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求見的一向宗使者是一名三十多歲的僧人,披著玄色僧袍,一見政良,就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貧僧明澄,是本登寺住持明心上人的師弟。明心上人,聽聞貴方結束了今川家的內亂,所以特命我前來道賀。”
政良點了點頭說道:“不勝榮幸,大師請入內詳談。”
“多謝。”
評定室中,政良與這位明澄大師,分賓主坐下。
政良右手斜斜枕靠著一桌子般的肋息,心底揣摩著對方的來意。
隨即,雙方先進行了一番扯皮般的廢話,作為一名無所不能的穿越眾,政良在佛學上也有一點研究,就先跟這位明澄大師探討了一番佛學。不過,這后世的佛理跟這位明澄大師的佛理,明顯差距是太大了。
這位明澄大師本是以一派佛學專家的角度,來說服政良的,但經常被政良拋出一些古怪的佛教中的禪問,給蒙得暈頭轉向。譬如什么是指月之指,用打車,打牛之喻。來說參禪打坐。
這位明澄大師被政良問的一問三不知。實際上。凈土真宗又非臨濟宗那般整日講究臨機頓悟。不講究參禪這一套。本登寺和尚,只要管整日口念南無阿彌陀佛,所以寺內的僧官對于什么佛理,并非十分精湛,平時糊弄一下老百姓還成,忽悠政良就有點難度了。
但是也正因為這教義簡單的緣故,所以一向宗接受門檻地,受眾廣泛。可以讓此時大字不識的戰國普通百姓都能加入其中,所以有著廣泛的群眾基礎。
這點比之高高在上,講究佛法深奧玄妙的天臺宗,臨濟宗,法相宗。他們整日跟你講什么,諸相、妙心、一念三千,講得天花亂墜,地涌金蓮,你聽不懂也是白搭。那都是此時的武士公卿們才玩得起的。
而一向宗不一樣了,只要你會南無阿彌陀佛這六個字。ok,你已經滿足一向宗信徒的條件了。死后的西方極樂凈土也就與你有緣了。事實上任何成功的宗教,能夠獲得成功都源自于,對現世社會不滿的撫慰,只要有個修行途徑,那么死后就可以升入美好世界進行享受,讓人們今生積福,來世得極樂。
而自應仁之亂以來戰亂橫行,正提供了無數對現世不滿的百姓,本登寺簡單的修行辦法,加上當和尚期間完全不必守什么結婚嫁娶,殺人,喝酒吃葷之類的戒律,想想也知道是多哈皮的生活。因此一向宗才在下層百姓中,才獲得了那么多的信眾。
所以這也是政良對一向宗感到畏懼的地方,比如歷史中狂得沒邊的織田信長,可以說他,一生之中給他制造麻煩最大的敵手,不是武田信玄,上杉謙信,也不是毛利家,淺井家,朝倉家,三好家,六角家。而恰恰正是這幫一向宗的和尚們。
這位本登寺的明澄大師,對政良所謂的什么中土禪理,可謂是半點興趣也奉欠。而眼見政良東拉西扯講半天,明澄大師也已經失去耐性,如果照這個形勢下去,政良足足可以再扯上兩個時辰。
所以明澄大師決定直接開門見山,扯回話題,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這邊,于是,他當即說道:
“大人,對佛理的理解,貧僧深表佩服,只是不知大人,您對我凈土真宗的看法如何呢?”
政良暗暗冷笑,心想終于露狐貍尾巴了,于是當面搖了搖頭,直接說道:“很抱歉,還不甚了解。”
明澄微微一笑,然后直接問道:“既然如此,那就讓貧僧給您講解一番。”實際上明澄原來的想法是直接求見今川家的家督今川氏真的,結果卻突然被眼前這位神秘的大人給接見了。
對于眼前的這位大人,明澄也只知道,對方是在最近突然冒出來的,指揮著遠江今川家結束了今川家的內亂,再次一統今川家,而且還在不久前擊退了打著支援駿河今川家的名義企圖入侵駿河地區的武田信玄,正可謂是今川家重臣當中的重臣。
不過唯一令到明澄感到的郁悶的是,無論他派人如何打探,都無法得到更多這位大人的信息,仿佛這位大人似乎是突然從石頭里蹦出來的一般(實際上,政良在這個時期在今川家的突然出現,然后又在不久后突然消失,的確是給這個時期附近地區的豪強以及一般民眾們造成了極大的話題,甚至在后世,竟然還留下了他在這段時間在當地所建立的傳奇事跡的傳說,不少的人還將他看做了是八幡大菩薩降世的化身,專門為他建立了神社以及神像)。
而且從此前與這位大人初次見面中,明澄感覺這一次真的碰到一個難以說服的家伙了,但即便如此,無論如何他都盡一番力的。現在既然這位秘大人不清楚一向宗的歷史,那么就讓自己來好好向其傳播一番好了,于是,明澄就從頭講起一向宗的來歷。
一向宗,脫胎于日本佛教圣地南都北嶺比叡山延歷寺,也就是歷史中被織田信長放火燒的那個,延歷寺是天臺宗。一位原本比叡山延歷寺法然和尚,以“教在天臺,行歸凈土”的教義,開創了凈土宗,并且建立了本愿寺。
