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槌是查理曼王國軍正式采用的術式,用途則是殺人。
因此雷槌的威力足以一擊致命,即便青年害怕自己也因此喪命,刻意降低了威力。被直接命中的羅蘭至少也應該四肢痙攣,皮膚燒焦,好一段時間體驗半身不遂的生活才是。
羅蘭卻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當然不是母神顯現奇跡的結果,而是恰好羅蘭的拳頭上還附帶崩壞術式,在感應到上方的瑪那異動的剎那,迅速將摧毀回路蟲用的崩壞轉化為對雷擊術式用,從而降低了損傷。
盡管如此,羅蘭也絕非平安無事。
重組術式構型的術式再怎么快,也絕不可能超過光速的雷電。消解掉一部分術式后,羅蘭被結結實實的沖擊震飛。
此刻爬起來的少年狼狽不堪,衣衫襤褸不說,身上傷口淌出鮮血,左臂和左肩被電弧灼傷,衣服的大洞露出碳化的傷口。
左臂等于暫時廢掉了,巍顫顫爬起來的身體更是依賴硬撐,隨便一個小孩輕輕一推,羅蘭就會倒下。
狀況糟糕至極,少年依然保持著無畏的微笑。
“少把自己當成全世界最可憐的人,就算你在這里做了什么,證明了什么。可你看看周圍,有誰在看,有誰在聽”
空蕩蕩的考場,除了羅蘭、密涅瓦和溶解中的青年三人,沒有一個觀眾。
所有的考生早已疏散完畢,考官們在脫離紡車結界后,迅速聯系校長和學院附近駐屯的軍隊,大隊人馬趕到只是時間問題。
“哪又,怎么樣”
牙齒脫落的潰爛嘴巴問到:
“從一開始,就不指望,這幫豬來認同,所有的豬都要死,妨礙我,扭曲我人生的，必須死。”
青年陰暗的激情朝四周輻射,密涅瓦不禁打了個冷戰。
打從青年殺死考官那一刻起,密涅瓦就認定他不正常。盡管不知那是蟲子侵蝕身體誘發的或是這之前就已經瘋了,總之處于無法正常思考的狀態。
此刻,從連貫不起來的瘋話中。王女近似直覺般的察覺到了。
青年已經連妄想、現實、目標、手段都混淆在一起。徹底崩潰了。
最初,殺死考官后做出那番宣言,巴望著用恐怖迫使別人認同自己——這就已經太過異常。但現在就連目的也替換了，一邊說著是別人不好,是體制錯誤，結果以自我認可為優先。其矛盾終究與人不相容。
既然無法處理這種矛盾,以青年發狂的精神和肉體狀態,能做的、必然會做的事情,只會有一件而已。
雷電聚集在一起，化為閃閃發光的球形團塊。發出隆隆雷聲的同時,不斷向四周放射出閃光電弧,焦臭塞滿一片狼藉的考場。
天轟雷。
（只會放電……這是羊叫獸么）
第一級軍用遠距離攻擊魔法,射程超過300公尺,與目標接觸的瞬間炸裂,釋放出天然雷擊數十倍之上的威力。若被其直接命中,人體和騎獸將直接粉碎,在燃燒起來之前蒸發的一干二凈。
那本是至少3名準6芒級魔法師協作,才有可能施展的高級術式。此刻，青年以一己之力施予以顯現。
“不……不對,那個術式根本不對,沒有瞄準用的輔助術式。”
與記憶中的天轟雷進行比對后,密涅瓦臉色大變。
懸在擂臺上方15公尺的,毫無疑問是第一級軍用遠距離攻擊魔法的復相型立體魔法陣。可是看不到進行瞄準修正彈道用的輔助術式。如果此時強行發動，天轟雷會在原地爆發。
“他一開始就是打算自爆啊。”
羅蘭咬咬牙,向密涅瓦靠近了一點。
“這種,學校。這種,地方。消失了，最好。”
右眼球從眼眶里脫離,一條蛆蟲從血也流不出的空洞里鉆出來，啃咬著眉骨周圍的爛肉。
“考上這個學校就那么了不起嗎”
