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牟禮城外,羅氏家大筒番隊即將發射大筒炮彈.
此時安德爾目光中透出一股凝重之色,將腰間的太刀緩緩抽出,大聲言道:"預備!"
已經準備到位的大筒常備們立即舉起了手中的火把.
"點火!"
火繩嗞嗞地燃燒著,并越來越短.
對大筒威力早就熟悉的羅氏家眾人當即皆屏息靜氣,不少人甚至開始往耳朵里填塞了茅草.
"咚!咚!咚……"
連續五聲大筒的轟鳴聲乍然響起,一門門大筒炮口閃爍了一團耀眼之極的火光,隨即實心彈丸越過了城頭,在空中劃出一道高高的軌跡,到達最高點之后,隨即炮彈開始下墜,直接砸去.而炮彈疾掠之間,更是發出尖鳴而刺耳的呼嘯聲,聲勢極大.
第一發炮彈打得略微有些遠了,直接翻過城頭的曲輪,砸入了后方,發出一聲沉悶得令人吐血的落地巨響.城頭上的梅牟禮城眾武士足輕們,見到這一幕,紛紛抱頭鼠竄,并發出一陣驚懼的呼喊.而伴隨前列的五尊大筒咚咚作響,一顆一顆的炮彈被射向空中.
第二發炮彈命中外丸上的曲輪,只聽砰地一聲巨響,隨即城頭上木屑石灰橫飛,滾滾的煙塵遮蔽了著彈點.就在煙塵未散盡時,第三發炮彈劃出一道軌跡,伴隨著刺耳的呼嘯聲,硬生生地砸在石垣之上.
石制的實心炮彈直接將石垣砸出一個大坑.并且石彈當即崩裂,四下射出可怖的碎石片,彈坑附近的梅牟禮城眾足輕發出凄厲的慘叫聲.顯然為這石片所砸傷了.隨即第四發炮彈命中了外丸之中,城中的梅牟禮城眾足輕們亂作一團,四下驚恐地奔逃,仿佛陷入了人間地獄一般.
但是梅牟禮城守軍的厄運并沒有結束,第五發炮彈命中了外丸的箭櫓一腳.中彈的那一刻,木質搭蓋的箭櫓,發出可怕的咔咔聲.這是木頭崩裂的聲音,隨即高架的箭櫓.猶如醉酒的人一般,不斷的左右搖晃.面對搖搖欲墜的箭櫓,曲輪下的梅牟禮城眾足輕發了一聲喊,遠遠逃離.
箭櫓終于壽終正寢.一聲清脆至極咔嚓聲,支撐的橫柱崩斷.于是箭櫓整個從中央折斷!
"轟!"
箭櫓愣生生地向外傾斜,直接壓倒砸在曲輪之上.曲輪當即被壓斷,半個箭櫓一節躺在曲輪內,一節橫在曲輪之外.而從倒塌的箭櫓最上方,三個人一前一后接連從窗口上掉出,他們發出恐怖的驚叫聲,然后墜落入梅牟禮城下.
在一塊倒塌了一半的曲輪側面,佐伯鎮忠渾身發抖地.畏縮在墻根下面,一貫被他愛惜的名刀,此刻被他遠遠丟在一旁.作為梅牟禮城中的佐伯家軍勢主將.佐伯鎮忠現在全無武士風范,他的面孔上鋪滿了塵土,雙手抱著頭部,半蹲地坐在那.他的目光沒有焦距,盡管在的他面前,陳橫著一具尸體.
尸體是一名被飛射的碎石砸中頭部的足輕.對方的腦袋上正泊泊流著黃白色的漿液.不過佐伯鎮忠一點也未覺得惡心,他覺得能從方才的炮擊中.保住姓命已經比這個倒斃的足輕,不知幸運多少倍.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寧可被一名武士光明正大地討取首級,也不能被這石頭砸死!"
佐伯鎮忠霍然立起身來,看向曲輪下方,武田軍那幾門還在冒著青煙的炮口.佐伯鎮忠目光四下游走,外丸之中正是一片慌亂的景象.
隨即佐伯鎮忠拉過一名足輕,大聲吼道:"新納忠元大人現在在哪里"
這名足輕亦是蒙了頭,半響才反應過來,哆嗦地向石垣邊一指.佐伯鎮忠丟下這名足輕奔了過去.只見在石垣的彈坑邊緣,梅牟禮城守軍島津家軍勢主將新納忠元正蹲坐在那.
新納忠元身旁正凹陷著一個的彈坑,彈坑一旁還有一具同樣被炮彈砸中的島津家武士的尸體.凝視了武士的尸體一陣后,新納忠元才抬起頭來,發現周圍的守軍,無論是島津家還是佐伯家的,都一片混亂.