本愿寺之名,來自于大彌陀經四十八愿中第十八愿之意,念往生之愿。選擇本愿。本愿三心的愿。至心信樂之愿,往相信心之愿。后凈土真宗第八代上人蓮如,為躲避比叡山延歷寺的追殺,逃難到了越前吉崎山。信徒聞之,四方云集而來,并在吉崎山駐扎,成為北陸本愿寺大本營,吉崎御坊。
后來北陸本愿寺影響力逐步擴大。并在臨近越前的加賀國,掀起恐怖的一向一揆起義的農民暴動。無數臨時武裝起來的百姓,山呼海嘯著‘南無阿彌陀佛’的響亮佛號,直接攻進守護大名富堅政親的居城之中,逼迫幕府任命一國守護富堅政親自殺。
一向宗的和尚們,自此開創了日本歷史上的先河,將加賀國徹底推向無政府化的領地,實現人民翻身作主把家當,百姓自治的極樂凈土。說到這里時候,明澄忍不住流露出一絲自豪之意。同時意味深長看向政良一眼。
對此政良自然心知肚明,人家一國守護。堂堂的大名,就如此被本愿寺上人一句話,被掀起的農民暴動給推翻了,你今川家有幾斤幾量,自己好好掂量一下,要不要投入我本登寺的懷抱,你自己看著辦。
對此,政良真的感到有點可笑,就算你一向宗多牛B,在九州以及西國地區,還不是被我羅氏家多狠狠地教訓了一番,甚至直接清除掉了?不過,現在可不是跟對方翻臉的時候,所以政良也只好繼續聆聽下去了。
之后加賀國已是本愿寺在北陸的大本營了,并且本愿寺的勢力,還在向四面擴張,他們的要目標,說來也很搞笑,就是上洛。
嗯,沒錯,上洛開建京都大御坊,臨駕于幕府之上,將極樂凈土布于四海之內,什么將軍,管領,大名,在我一向宗法主眼底一切都是浮云。在宗教戰爭的名義下,加賀一向宗的信徒們就和打了雞血一樣,拿起了自家的菜刀,木板,口念著‘南無阿彌陀佛’的佛號。
目標只有一個,京都!京都!最后加賀本一向宗竟然一口氣組織起的三十萬(數字太夸張了)大軍上洛。可惜一向宗這一宏圖偉業在九頭龍川之戰中,折戟沉沙,朝倉家的名將朝倉宗滴一戰擊敗這股上洛大軍,三十萬大軍崩潰四散。上洛大業就此破滅。
而之后加賀一向宗一直在這個方向與朝倉家死掐,不過毫無進展,一向宗向越前的攻勢受挫,于是只好改向能登,越中,飛驒這三國滲透。而在東海道地區,目前由于在伊勢地區的一向宗受到了織田家的全力打擊,于是就打算以三河國為開端,準備在東海道繼續大肆擴張了。
而現在政良所在的今川家就是一向宗向東海道滲透的目標之一。而今日這位本登寺的明澄,說是來拜會政良的,而實際上正是要試探他對一向宗的態度,如果政良對一向宗懷有惡意,那么很遺憾,政良很快就要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中了。
明澄接下來話中的意思,就很有點露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來了,他就要讓政良表個態,怎么樣?要不要跟在我一向宗旗下干?
“所以說,大人,只要信奉我凈土真宗,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如此閣下很可以得到很多支持和幫助。”
政良暗暗冷笑,他當然不會加入凈土真宗了,佛學并是出世之學,不在于世上的專營,而這些和尚們明顯已經偏離了原本的教義,利用下層無知的民眾,去犧牲,去流血,來達成自己的利益和野心。更何況,他可是九州以及西國地區一向宗眼中的佛敵,若是被東海道的一向宗得知他的真實身份后,自然就會出現很多料想不到的變故的。
不過這里畢竟不是九州地區羅氏家的大本營,羅氏家還要打著今川家的幌子,在東海道繼續暗中發展,所以政良此時自然是無法當面拒絕的,更不能貿然豎立一向宗這樣的大敵,甚至在政良計劃中,是有著再次統一三河的打算的,屆時,說不定,一向宗有可能是他的臂助呢,所以本登寺這幫和尚,政良現在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得罪的。
政良微微一笑,說道:“我對貴宗的宗旨和佛理,以及貴法主普渡眾生的宏愿,十分佩服欣賞。”
明澄聽了大喜,說道:“大人,真是這樣想嗎?”。
“千真萬確。”政良點了點頭說道,“只不過很可惜,我已信仰了其他宗門,所以對貴宗的邀請,只有十分遺憾了。”
“原來如此。”明澄點了點頭,既然政良已經信仰了其他宗門,那么他也無法強求,不過既然收獲了政良對一向宗的善意,那么他來此也不算白跑一趟。
于是明澄起身告辭,政良見送走了這個麻煩,也是松下了一個口氣。
不過剛送走了一向宗這個大麻煩,另外一個麻煩卻又出現了。
就在當夜,政良正準備回到后院中與跟隨著自己的濃姬好好探討一下人生之時,卻突然接到了來自情報閣的急報。
(感謝“linar、茫茫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