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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風.二六(五十三)

  全場滿座。

  自加尼耶歌劇院建成投入使用以來,這是第二次空前盛典。

  這座歌劇院一直飽受詬病,評論家們批評其富麗堂皇的裝潢造成了喧賓奪主的視覺效果,為追求莊嚴堂皇的空間印象,劇場的結構布局和安排也不甚合理,被視為歌劇院設計史上的失敗之作。除技術領域的指責外,建造歌劇院的昂貴成本更是飽受攻擊,被抨擊為“極盡奢華鋪張之能事”、“搜刮民脂民膏的面子工程”。

  此刻,那些評論都已不再重要,道路上的積雪已經被及時清除,徒步趕來的平民百姓擠滿劇院前的小廣場不說,專門開辟出來供貴族馬車停放的區塊也被各種款式的馬車塞得滿滿當當,討論劇目和瑣事的嘈雜喧囂充斥大雪后的王都。

  人聲鼎沸的街道忽然安靜下來,隨著一聲嘹亮的號角長鳴,國王的御車在儀仗隊的引領下緩緩駛來。無論貴族平民都肅立垂首,向統治王國的至高無上之存在低頭。在這一排威儀堂堂的車隊面前,無人能夠與之直視,一切異議雜聲皆偃旗息鼓。在萬眾矚目中,鑲金鍍銀的御車駛上坡道,進入劇院西側的御用馬車入口,直到此時,人們的頭才重新抬起,喧嘩的浪花重新翻騰。

  化身中年人樣貌的李林,臉上保持無時無刻的營業微笑,布倫希爾忍著表情肌一點點逼近痙攣的痛楚。心中浮現略帶憐憫的感嘆。

  空殼。

  承載國王的金銀馬車,端坐其上接受徒具形式的致敬的國王,被V.E.公司滲透、把握住經濟命脈,被各種極端思潮、希望、野心的暗流沖刷的查理曼——不論哪個,都很符合空殼的定義。

  在布倫希爾眼里,這是一個注射了一些荷爾蒙,看上去煥發幾分青春活力的遲暮之國。以防衛軍現在的軍力,大約50天左右時間,就能席卷查理曼全境,一不小心還會鑿穿卡斯蒂利亞沖到綠海里去。之所以沒這么干。只是時機未到。沒必要在總體戰略早已規劃完所有節點后,硬把這碗夾生飯咽下去,完全可以先擱一擱。

  這是個擱在猛獸利爪下的獵物,他的命運掌握在自己陣營的手中。隨時隨地都能處置。此刻看著這幅表面光鮮。底下暗流涌動的違和摸樣。布倫希爾卻又忍不住唏噓起來,對多愁善感、不夠成熟的自己露出苦笑。

  咽下一口嘆息,布倫希爾將感性和苦笑壓下。模仿著李林的言行,在一眾蒼蠅般煩人的重臣、箭十字黨徒、見風使舵的投機客的簇擁下進入劇院。

  進入大廳時,她用眼角余光瞥見墻角的座鐘恰好指向8時40分,進場入座的鈴聲此刻準時響起。

  如果將刺殺李林和黎塞留的行動比作地球歷史上襲擊羅馬獨裁官愷撒的事件,那么,沙斯隆騎士本來扮演的角色應當是卡西烏斯,犯不著再充當親自上陣行刺的布魯圖斯。克雷昂保爾和埃梅里也希望他能留在圣多米尼克大街的陸軍總部大樓里調度各支部隊的協同行動。但在刺殺行動接連失手,克雷昂保爾又被踢出權力中樞的當下,在這一天能進入加尼耶歌劇院,等爆炸發生后,搶在海軍和提坦斯反應過來之前,指揮現場的內應確保查理四世在王道派掌控下,然后調動陸軍士兵封鎖現場,將至關重要的王牌毫發無損送出來,從而獲取局勢主導權的,王道派之中只有沙斯隆一人而已。他只能同時扮演暗殺者和政變部隊調動者這兩個角色。

  在今天凌晨時分,專職爆破的小分隊已經將從提坦斯那里偷偷走私來的延時引信裝入炸彈之中。由于制式的發條機械引信聲響太大,使用的是最新式的鉛筆式信管。這種正式名稱叫“10式延時信管”的引爆裝置外觀酷似一支粗大的鉛筆,頂端的金屬帽罩著一支盛滿酸液的玻璃小管,其下是一根外側包裹棉花的金屬彈簧,彈簧末端拉緊撞針。

  使用時只要打破玻璃管,酸液流入棉花,在一段時間后金屬絲會被腐蝕斷,彈簧推動撞針撞擊信管,炸彈隨即爆炸。

  鉛筆式信管的起爆時間可以通過更換不同粗細的金屬絲來調節,最短10分鐘,最長24小時,誤差率約1/30。以他們能夠入手的貨色來說,可謂是相當高端精確的產品了。

  沙斯隆為了保險起見,試制了四顆炸彈,在郊區的森林里做過實驗,效果相當出色。只要不是在拉普蘭極北地區那種尿尿都會結冰的超低溫區域,信管就不會隨便失效。

  當上述實驗結果通報給密謀集團后,成員們都松了一口氣,欣喜之余,克雷昂保爾還愉快的回憶起130年前,羅斯聯合公國對政體不滿的青年軍官行刺沙皇保羅一世,用枕頭結果了這位試圖廢除農奴制的沙皇的往事。調侃沙斯隆說:“我們是幸運的,比起那幫毛熊,我們有比枕頭更先進的工具了。”

  沙斯隆并不像前陸軍教育總監那么樂觀,依照他的想法,劇場并非最好的動手場所,如果能在密閉的空間里引爆炸彈,比如地下會議室之類的地方,四處反彈的彈片和沖擊波一瞬間就會使在場者遭受致命創傷。而劇場過于廣大的空間會大大緩沖炸彈的沖擊波,提高目標的生還幾率。但此時他們已無退路。

  克雷昂保爾和埃梅里府邸附近都發現了可疑人物,政變每拖延一秒鐘,都在向災難逼近一步。眼下是最后的動手機會,一旦錯過,一切都將無法挽回。

  政變部隊已經盡數就位,炸彈也早已啟動,“瓦爾基里行動”正如當初所設想的那樣,以一種應對自如的形式運行起來,沙斯隆的心理卻浮現出一絲沒有實體的莫名恐懼,仿佛某個地方錯了位,但一直無法發現的焦慮在心中翻騰。

  搖搖頭,將那一絲不安從心靈中撇清。事到如今,不安也變得毫無意義,綁在王道派戰車上的人們,不論他們是狂是愚,此刻唯有一路向前奔馳。沙斯隆只有將手中釀好的酒咽下去,直到最苦的結局為止,而這個結局,就快揭曉了。

  上午9時整,公演開始的鈴聲和觀眾們浪濤般的掌聲一起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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