容易形成湖泊。富士山就比較厲害了,山麓足足分布著五個淡水湖,是眾多游客的旅游勝地。
巖漿這一點,就無需再次贅述。
距離東京最近的,也是最有可能的地點,便是這里。
于是,在這天中午十二點,青野他們就搭乘著直升機,來到了富士山的上空。
現代的科技造物,在面對異常存在時,經常會顯得十分無力。
但在眼下這情況里,還是比較好用的。
順帶一提,雨宮瞳被留在了家中,直升機上搭乘了一個新的成員——劍客,作為戰斗力的補充。
眼下的劍客,傷好得快差不多了。
他的傷勢看著嚴重,但沒有變成永久性的殘疾,骨骼的斷裂總歸是能長好的,但是切斷的手臂、大腿,卻不會再長出來。
是以劍客的狀態,既然比日野彩香還要好上幾分。
“呼——呼——”
冷冽的寒風,在直升機艙外呼嘯而過。
冬天,又在這種海拔之上,艙外的氣溫已經達到零下十幾度。
從高處向下望去,所能見到的景色,異常壯麗。
茫茫的白雪,覆蓋了山頂以及旁邊一大圈的區域,在它中心的位置,封閉的火山口同樣被積雪覆蓋。
以火山口為中心,向外擴散到一定程度,積雪消失,是黑褐色的巖石。
再往外,便見到五塊澄澈光亮的湖泊,在陽光下像是鏡子似的反射出明亮的光線。
還有山下的樹林,圍山而建的城鎮。
在這樣的高度,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景色確實壯麗,但是青野等人的心思,卻全然沒有放在風景上。
他們現在哪還有賞景的心情?
哪怕只過去了兩個小時,但如果對方已然察覺到“占卜”,說不定就會因此離開原本所處的位置。
那么,占卜家的瘋狂,就全部白費了。
可如今,一個嚴肅的問題,仍然擺在他們的面前。
富士山,可不是一座小小的山峰!
它的占地面積,差不多足足有1200平方千米。
即便把范圍鎖定在了這片區域,想找到藏身其中的信徒,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或者說,如同大海撈針!
“母上大人,讓我來吧。”
直升機上,日野幸堅決說道。
這時的橘毛青年,不再有平日里的吊兒郎當和輕浮,而是非常誠懇。
似乎就算日野彩香拒絕,他也要執意這么做。
“縮小到這個范圍的未來,我還是能承受的。”
日野彩香沉默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最終沉重的嘆氣。
“那好吧,只有這一次。”
封印似的屏障,從日野幸眼底逐漸消散。
而這時,青野才意外的發現——
解開封印后,日野幸雙眼的瞳孔深處,竟是分裂開來的。
需知道,這里的“分裂”,并非從中分成兩半,而是由無數細碎的、肉眼難以察覺的線條構成的,因為過于密集,所以不仔細看,只能看見一個完完整的瞳孔。
可要是認真細致的觀察,就能看到那些紛亂的紋路。
細碎的線條,甚至還在不斷的蠕動、蔓延,伸長或是縮短,在動態的發生變化。
饒是青野仔細看了兩三秒后,都感到些許生理上的不適。
這時的日野幸,像是沒有注意到青野的注視,視線直直的看向前方,在窺探無數種可能的未來!
大約只是一秒不到的時間,日野幸就閉上了雙眼。
輕聲道:“找到了。”
盡管時間很短,他的膚色還是蒼白了不少,精神萎靡不振,看起來感到惡心、想要嘔吐?
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碼。
越是強大的力量,所需要的代價,往往也是越大的。
等到日野彩香重新把日野幸的眼睛封印,他指向了雪山的一個方向。
直升機向那里飛去。
很快,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湖,便呈現在眾人眼中。
此湖名為山中湖。
是富山五湖中海拔最高的湖泊,大約海拔1000米,但比起先前的高度,這里足以用溫暖來形容。
這里常年都有游客拜訪——真正想攀登富士山峰的人,其實是少數,在這種富士山旁的區域,不僅能享受溫泉,還能近距離拍攝富士山的美景,是更加合適的旅游地點。
不少游客也注意到了這架明顯不同尋常的直升機。
但異常的事情多了,他們早就習慣,倒沒有鬧出太大的騷動。
日野幸指著山中湖靠近富士山主峰的那一側。
青野也很快發現了異常,在山體的巖壁上,殘留著一些他所熟悉的氣息。
“找到了!”
直升機在較為平坦的地方降落,一行人沿著一條小路向上,果然在巖壁上發現了一個隱蔽的入口,通往山體內部。
這條隧道,看起來并不是人力搭建的。
而是古老時候,地殼運動造成巖漿流動,從而形成的熔巖隧道。
內壁崎嶇不平,是巖漿凝固形成的熔巖。
在入口處看,像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隧道,幽深而漆黑。
沒人知道,里面到底隱藏著什么。
日野幸的能力不適合戰斗,被留在了外面。
除此以外,青野、神田雪繪、日野彩香和劍客,一同向隧道中走去。
如果時間允許的話,高端戰力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是此時這種情況,也只有他們四個人了。
不過這一次,就連劍客和日野彩香,都對青野的實力抱有超常的自信。
——他們可是見識過面對犧蛄時,青野展現出的超凡能力,用“驚世駭俗”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可兩人不知道,青野當時那么做,其實是抱著賭博的心態,乃是逼不得已的辦法。
連他自己,都未必有著充足的信心。
而黑霧也因此受到了重大的損傷,直到現在還沒恢復。
況且,青野仍抱有深深的懷疑。
——他們將要面對的敵人,真的只是富江嗎?
這起事件從頭到尾,都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詭異。
無論是失蹤的石山晶子,還是神秘儀式,又或者是布置儀式的信徒們,都顯得十分異常,總有哪里透出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青野咀嚼這個詞語。
沒來由的異常,再度像是龍卷風一樣,席卷了他的內心。
使得青野終于注意到一個一直被他忽略得問題。
‘等等......’
‘為什么我一點都不知道和信徒相關的信息?’
‘或者說,我為什么沒有向他們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