羅蘭輕輕嘆了口氣,直視對面精神和肉體都失去人類輪廓的青年。
“考上了查理曼第一的名校,順順當當畢業之后,就能過上輕松的生活,被人景仰的度過剩下的人生嗎”
不知是喪失意識,還是不知該如何作答,抑或喉嚨也潰爛,無法出聲。爛泥一樣的人形一言不發,僅剩的一只眼睛死盯著羅蘭。
密涅瓦不知道答案是哪一個,羅蘭的背影遮擋在她面前。但她知道那個青年完全瘋了,甚至無法分辨自己這么做有何意義。
青年的眼里別無他物,剩下的只有自己昔日努力的回憶,憧憬著的未來景象——徹底破滅后的慘狀。其它什么也不看,也看不見。
“真夠無聊……庸俗的。”
“你,說什么”
青年走形的陰郁聲音里摻雜無可抑制的憤怒。
“你,被李林庇護,無憂無慮,長大,懂什么。”
“我當然不懂,也絕不收回我的話,要說多少次都可以,那是庸俗的夢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年的情感化為吼叫,回應發狂的意志,天轟雷進一步膨脹,震懾人心的巨響撼動整座學院。
然而。
“任誰看了都不會否認那是庸俗的夢想。但是,我有說那是錯誤嗎”
“你……”
或許是靈光一現突然恢復了神智,血肉塑成的泥人形停了下來。
“我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我一直在追尋著一個俗不可耐,虛無縹緲的目標。說不定我只是在為了滿足自己在行動,可這有什么不對”
羅蘭向前踏上一步,對著青年說到:
“因為無法忍受,所以才會想著去改變，這本沒有錯。可認為作踐自己,作踐別人,就能改變的世界是不會存在的！”
“閉、閉嘴！”
“考不上學校又怎么樣不活了嗎！別開玩笑了！混蛋！！那些辛苦養育你、教導你、等著你回去的人知道了這里的事情該怎么辦！會怎么想！就算考試失敗了,不還是照樣好好活著嗎！一切從零開始,拿出毅力向前沖！讓那寫不起你的家伙看看,就算不是大貴族,一樣能比他們更成功啊！！”
“你給我,閉……嘴！！”
（嘴遁失敗了……想當年鳴人把長門活活說死……）
青年凝聚起最后殘存的一點點理性,準備誘爆雷球時,眼前的世界被照亮了。
不是凝聚狂暴陰暗情緒的青白色閃電之光,那道光來自遙遠的天空,潔白的、有如祝福一般的十字形光芒。
“你這個……大笨蛋！！”
羅蘭頹倒半跪在地上,兩行清淚從臉上劃過。潛藏血肉之泥中的蟲蛹發出蠢動的聲音,最多再過1分鐘,所有的寄生蟲將完成羽化破繭而出,然后擴散到整個學院,整個呂德斯的人們都將成為犧牲品。
（74母親節打這灰機的既視感……）
solarray的最終修正術式完成,在遠離地面數千公尺的高空中,長寬各2公尺,總數達10萬之多的反射鏡片陣列開始各自調整傾斜姿態。無數瑪那高反射術式陣從十字形陣列的邊緣聚攏起來,反射光不斷收束聚焦,最后遵照古老的阿基米德實驗定律,匯聚成一道毀滅的強光,照射在地面,一個無可救藥的青年身上。
“這……”
青年的話語一瞬間就被抹掉,破繭而出的回路蟲一齊發出凄厲的尖叫,跟隨宿主的肉體一齊發出氣化的聲響,最終連骨頭也不剩的被燒盡。
在最后被光的洪流吞沒前,青年看見了,那個明知自己無可救藥,依然趕過來試圖阻止自己,幾乎因此被殺的少年正不成聲的哭泣著。
他在……為我哭泣——
最后感悟到這個事實,不再沾染憎怨之色的意識熔化在光芒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