"實在是凌亂不堪阿!看來是無法抵抗敵方的攻擊了!"
羅氏家的五尊大筒第一輪施射完畢.實際在炮擊并沒造成多少傷亡,而且建筑物也未有多少損壞,但是對于城中的守軍而言,不少人是第一次見到大筒這樣的利器(雖然羅氏家在以往的戰爭中就使用過大筒這種武器,但此時的戰國其他地區一般都是交通不便以及信息閉塞的,所以這些人自然就不知道大筒),更恐懼的是大筒對人心理的威懾力.那轟鳴之聲,以及彈丸的炸裂都可以對人的心理產生十足的震懾.
"繼續射擊!集中往城門處射擊!"當炮彈的硝煙散去后,政良再次下令道.
于是,得到政良命令的安德爾當即一聲喝令,馬上就有大筒常備拿著一個大桿子,朝著仍在冒著黑煙中炮口里清膛.
安德爾繼續大聲言道:"裝彈."
隨著安德爾的號令,常備們將酌量的火藥彈丸再次往炮口塞進去.眼見填裝完畢,安德爾再次舉起了太刀,對著四面大聲喊著.
"準備!"
"點火!"
"咚!咚!咚……"羅氏家五尊大.[,!]筒再次射出一發發實心炮彈.這一吃炮彈卻是向著城門而去的.
"快,往城門洞口填埋泥土,快!"趴在城垛當中準備躲避羅氏家又一輪炮擊的新納忠元見狀當即下令道.只是城中守軍們都被羅氏家的炮彈嚇破膽了,那里還敢跑到城門洞里去阿,于是在新納忠元喊了數聲后.眾守軍依然躲在各處躲藏物后沒有挪動一下腳步.無奈之下新納忠元只得親自帶人跑到門洞中去準備堵塞住城門,避免城門被羅氏家大軍所攻破了.
只是,就在新納忠元剛指揮著幾個武士堆起一點泥土之際.此時在新納忠元先前的一陣耽擱之下已經連續經歷了三輪炮擊的城門終于抵擋不住了,城門其中一角這時突然被一枚炮彈直接打穿.擊辭門木板的炮彈并沒有停止下,而是順勢往前一拋,直接就砸在了新納忠元的左腿上.幾乎被砸斷腿的新納忠元當即倒地慘叫,眾人只好緊急地將新納忠元抬到了二丸的庭院當中救治起來,至于外丸的指揮就只能交給佐伯鎮忠了.
"大人,外面情況如何了"為新納忠元療傷的正是昨夜為他們吟唱了一曲《郭盛》的中年和尚.在為新納忠元包扎完畢后.中年和尚也隨即問道.
"唉!"面對中年和尚的提問,新納忠元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了.現在的形勢實在是太過兇險了.梅牟禮城很可能就此被羅氏家大軍所攻破.
就在新納忠元還在嘆氣之時,門外突然跑進一個島津家武士,他見到新納忠元后,當即喊道:"大人.不好了,對方已經攻破外丸城門了."
"什么"新納忠元與中年和尚聞言后都大驚失色.這也太快了吧雖然明知道這一次很可能無法守住此城,但也不至于會如此之快的失守外丸罷只要佐伯鎮忠按照牙被強行抬離城門門洞之時的要求,替換他原來在那里的指揮的位置,率領手下冒險將城門門洞堵住,那么對方斷然是不可能那么容易攻克外丸的.難道期間出了變故 "佐伯大人帶著守軍退入了本丸當中……"武士繼續說道.
"……"新納忠元與中年和尚聞言后當即對望一眼,不知道應當如何評論才好了.
"去找一塊木板來,抬我到外面去,我要親自指揮守軍."沉思了一會后.新納忠元當即下令道.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新納忠元的命令剛剛下達完,另外一個島津家武士卻是慌慌忙忙地跑了進來.
"大人.不好了,投降了."
"什么投降了說,到底怎么回事"新納忠元聞言臉色一變,當即喝問道.
"那位佐伯大人打開了二丸的城門,向敵軍投降了."剛來到的島津家武士哭喪著臉說道.
"啊"新納忠元與中年和尚此時真的是面無血色了.形勢轉化得實在是太快了,從新納忠元被抬進庭院到方才.才過了很短的時間阿.
"怎么會這樣的!"新納忠元心中驚慌道,此時他還清楚地記得昨夜佐伯鎮忠決心與羅氏家死戰的豪言呢.可現在卻……
"殺啊!殺……"就在新納忠元驚慌之時,庭院外已經傳來了羅氏家軍勢震天的喊殺聲了.
"大人,快,快逃阿!敵軍就要殺到了!"就在這時,一個身中三箭的島津家武士奔了進來,"外面快要守不住了."
新納忠元看了一眼來者,來人正是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的近侍一若,于是他搖著頭說道:"逃呵呵!往那里逃看來,我們還是作些準備吧."示意一若留下來后,新納忠元隨即又回過頭靜靜看了看身邊的中年和尚.面對如此情形,他仿佛一下子有了決定了.
中年和尚此時也已經脫去戰服,身著袈裟.
"門外拜托了."看到中年和尚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新納忠元隨即看向一開始先后進來的前兩個島津家武士說道.
"請大人保重!"兩個武士向新納忠元深深一禮后,隨即揮舞著刀沖了出去.只留下了身上中了三箭的武士一若.
"大師,能否給我斟上一杯酒."
"是,請稍候."
"怎么樣今日天氣不錯,我心情也非常好."中年和尚一間庭院房間中拿出酒具與酒后,就來到新納忠元面前開始慢條斯理地準備著酒.
面對中年和尚的話,新納忠元并沒有回話,直至和尚將酒準備后,并且酒被倒進新納忠元面前一樽精美的杯中,新納忠元開心地連飲了三杯后,才說道:"來,大師,輪到你了."
中年和尚看著新納忠元,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隨即他也是連飲下三杯,然后將酒杯遞給一若."來,讓我給你斟酒."后者連此時剛剛將身上插入的羽箭拿了下后,看到和尚遞來的酒后,當即恭敬地接了過來.
中年和尚面帶微笑地看著一若喝干酒,然后對著新納忠元說道:"大人,我這個出家人還是先行一步,為您探路吧."說完,他撕開衣服,露出胸脯,表情淡然地拿起身旁的一把刀,握刀向下腹刺去.
新納忠元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滿意地點點頭:"一若,你來替他了斷吧.[,!].不愧是大師,懂得我的心."
人,可能終歸無法從迷茫與執著中完全解脫.中年和尚的切腹自殺,其實蘊含著對新納忠元的憤懣和對眼前形勢的絕望,但新納忠元并不那么認為.在一若太刀下,中年和尚的首級頹然落在地板上.
"好了,在下對得起佐伯家了.主公,接下來,就讓在下為你盡忠吧!"看著地板上淋漓的鮮血,新納忠元扭著嘴笑了,"輪到我了."他住了笑,靜靜閉上眼睛,慢慢扯開衣裳.穿著潔白的里衣,他態度從容,默默地舉起了武刀.
"敵人大概就要闖人大門了."此時已經站到門口處的若再次提醒道.
新納忠元聞言,當即猛地將刀尖向左腹刺去.
"大人,我來幫您……"親眼看著新納忠元切腹自殺的一若這個時候來到庭院中說道.
"不用!"新納忠元大喝一聲,擰著臉,猛地將刀向右劃去.好像割到了要害,裹在腹部的白布頓時一片血紅,新納忠元臉色如土."哈哈哈……"他看著一若,好像要說點什么,但終于沒有說.一瞬間,庭院地面的泥土浸泡在血泊之中,新納忠元頹然倒地身亡.
一若靜靜地看著庭院中的一切,沉思了一會,最后確認新納忠元已死,于是提著刀站了起來,沿著走廊繞了幾圈.
這個時候,沖入二丸的羅氏家軍勢已經逼近,刀劍的碰撞聲和廝殺聲不斷傳進耳朵.一若當然已作好和新納忠元一起殉死的準備,但不知是該沖向闖進來的敵人戰死,還是切腹自殺.就在一若轉到第三圈時,一個羅氏家武士忽然沖了精庭院,隨即從一若的背后挺槍攻來.
"呀!"武士的長槍刺中了一若的衣袖.一若立刻跳到一邊.
"等等!"面對窮追不舍的羅氏家武士,手提大刀的一若又似威嚇,又似乞求,"在下已親眼目睹新納忠元大人切腹自殺,會隨他而去,不需你們前來.你若是靠近,別怪我不客氣."
羅氏家武士聞言后退后一步,隨即看到房內確實有兩具尸體和一個首級后,慌忙收起長槍,向那邊沖去.顯然,他認為地板上的首級是新納忠元的,這可是大大的軍功.一若來到院中的石凳前坐下,將刀對準了自己的腹部……
當一若的尸體頹然倒下時,周圍已經陷入混戰.亂世的業火沒有因新納忠元,中年和尚而熄滅,而是燒得越來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